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判官娘娘 作者:吴浮生 文案 赵家那个被卖到邻村冲喜做童养媳的四丫在婆家熬过五个年头后死了,死在寒冬腊月的沟渠里;四丫又活了,活在乱葬岗上,手腕处与生俱来的笔形胎记化作一支紫金色判官笔…… 女主赵四丫,后来被昭圣帝赐名赵玉,小名吉祥,昭圣帝朱嵘独宠之皇贵妃,因手腕处胎记似大凶之物被视为不祥,独自流浪最后进入和王府。顶上三花勘善恶,左右双眼走阴阳,一支判官笔洗冤屈。 男主朱嵘,字长歌,明武帝第三子,帝后之子,有同母弟妹各一,因出生时恰逢天灾被帝后视为不祥之人而厌弃,十六岁封和王,封地西南最是贫瘠。紫微帝气加身,十八骑定西南、定诸王乱、定江山。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灵异神怪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朱嵘,赵玉 ┃ 配角: ┃ 其它: ================== ☆、第一章   明武四年,夏,纯安宫,夜半时分怀孕八月的皇后娘娘从惊梦中悸醒,随之小腹一沉,紧跟着一股热流缓缓而出。   皇后娘娘大惊:“快来人啊!”   时宿在樵烟宫李贵妃处的皇帝朱庆阳闻之皇后娘娘早产的消息立即赶往纯安宫,恼得难得侍寝一次的李贵妃暗暗咬牙切齿。   这一胎是帝后第一个孩子,作为嫡子帝后二人甚为重视,再得知是个男孩后,这一胎在帝后眼中已经无法用重视来形容。明武帝已有二子一女,然这个时代在男人心中妻子生下的嫡子才是血脉传承的体现以及延续。   明武四年,夏。淮河流域水灾肆虐,八百急件日夜兼程送往京城。   “陛下,淮河刺史急报,水灾肆虐,灾民遍地。”   “什么!”正在纯安宫里焦急等待嫡子降生的明武帝面色突变,两眼暴睁似吞噬恶鬼一般瞪着来报的宫人,吓得宫人面色惨白,却又不得不重复一遍。就在此时,内殿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响起,隐约有恭喜声传来,明武帝隐约听到“恭喜皇后娘娘,是小皇子”之类的道贺声。   李贵妃得知皇后生了个皇子眼睛都恼红了,然而一道紧跟而来的消息转眼就让李贵妃眉开眼笑。   明武帝现任皇后是继后,先后是现任皇后的亲姐姐,李贵妃便是与先后同时期进宫的老人,为明武帝生下一子一女,先后则生下一子,只是这个孩子先天不足将来也只能成就王爷之位。李贵妃原以为产后身体大虚的皇后病逝后作为贵妃应该是最有机会登临皇后之位的那个人,谁知最后却为他人做了嫁衣。   明武帝与先后少年夫妻,先后临终前不舍幼子,明武帝便按照先后的遗愿迎先后同母妹妹入宫为后。   如今皇后为明武帝生下一子,那是皇位最正统的继承人,那她的儿子怎么办?就在李贵妃恼恨之时,天灾之祸成了她的把柄。   所谓三人成虎,浸淫宫斗把先后斗倒早产二皇子的李贵妃当即写了封信交于心腹宫女送回母家。数天后,正在为赈灾心力憔悴的明武帝听到了一个传言。   “陛下,此等传言只是民间无知小人传道,实不足信。”有大臣如此道。   “陛下,民间传言不可全信也不能不信呀。”有人如此言道。   明武帝想着提前出生的三儿子,想着民间传言应天灾而生的三皇子是不祥之子的传言,心防微动。   明武帝还算谨慎,皇后却是顶信佛道的人,听闻传言后便寻来镇国寺乔玄方丈问道,本来还有一丝希冀的心在看到乔玄方丈面色后沉了下去。   “把三皇子抱下去吧,着奶娘好生照顾。”看也不看怀中婴儿一眼,直接递给一旁的孙嬷嬷。   孙嬷嬷暗暗叹了口气,心道这天灾跟三皇子有什么关系?如果说三皇子是不祥之子,在她看来倒是祥瑞之子。如此天灾肆虐之际,三皇子的出生明明是预警呀,所谓绝境逢生不就是这个道理吗。不过孙嬷嬷也知道自己人微言轻,这些话也就在心底想想罢了。   明武八年,冬。西南边境一个小村里一户赵姓人家一个小女娃降生。男主人得知生下的是个女娃儿顿时脸色难看,转身就走。   这个村子叫赵家村,位于西南边陲,这里是出了名的穷山恶水。女娃儿出生后按照排行被随意取了个叫四丫的名字。   “咦,你们瞧这女娃儿手腕上的胎记像不像笔?难不成赵家的四丫将来要做个女文曲星不成?”接生婆是从邻村请来的,看着给孕妇接生以及帮忙照顾新生儿到百天拿封子为生。   “笔?”其他人闻言凑近了瞧,有人看了半天说:“这哪像笔啊,明明像一把刀。”   刀在古人看来是大凶之物,出之必见血。这人话一脱口便后悔了,瞅了眼脸色阴郁的赵母,连连呸了好几声,一边打嘴一边道:“瞧我这张嘴,瞎说八道。”   那接生婆见状笑道:“行了行了,就是个胎记而已,这胎记老婆子接生那么多娃娃见过不少,没什么大不了的。”   诸人嘻嘻哈哈胡闹一番这插曲就此落了下去,没人知道胎记像把刀的言论就此深刻进赵母心里。   邻村有户姓钱的人家生了个儿子,取名钱家宝,作为家中独苗受爹娘宠爱必不多说。钱家宝六岁那年意外落水,之后这身体就不大见好,三天两头就生病一场。后来有人说钱家那个宝贝疙瘩恐怕是那回落水被淹死鬼缠上了。   这番言论传到钱家人耳里,钱家人一听觉得挺有道理,便使钱请了个道士来家中作法。那道士在钱家周围绕了一圈,又去钱家宝落水的地方看了看,回头对钱家人说恶鬼缠身,他道行浅薄难以制服,不过有个法子倒不如试试。   听了前半句心生绝望的钱家人听到后半句连忙询问什么法子。   那道士说道:“找个命中大凶的人来家中镇着,而且这个人还得是个弱命之人否则镇了恶鬼的同时还会累及钱家其他人。”   这大凶之人去哪儿找呀?还得是个弱命。这下子钱家人可都愁眉苦脸了,既想救自家独苗苗又不想被连累,这么好的事情岂是那么容易的?   后来有人想起多年前赵家村的传言便跑去钱家说了句,钱母听了眼睛一亮,身怀大凶之物又是个小女娃儿不就是弱命么,当即便全家合计去了赵家村赵四丫家提亲。   时年钱家宝六岁,赵四丫七岁。赵家本就贫苦,赵母这年又怀了个孩子,听大夫说这胎是个儿子,全家都宝贝得紧。钱家来求亲,带的聘礼还不少,重男轻女的赵家人当即就要应允了这桩亲事,后来还是赵母多了点心思说考虑考虑,实际上是暗地里让自家兄弟去邻村打听了下,得知钱家是需要一个命中大凶的人去家中镇宅驱恶鬼,便心思活泛起来。   赵母还记得多年前接生婆说起胎记,另外一妇人说的话刀乃大凶之物,哪还不晓得钱家人打的是什么心思,于是在钱家人再次来提亲的时候在聘礼上狮子大开口。钱家虽然比赵家富裕一些但也出不了赵母提出的聘礼,一时间犹豫不定,后来还是赵四丫的爹出了个合适的价两家才谈妥,半个月后赵四丫去了钱家当童养媳。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赵四丫入钱家才几天的功夫,钱家宝就多吃了几口饭,精神头明显足了些,还能出门走上一圈,这可把钱家人乐坏了。因此对赵四丫的态度还不错。   赵四丫十一岁,钱家宝十岁这年,钱家宝从学堂回家的路上贪玩爬上树掏鸟窝,结果一脚踩空从树上掉下来当场殒命。钱家人原本还想着等钱家宝再大一些晓事了便让他跟赵四丫把亲事给办了,结果这才夫妻私下里提了一回,这宝贝疙瘩就从树上掉了下来,夫妻二人差点没哭瞎眼睛。钱母后来觉得肯定是赵四丫命中大凶克死了自己儿子,又恨又惧这态度也就大变,从此赵四丫的日子便开始难过了起来,钱母对她非打即骂。   这难挨的日子过了一年多,隔年寒冬腊月的一个夜晚,睡在草堆里的少女半梦半醒中察觉有人在脱她的衣服,大惊醒来就见自家公爹一脸□□地趴在自己身上,一手还在脱着自己的衣服,幸亏是在寒冬腊月因为冷,赵四丫直接合衣而睡才一时之间没让对方得逞。   赵四丫惊恐想大叫,却被钱父一句话堵住:“你叫啊,嘿嘿,正好我家宝儿被你克死,也该你还我钱家一根血脉。”   赵四丫绝望了,可她不甘心,这一年多来受的罪受的苦她都忍受得了,唯有她的身子决不能被玷污。挣扎间摸到一块绑着绳子压草堆的砖头,于是砰的一声,钱父闷哼了哼一头栽在赵四丫身上。   确定钱父昏过去了,赵四丫知道自己再不能在钱家待下去,便连夜跑回娘家,赵家人见到面黄枯瘦的赵四丫不仅不留人还叫她赶紧回钱家去别连累娘家人。   隔天大早钱家果然来人讨人,不给人就赔钱,赵家人当然不承认赵四丫有回来过,就在两家人争吵着差点闹上公堂时有邻人跑进村长家喊着村外沟渠里死了人。赵家人跟钱家人闻声连忙赶去村外,那死人果然是失踪的赵四丫。   这下子公堂不用去了,感觉晦气的钱家人当即甩袖走人,赵家人也觉得晦气,不过毕竟是自家女儿,钱家人不管,可这出嫁的女儿是进不了娘家祖坟的,便出了一张草席将人一裹丢在乱葬岗上喂野兽。   当夜,乱葬岗上赵四丫醒来,手里凭空多了一支紫金色毛笔。   同年,十六岁的三皇子朱嵘出宫前往西南封地,此时正在路上。    ☆、第二章   赵四丫以为自己死了,而她也的确死了。她进入了地府上了黄泉路路过奈何桥见到了孟婆。她以为孟婆应该是个很老很老的妇人,结果那个站在奈何桥下给投胎轮回的幽魂递去一碗又一碗孟婆汤的竟然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年轻女子。   赵四丫一时间有些愣神,没有继续往前走。那年轻女人瞧见赵四丫也是一愣,随即笑着朝赵四丫福了个礼:“大人,您回来了。”   被孟婆一礼惊得回神的赵四丫再次愣住。大人?是在叫她吗?   孟婆见赵四丫愣在那儿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朝两名正急匆匆从桥对面跑来的两名鬼差说道:“你们来啦,人在那儿呢。”说着指向呆呆愣愣的赵四丫。   赵四丫从出生起就在受苦,爹不疼娘不爱,七岁去了钱家,虽然那日子比在赵家好一些,可也只是好一些,照样吃得不好睡得不好,唯一改善的就是不用挨打挨骂。可是这唯一的改善在钱家宝死后反而变本加厉地恶化。   她死后,魂魄遵循本能进入黄泉,一路懵懵懂懂因此并未察觉一路上那些鬼魂以及提魂阴差的避让敬畏。更没有想到没有提魂阴差她是如何入的地府。   两名鬼差来到赵四丫面前,恭敬地行了个礼,道:“恭喜大人历练归来,阎君与诸位大人已经等候大人多时。”   待赵四丫走上奈何桥高处,目中触及那传说中见花不见叶的彼岸花后,脑子里多了些既熟悉又陌生的东西。熟悉的是那里面的人,有个是那么熟悉,虽然面貌多变但她知道那是她,陌生的是那些经历在她十二年的人生经历来看就是一场场梦。   “大人到了,请进。”   赵四丫下意识地点点头,抬头望着面前这扇黑红相间雕刻着诡异图案的大门,伸手去推,原本以为需要用力,意外的是她的手刚碰上大门,那门就自动打开,露出里面幽暗大殿。赵四丫有点恐惧,随之想到自己死了还怕什么,心一横便朝里面走去。   地府并非没有光,只是略暗罢了,那大殿幽暗,内中情景模糊,一里一外相对比,赵四丫站在门口就像站在光明里。要不要进入黑暗在视觉上便是一道考验。   因此赵四丫一进入殿内便有一道身影扑上来将她紧紧抱住,有声音在她耳边又是喜悦又是伤感地道:“小妹,你可终于回来了,哥哥想死你了。”   哥哥?赵四丫觉得从她见到那与传说中不一样的孟婆后,她发愣的次数比她之前十二年发愣的次数还多。   傻乎乎地打量抱着自己的人,是个身穿青袍面容俊美眉眼晶亮一边嘴角邪气上挑的年轻男子。   “哥哥?”傻乎乎地盯着男子,赵四丫傻乎乎地重复男子的自称。   “呜呜呜,小妹,哥哥可想死你了,你终于回来了。”男子哭天抹地,脸上却没半点泪痕,然而赵四丫却感受到男子这番表态是发自内心。   眨眨眼,赵四丫也有些难受,再一次喊了男子一声哥哥,可把男子激动坏了,抱着赵四丫不撒手。如果不是殿内一道威严的嗓音打破兄妹团聚,赵四丫丝毫不会怀疑自己会被男子拴在腰带上从此再不分离。   “事关紧急,还不速速归位。”   闻言,赵四丫抬头朝声音来处望去,这才看清楚殿内情景。就见大殿两旁各自摆放着九把座椅,已经分别落座十六名年龄不一但相对传说中而言年轻得让人意外的男子,大殿中间最上头坐着一名戴着面具的黑袍男子,看不出年龄,方才那道声音便是出自这黑袍男子之口。自称赵四丫哥哥的男子此时乖乖地走到一边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左手边最后一张座位空着。   而之后所经历的在赵四丫来看简直就是颠覆了她这十二年所建立的三观。   坐在乱葬岗上想着在地府经历的一切,想着她的残魂在三千世界里经历的一切,如今魂魄齐全死而复生与她的那些哥哥们一样要在人间经历一世阳间判官才能成为地府最后一位狱主的赵四丫依旧有些恍惚。   随着一声声公鸡打鸣将赵四丫从恍惚中拉出来。站在乱葬岗上遥望赵家村,赵四丫知道那里她再也回不去了,当然钱家她也是不会回去的。   那些年的非打即骂的经历早已经将赵四丫对赵家血亲的感情磨光了,至于钱家,对钱家宝她怎么可能有感情,因为是童养媳,受的委屈其实并不少,唯一能感恩的是她还是清白之身。如果不是钱父那夜所为,她想她会一直忍耐着吧,忍耐到再也受不了像昨夜那般走投无路投了水渠自尽。   想起回魂前十七哥说的话,赵四丫心念一动,手里多出一支紫金色判官笔。   “小妹,人间将有大变,天灾人祸,天灾固然难挨,然人祸更为可怖,你作为此次派往阳间的判官,当需记得识善恶断生死洗冤屈,还世间一片朗朗乾坤。”   “记住了,十七哥。”   想着离开地府时的雄心壮志,再看着自个儿冻的硬梆梆的衣衫,身无分文的境地,赵四丫觉得自己定是被忽悠了。   幸好她如今已经不是完全肉/身凡胎,暂时不吃没什么大事。记住,只是暂时,等到肚子饿的时候还是要吃的。   再看一眼赵家村,赵四丫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   赶在年底春节前,和王府终于修整完毕,眼下就在等着还在路上的和王。相比起其他封地的各路亲王王府,这和王府堪称简陋,当然作为王府,在西南地界也算得上雕梁画栋的豪华。   赵四丫与几个年龄差不多的小姑娘站在院子里,睁着大眼睛观察王府里的装饰,耳边是其他小姑娘们吞咽口水声。诧异地回目望去,就见几个小姑娘眼馋不已地盯着摆放在桌几上的几盘点心。赵四丫还不饿,因此只是看了眼便收回了目光。   赵四丫离开乱葬岗后没几天就遇到一队商贾,恰逢队伍中有商贾家的女儿,也恰逢那几日侍候那小姐的丫头染了风寒,赵四丫便用三餐吃饱的代价把自己暂时典当给人做婢女在车队里替那小姐做些粗活。半个月前那小姐的侍女身体康复,赵四丫这个半途出现的外人自然被打发了。按道理这时候的赵四丫被随便丢下就行,只是商人么由古至今无人不奸,再加上这西南本就不如京城以及富庶之地对身份名牒的重视,赵四丫就被轻松易举地卖给了牙婆子。   恰逢三皇子被封和王,封地西南,这和王府需要人手,那牙婆子作为当地有名的,便得到一部分人员买卖的资格。赵四丫的加入,牙婆子巴不得。   赵四丫算了笔账,她吃了那商贾几天饭,做了几天粗活,最后还以五两银子卖给牙婆,算来算去都是她亏本了。赵四丫终于领略到商人的奸诈了。不过赵四丫后来得知自己是有可能进入王府的,为了有饭吃有地儿住有暖衣穿,赵判官表示她大人大量不跟那商贾计较了。   一直在暗中观察的和王府管家将一众小丫头的反应尽收眼底,最后跟牙婆买下了十个小丫头,其中就包括了赵四丫。管家对赵四丫的反应很满意。待十人洗漱完换好衣裳站在面前,便开始一个个地询问。   “可有识字的?”这世道虽然女孩家无才便是德,但是还是有人家的女儿学上几个字的。十个小丫头都是穷人家孩子,管家倒不会轻鄙。   小丫头们都摇头,唯独赵四丫犹豫了下,举起手来。心道她这世没学过字,在其他世学过算不算识字?   管家有些意外也不是很意外,找来本书测试了下,指出的一些字赵四丫都认得,心里意外已经升级为惊讶。又问:“可会写?”   这下赵四丫没辙了,记忆归记忆,这写可是需要时常练习的基本功,这一世她连笔都没捏过,当然,判官笔不算。老实巴交地摇头。管家这才觉得正常,又识字又会写,管家就得迟疑下要不要收下了。   “嗯,识字也是个本事,等王爷到了,到时候你便在孙嬷嬷身边侍候着吧。孙嬷嬷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你要小心照顾着。”   “是,奴婢记着了。”   接着,管家将另外几个小丫头也安排了下去,起身捶了捶腰板,就见门口守门的小厮急忙慌地冲进来,嘴里大叫:“周伯,王爷到了!”   管家周伯闻声懒腰刚伸一半,差点被扭着,脚下动作倒是极快地朝门外走去:“快快快,都伶俐点,打开大门迎接王爷啦!”   王府里祥和安静的氛围顿时被打破,一阵鸡飞狗跳后,王府大门缓缓打开,一众下人恭敬地跪伏在走道两旁。门外,一队金甲将军在门口停下四散开来呈防卫之势,随之一架马车在大门口正中停下,身边玉色长袍外罩黑色貂皮披风的朱嵘嘴角含笑在近身太监的扶持下步下马车,走进王府。    ☆、第三章   朱嵘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少年,十六岁的年纪身高便高人一头,长身玉立恁是潇洒。最吸引人处是少年脸上的笑,淡淡的只是嘴角一抹浅笑,眉眼清冷如画,两者结合在一张脸上莫名的合适,少了眉眼的清冷,那浅浅的笑便少了三分韵味,少了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这清冷的眉眼便让人难以亲近,再好看也不使人心喜。   少年的嗓音也没有变声期公鸭嗓的难听,反而略粗的声线让听的人心里有点痒痒。   “都起来吧。”朱嵘一眼扫过跪伏外地的奴仆,望向周伯:“房间可都准备好了?”   “回王爷,都已经打点好了。”   朱嵘点点头,转身朝另一辆马车走去,隔着厢门低声问道:“嬷嬷可醒了?”   “王爷可折煞奴婢了,老奴只是个下人。”那道苍老的声音说着,厢门随之打开,一个面色苍白甚为憔悴的老妇在两名丫头的搀扶下探身而出。   朱嵘赶紧伸手搀扶,对老妇的话不以为意:“嬷嬷这一路让你辛苦了,你身子不好,本王照顾嬷嬷是应该的。”   这老嬷嬷便是当初朱嵘刚出生时为他打抱不平的孙嬷嬷,这些年朱嵘是孙嬷嬷一手带大的,当自己父母兄弟姐妹都对自己避之唯恐不及时,孙嬷嬷一直待在他身边,一如当初。朱嵘自认不是什么好人,唯独面对孙嬷嬷时他愿意奉上一颗赤子之心。   “老奴身子恢复差不多了,王爷大可放心,老奴还想着抱小公子呢。”孙嬷嬷笑着说道,脸色却不知何故更苍白了些。   朱嵘脸色有些羞涩的红,不过还是笑得很暖:“嬷嬷,我们到了,进去吧。”   孙嬷嬷笑着点头,在朱嵘的搀扶下朝王府大门走去。她这待遇就相当于朱嵘的长辈了,孙嬷嬷知道这不合规矩的举止是朱嵘在给她长脸,但她依旧有些惶恐。   “王爷,这可使不得!”孙嬷嬷赶紧道。   朱嵘却依旧笑着:“怎么使不得?嬷嬷将本王养大,是本王长辈。”   孙嬷嬷很是动容,然而她自幼便入宫,规矩早已经深入骨髓,还是摇头。   “王爷的心意,老奴晓得,只是这于礼不合,还请王爷先行一步。”   朱嵘对此甚是无奈,见孙嬷嬷坚持己见,只能松开手:“那嬷嬷小心些,台阶高。”   “老奴晓得,老奴晓得。”孙嬷嬷眉开眼笑,目送朱嵘先行走上台阶。   一行人进入王府,众人恭迎。就听朱嵘对管家周伯说道:“嬷嬷身子不好,着人将嬷嬷送进房里休息,再使人去请大夫来给嬷嬷瞧瞧。”   周伯一迭声地应了,转个身便让赵四丫连同另一个叫桃花的女孩儿去照顾孙嬷嬷,又叫人去将城里最好的老大夫请来给孙嬷嬷把脉。   朱嵘因其不祥之子的身份,年已十六未曾娶妻,连个暖床的丫头也没有。这次被封王,跟随的都是皇帝赐下的奴才以及金甲将军,还有的便是财物,在家眷方面孙嬷嬷勉强顶一个、擦一个长辈的边,对新入孙嬷嬷身边侍候的婢女自然上心。   “这两个是照顾嬷嬷的丫头?”朱嵘瞧了眼赵四丫跟桃花,问道。   周伯忙道“是的,王爷,府里进来的丫头中也就这两个长得端正些。”   赵四丫与桃花闻言磕头拜见:“奴婢四丫(桃花)拜见王爷。”   朱嵘未再多说什么,点点头,对赵四丫跟桃花道:“你们好好侍候孙嬷嬷,侍候得好本王有赏。”   “是,王爷。”两个小丫头头也不敢抬地谢恩,然后跟孙嬷嬷离去。   这边事儿说完,大门口的小厮又跑了进来,说很多大人求见王爷。   看起来朱嵘不用忙,又因为不祥之子的身份被帝后厌弃,然,只要他一天身为皇子身为和王,身为西南封地最大的头,这到了西南,大大小小的官员无论如何还是要见一见的。朱嵘挥挥手便让把人带进来。   另一边,孙嬷嬷入房休息,从京城一路跟随照顾的两个小宫女青染青雪见孙嬷嬷脸色比在车上更苍白,赶紧侍候孙嬷嬷上床休息,赵四丫颇有点眼力见,桃花还傻傻站在一边手足无措的时候,她已经倒了杯茶递给青雪。青雪赞赏地瞥了她一眼,将茶杯送到孙嬷嬷嘴边慢慢喂孙嬷嬷喝下。   傍晚日夜交替时便是逢魔时刻,这时候天地阴阳相容,各路妖魔鬼怪纷纷登场,赵四丫重生后已经不再是纯粹的肉体凡胎,白天她的眼睛只是一双普通人眼,从傍晚时分逢魔时刻开始,她的眼睛便转变为阴阳眼。   朱嵘一行到王府时已是下午,这会稍事修整便到了傍晚,在孙嬷嬷房里侍候的赵四丫便看见原本正常的房间里阴气弥漫,赵四丫下意识朝孙嬷嬷望去,就见孙嬷嬷头顶三花裹着黑气。   这人有头顶三花善恶寿命运数都集于三花之上,一朵主善恶一朵主寿命一朵主运数,一般人的三花如果是作恶多端之人,那主善恶的花就会结恶果,这人死后凭恶果定是轮回人道畜牲道修罗道或者入十八层地狱,反之结善果,这一世没得到回报,下一世也会影响到寿数运数。   主寿数的花是固定的,在入轮回为人时便定下了,随着年岁增长慢慢枯萎。主运数的可好可差,端看做人时。   这头顶三花被黑气包裹,赵四丫还是头次看到,不免诧异地睁大眼。看得出来孙嬷嬷还活着,那黑气中三花若隐若现,可是这黑气怎么回事?   许是感应到赵四丫的目光,原本闭眼休息的孙嬷嬷突然睁开眼,在与赵四丫的目光对上时面露惊骇之色。逢魔时刻赵四丫的双眼自动走阴阳,在人类眼里赵四丫的眼睛跟白天没什么区别,可是在妖魔鬼怪眼里赵四丫的眼睛就是一双黑眸没有眼白,黑幽幽的一双眼睛上紫色电光游龙一般出现,一闪而过后消失。   孙嬷嬷知道那电光是什么,因此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青染青雪见状以为孙嬷嬷不舒服,赶紧上前询问,然而孙嬷嬷闭上眼睛一声不吭。恰好这时请来的大夫到了,青染照顾孙嬷嬷,青雪急忙慌地跑去找朱嵘,赵四丫趁机离开房间守在外头,心里琢磨着天黑后进孙嬷嬷房间问一问。   朱嵘得知孙嬷嬷的身体突然间有些不好,当即丢下一群官员赶到内院,待那大夫诊脉结束后问道:“怎么回事?”   老大夫面色如常,慢悠悠地说道:“王爷放心,病人年纪大了,又劳累过度,无甚大碍,老夫开个方子喝几天便好。”   朱嵘松了口气,揭过青染递来的帕子给孙嬷嬷擦拭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因此没有注意到孙嬷嬷脸色更加苍白了,虽不再颤抖脸色却没好上一分?而站在外屋的赵四丫则是一脸见鬼的表情。   方才她看到了什么?赵四丫想着方才所见一幕,真想不顾一切冲进内屋看个清楚认个明白。   常人头顶有三花,然而她却没在王爷头上看到!是的,当今三皇子和王头上没有三花,不仅如此他周身散发金色光华,就像笼罩在金光中。   虽然心里痒痒的好想当即弄个明白,赵四丫却没因此失去理智,她眼观鼻鼻观心站在外屋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再次见到金光闪闪的朱嵘也只是眯了眯眼,狠狠地忍了下来,当务之急她要搞清楚孙嬷嬷身上是怎么回事。   当晚,赵四丫与桃花在外屋守夜,青染青雪这一路下来也是累的慌,早早去了隔壁屋子里睡下。赵四丫睡不着,等到子时慢慢起身也没下榻就坐在榻上两晚盯着将一间屋子分隔为内外两屋的屏风,没说话,就静静地坐在那儿。   她不说话,内屋的孙嬷嬷可待不住了,虽然说赵四丫与她隔着一扇屏风,可是那双阴阳眼不是一扇屏风能隔得住的,甚至孙嬷嬷这具身体也隔不住!   终于,孙嬷嬷躺不住了,直接在床上跪下,随之一道尖细的声音在赵四丫脑海里响起:“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赵四丫看不出来孙嬷嬷身体里的是什么东西,她对此好奇了半天,只通过黑气认出这东西是阴物。   “你是什么东西?”   “回大人,小的是魂。”   鬼魂,世人皆以为是一体,实际上不是的,人死为鬼,而魂是人之精气所化。受冤而死的人死后会为厉鬼,精气则化为冤魂纠缠害死自己的人,保家卫国战死的军人,他们的精气会化作忠魂继续保家卫国,这便是“忠魂”,不管是厉鬼还是寿终正寝的鬼都是要入轮回的,魂却不是,魂会存在一段时间,等极限到了便会消散在天地间。   赵四丫在地府有恶补过这类知识,复生后也不是没见过鬼,这魂却是第一次见,一时间有些好奇。   “你是什么魂?”   “小的只是魂。”说这话时那尖细的声音有些沮丧:“求大人饶过小的,小的不想消失。”   赵四丫像是明白了什么,问道:“难道你是为了不消失才缠上孙嬷嬷的?,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孙嬷嬷只是个普通人。”   “大人,相信您已经看到王爷的不同寻常了吧,实际上小的是冲着王爷来的。”   赵四丫脸色一冷:“你想做什么?本官行走阳间,容不得你等行恶!”    ☆、第四章   魂只是不想消失,在它的意识里没有伤人害人的想法,赵四丫问它是什么魂,它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在跟它说,不能消失不能消失,所以它在拼命地想着法子不让自己消失。   赵四丫的指控很明显地伤害了魂的骄傲,那尖细的嗓音很是愤怒地道:“大人,小的有自己的魂格!小的怎么可能害人!况且,王爷也不是小的能碰的!”   赵四丫绷得紧紧的脸在魂的指控中渐渐松动,甚至有点感觉魂很可爱,在听到最后一句后有点意外也有点就应该如此的理所当然。   “是因为那金光吗?”   “大人,那不是金光。”魂有点无语,“那是紫薇帝气。”   “咦,紫薇帝气不是紫色的么?”赵四丫下意识问出口,在感应到魂很是无语的态度后感觉有些丢脸,尴尬地挠挠脸颊,一点都没判官大人气势地弱弱解释:“那个啥,我刚出来行走,见识不高,呵呵。”   她可以说自己没见识,魂可不敢,只是隐晦地表示以后如果大人有什么不懂可以问它。   “那你给我说说,王爷到底是什么来历。”赵四丫自从看见金光闪闪的和王爷后好奇得不得了。   为了不消失,魂打定主意抱着判官大人的金大腿,对判官大人的问话有问必应:“王爷是紫薇帝星转世在人间的行走,与大人其实是一样的,区别是大人有阴阳记忆,王爷在人间行走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唯一不同的是紫薇帝气能保佑王爷不被妖魔鬼怪缠身。”   赵四丫立即指出一点:“我没弄错的话,你也是妖魔鬼怪中一员。”   “所以小的每次靠近王爷三步范围身体就难受。”魂有点幽怨,早知道它就该找个离王爷远一点的人。   “让你难受你还冲着王爷来?你这对王爷的爱未免太浓烈。”不知道是哪一世的记忆在作祟,赵四丫说的话有些俏皮。   “大人,小的只是不想消失,王爷是紫薇帝星,那紫薇帝气说来与小的是万本同源,都是精气所化。小的是人死精气所化,说到底是阴物,紫薇帝气克制世间一切邪物,又因同源之故,小的只要能跟王爷保持一定距离便不会被王爷所伤。”   “你的意思是紫薇帝气能滋养你?”   魂叹了口气:“只是能让小的暂时不会消失,如果离了王爷,最终还是难逃消失一途。”   赵四丫懂了,点点头,交谈这么片刻她能感受到这只魂体很纯净,想了想,有了个念头,道:“我有法子能让你不消失,只是有得有失……”   她话还没说完,恐惧消失的魂激动了:“大人,只要能让小的不消失,大人让小的做什么小的都愿意!”   赵四丫亮出判官笔:“我的法子是你成为本官的器魂,从此往后你将终生为本官仆从。”   成为判官笔器魂?魂从来不敢想有一天这么好的事会落在它头上,一时间无语沉默了。赵四丫等待片刻见它不吭声以为它不愿意,便道:“本官不会强求你,你大可放心,只是……”   “不!大人,小的愿意!小的愿意!”如果是别的物件器魂它或许还会犹豫下,然而这是判官笔呀,那可是神物!神物!   “你答应了?”赵四丫再问了一遍。   魂连连点头,可激动坏了:“小的答应,小的答应,能成为大人的器魂是小的荣幸!”   “那你进来吧。你虽没有害人伤人之心,然你毕竟是阴物,长时间附于人身,对人体多多少少有所伤。”说着,周身散发着紫色光辉的判官笔飞到半空中。   “是,大人。”魂激动地应道,随后赵四丫便看到一道浅浅的类人形能量体离开孙嬷嬷身体快速冲进判官笔中,判官笔周身紫色光辉瞬间大放异彩,把赵四丫吓了一跳,急忙去看桃花,见桃花没有一点惊醒的痕迹才悄悄松了口气。   判官笔大放异彩只是一瞬间的事,眨眼室内便恢复原样。判官笔回到赵四丫手上,就听器魂惊异地咦了声。   “怎么?”   “大人,这里竟然有小的熟悉的气息!”器魂激动地道。   赵四丫嗯了声,也感觉很惊异。随即若有所思起来。在地府,这只判官笔从胎记中所化,虽是神物但却是死的,她的那十七个哥哥手上大小颜色各异的判官笔很明显与她的不一样,就像有灵智的活物。她好奇地问了问十七哥。   “十七哥,为什么你们的判官笔是活的,而我的是死的?”   “因为你的判官笔跟着你一起投胎了呀,要这只判官笔活过来,那就得给你的判官笔找只器魂。”   即使十七哥没多说,赵四丫也晓得这器魂不是你说找就能找到的,除了她认同也得判官笔认同。孙嬷嬷身上的魂,她答应不让它消失,让它做判官笔器魂也只是暂时性的,因为判官笔不认同的器魂只能施展一点点功能,比如写字。赵四丫十二年来没碰过笔,这判官笔如果像某一世记忆里的那只钢笔她还有点信心,问题是判官笔是毛笔,这毛笔字是要从小练习才行,在判官薄上写字,套某一世知名金句,她想说“本官做不到呀”。   所以她打的主意就是让魂代替她写字,等以后找到判官笔认同的器魂,这只可怜的魂不想消失就得宿在判官笔一角。没错,判官笔也是一个容器。没想到这只可怜的魂竟然在判官笔里找到熟悉的气息,赵四丫不得不去想这只可怜的魂莫非就是她投胎后消失不见的那只器魂?   就在这时,器魂哭哭啼啼的声音传来:“呜呜呜,主子……主子……”   赵四丫身子一颤,眼眶跟着红了,不用多问她知道这魂就是判官笔原来的器魂。   “主子,呜呜呜,小的终于等到您了……主子……”   赵四丫低头抚摸判官笔,各种难言的滋味涌上心头,嗓眼处有些哽咽,千言万语诉说不出。   “委屈你了。”最终说出这四个字。   器魂坐在判官笔里抹泪,边摇头:“主子,小的不委屈,倒是主子这些年受苦了,呜呜呜……”   “别哭了,哭的我心里难受。”   “主子,你就让我哭一哭吧,小的反正又哭不死。主子,小的好想你呀,主子啊,这些年小的过的真的是生不如死呀,吃不饱穿不暖,爹不亲娘不爱,小的在外面天天被欺负,主子,你可要帮小的打回去呀,那些坏蛋欺负你最可爱的小判判……”   久别重逢的氛围眨眼被这一声声鬼哭狼嚎给破坏殆尽。赵四丫黑着一张脸无语地看着判官笔里的器魂,很想问,你丫的一器魂哪来的爹娘?你丫的一器魂知道什么叫饿肚子什么叫冻成狗?你丫一器魂早死的不能再死了,哪来的生不如死?   忍无可忍,在可爱的小判判鬼哭狼嚎半天后,判官大人眼中紫电噼里啪啦,一巴掌拍在判官笔上:“闭嘴!吵死了!”   器魂哭的正在兴头上,突如其来挨了一巴掌,哭嚎声嘎然而止,仿若中途被掐断了喉管,一主一仆陷入诡异的静寂中,过了半晌,器魂抽抽噎噎地控诉:“主子,你打小判判……”   “闭嘴!”   “呜!你不疼小判判了,主子你是不是有了别的新欢啦!”   新欢旧爱……赵四丫无语。   “刚才是谁怕本官怕得要死,转眼胆大包天放肆起来了?”赵判官开始放冷气了。   判官笔适时抖了抖,器魂幽怨地认错:“主子,是小的错了,小的是好久没见到主子了,一时兴奋……主子,不要生气了,小的错了。”   听它自称小的,赵四丫突然觉得有些别扭有些不忍,看来还是小判判适合它,语气却依旧冷肃:“好了,你魂体尚且虚弱,赶快去休息。”   器魂眼睛一亮,心道原来主子不是有了新欢忘了旧爱,是因为担心它呀。   “主子,小判判就知道主子最疼小判判了,主子,小判判去睡一会,等小判判醒来后再陪主子聊天,再给主子敲背,再给主子暖床……”   赵四丫无语的同时也哭笑不得,再叫她像方才那样一巴掌拍下去她又舍不得,无奈道:“行了行了,快去休息,你不睡你家主子我还要睡呢。”   一听自家主子困了,器魂赶紧乖乖地闭上眼睛,这一折腾,它本就快要消散的魂体愈发透明,也不知这一睡要多久才能醒来。赵四丫怜惜地叹了口气,心念一动,判官笔化作胎记于手腕处,自己也跟着躺在榻上,却久久难以入睡。   隔天,赵四丫与青染青雪桃花四人一如昨日那般照顾孙嬷嬷,昨夜器魂离开孙嬷嬷的身体后孙嬷嬷的脸色明显红润了些许,看起来精神头足了些。赵四丫依旧做些二等丫鬟的事帮青染青雪打下手,日子一日一日慢慢流淌,因此没有注意到孙嬷嬷时常瞥向她隐晦的目光。    ☆、第五章   这个春节是赵四丫十三年的人生里有记忆以来最幸福的春节。王府给每个下人发了新衣裳还有厚厚的过年封子。赵判官活这么大头次有红包拿,笑得见牙不见眼。那小模样可爱又纯真,这让几天来对赵四丫的态度一直隐晦不明的孙嬷嬷的警惕松动了点。   孙嬷嬷一直在告诉自己,那晚她看到的只是一场梦,可是孙嬷嬷是个理智的人,就像当年三皇子被指为不祥之子时她没有顺应那样,对那晚发生的事,潜意识告诉她那不是梦。   那晚她听到了这个叫四丫的小丫鬟跟那个东西的对话,在那个东西离开她的身体后,她看到了那只笔。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传说中那个存在。   判官。   正出于这点想象,孙嬷嬷没把赵四丫好赶走,她在暗暗观察这个人,同时也在警惕。孙嬷嬷七八岁的时候就入宫做了宫女,看过太多的宫廷秘事,与她同期入宫的到如今活下来的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有幸得了侍候的主子赐了自由身出宫的更是寥寥无几,算来她算得上半个。   大半辈子浸淫深宫,孙嬷嬷不得不去考虑更多,考虑赵四丫这在她看来高深莫测的人物出现在王府所为何来。她的存在会否对王爷不利?   如果真是传说中的那位,孙嬷嬷对此无可奈何,鬼神与她而言只有敬畏,难生左右之心,如果可以,孙嬷嬷希望这位鬼神大人能保佑她家王爷一生丰顺。可如果赵四丫如当年乔玄大师,是有神力的肉体凡胎,那么她就得好好估计估计了……   春节过后便是元宵,孙嬷嬷身体也彻底恢复康健,朱嵘对此大喜,孙嬷嬷在来西南的路上得了病,这一直是朱嵘心头大石,如今孙嬷嬷好了,心情大好的他当即给孙嬷嬷院子里每个下人发了赏钱,赵四丫是孙嬷嬷身边的二等丫鬟算得上孙嬷嬷身边的近身人,那赏钱自然比外面粗使下人多。   从没见过银子的赵判官觉得自己如今很富有了,小时候她总想着有一天买很多很多馒头放在家里,自己躺在馒头堆里醒来就有馒头吃,如今荷包里有几十两银子,明显比买一堆馒头更让赵判官幸福感爆棚。   “奴婢谢王爷赏赐,嬷嬷吉人自有天相,定能长命百岁。”有银子拿,赵判官嘴巴抹了蜜,吉祥话不要钱地往外吐。   之前吉祥已经查探过孙嬷嬷的三花,虽然主寿命的那朵花已有枯萎之像,寿数仅剩几年,却是寿终正寝之相,因孙嬷嬷护持帝星有功早年在宫里有意无意间做下的恶行也被功德抵消,下一世乃福报之命,长命百岁这话判官可没说错,就是没说清楚是这世还是下世而已。判官大人内心的小人儿调皮地吐吐舌头。   朱嵘显然很喜欢赵四丫的嘴巴甜,满意地看了赵四丫一眼,问道:“你,叫什么来着?”   孙嬷嬷却心头一跳,暗沉沉地瞥了赵四丫一眼,垂眸不语。   “奴婢四丫拜见王爷。”   “四丫吗?这名字不太好,瞧你方才那吉祥话本王爱听,以后你就叫吉祥吧。”   对于改名字这事赵判官没有什么抵触情绪,当即磕头谢了王爷赐名,从此赵四丫改名叫赵吉祥。(从本章开始女主不再叫赵四丫)   “过些日子等天气暖和了,到时候嬷嬷可以去街上走走。”发完赏钱,朱嵘陪着孙嬷嬷又说了些话,逢前头有事便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目送朱嵘离开,孙嬷嬷暗自松了口气,方才她那点心思现在看来是白顾虑了,又瞥了赵吉祥一眼见她面上并无其他神色彻底松了口气,方才定是她多虑了。也是,王爷是被厌弃的,又被发配到这穷山恶水之地,京城里那些人又怎会把王爷放在眼里。私心里孙嬷嬷希望赵吉祥是那位传说中的存在,如此她定会毕恭毕敬地待她。   那晚毕竟是判官与器魂的对话,孙嬷嬷即便清醒,有些话她也是无法留下记忆的,比如紫薇帝星这类天道忌讳的话,孙嬷嬷就算听了也记不住。留在她记忆里的就是一些不太重要的话,以及判官笔。因此对于朱嵘的世间行走的身份一无所知。   转眼大树吐嫩芽,日头渐高,天气转暖,青染青雪自从来到西南就没出过王府大门,眼看着春光正好又有王爷的话在先,那想出门逛逛的心就长了草,随着春光渐盛呼啦啦地越来越茂盛。   “嬷嬷,今儿个天气正好,适合踏春,出去走走吧。”   青染青雪在孙嬷嬷身边侍候多年,孙嬷嬷也很是疼爱她们,闻言意动,转而望向赵吉祥:“吉祥可想出去玩?”   即便有多世记忆,这一世赵吉祥十三年的人生依旧占据主导,这在大城里逛街看看繁华是任何一个出生在偏僻贫穷地的孩子们内心都有的渴望。赵吉祥是地府在阳世间的行走,然而地府半日的经历终究没有十多年的人生刻骨铭心。骨子里,赵吉祥是个人,是个受了很多苦的穷人家的小姑娘。这观念一时半刻是改不过来的。   最近,赵吉祥已经察觉到孙嬷嬷对她的重视,以为那是托王爷赐名的福,因此并没有多想。瞅着青染青雪眼巴巴的小眼神,况且自己也心动便点了点头。青染青雪开心地欢呼一声,各自忙碌准备去了。两刻钟后,一辆简陋马车从王府侧门驶出,马车上除了孙嬷嬷跟四个兴奋的小丫头,坐在车门处驾驭马车的车夫与旁边男子都是朱嵘派出来保护孙嬷嬷一行人的侍卫。   马车没行驶多久就在一处巷子里停下,四个小丫头簇拥着孙嬷嬷往人来人往热闹不已的大街上走去。   这肇州的大街没有京城的街道宽,店铺门面没有京城的齐整,却有京城没有的人气。在京城是有阶级分层的,穷人跟普通百姓住外城,身家不低跟普通官员住中城,达官贵人则住内城,皇家自然住在皇城里,再然后就是宫里的帝后娘娘小皇子小公主们。   肇州这里不同,有钱的没钱的有权势的没权势的都住在一座城里,各自居所自然要分个东南西北,可这大街上就不一样了,既能看到讨饭的乞丐又能看到锦纶绸缎,能看到贩夫走卒又能看到高头大马。在京城女眷出行在外要遮纱帽严严实实,这里就不用,民风相对开放,随处可见女子抛头露面。   青染青雪没见过什么世面,京城都没看过几眼,这远在千里之外的肇州在两个小姑娘眼里跟现代人眼里的国外一样,看什么都稀奇得很。   吉祥也很激动,但她没有像青染青雪那样忘我,这人与人有亲疏之分,青染跟青雪照顾侍候孙嬷嬷多年,与孙嬷嬷的感情可不是她跟桃花这来了没几天的能比的,因此即便也好奇大部分注意力还是放在孙嬷嬷身上。   也正因为如此,吉祥没有注意到一道震惊的目光正盯着她。   赵四丫死后,钱家人的日子过的不是太好,也不知是不是没了赵四丫这大凶之人镇宅,钱家人夜夜不得安眠,熬过年节后钱家人商量了下便决定搬去外地住。恰巧这时候钱家有个同族回家祭祖,钱家人便跟那个同族来到肇州。钱家人也幸运,还没进入肇州就帮了肇州府衙大人丈母娘修了马车,入城后寻活干时恰巧碰到老夫人身边的管事,便幸运地进入肇州府衙大□□弟开的一家铺子做工,钱父识几个字,做人方面又颇有点手腕,短短数月便得了那管事的赏识,很快便在肇州有了立足之地,如今可谓是春风满面。   然而在钱父心里有一点遗憾,就是他那个未曾坐实的儿媳妇。当年赵四丫入钱家门还是个瘦瘦小小的黄毛丫头,再有姿色在那穷家里也显不出来,随着年岁增长,在钱家虽然饮食不怎么样但起码三餐有继,偶尔还能得到一两块荤腥,这姿色就遮掩不住了。钱家宝还在的时候,钱父还不作他想,就觉得那聘礼值了,钱家宝出了事故去了后,随着时日推移,钱父每每看到赵四丫那张脸时就心里痒痒难受,然后在去年那个冬天钱父忍耐不住了,最后却被自家小童养媳一砖头拍晕。   钱父没什么大碍,赵四丫却死了。钱父虽然遗憾,可人都死了还能咋样,只能自认晦气。万万没想到在全家人搬离至外地时,他看到了那张铭刻在记忆深处的脸,胖了些白了些,钱父也坚决不会怀疑自己的眼睛。   那是赵家四丫头的脸,家宝媳妇的脸,他绝对绝对不会认错!钱父此时此刻忘了赵四丫已经死了的事,那是经过赵家村村民再三确认他自己也再三确认的事,只满心满眼都是那张曾无数次出现在梦中,躺在他身下被他弄得痛苦又享受春情满溢的脸,那一声声令他身子发热的呻/吟仿若就在耳边,那么真实。   “钱兄在看什么?”与钱父同桌的男子见钱父一直盯着窗外,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的是满大街的人。   钱父从幻想中回过神来,见人已经走远,急忙与同伴道了一声抱歉,跑下楼朝孙嬷嬷一行人离去的方向跑去。   这一次,这一次!他一定要得到那个丫头,把那个丫头压在身下好好疼爱一番,叫她再也离不开他!    ☆、第六章   吉祥压根就没想到钱家人会抛下祖地来肇州安家立户,更没想到钱父那样一个乡下糙汉子会有一天会人模人样地比肇州本土大部分人混的还要好,更没想到的是她还会再次见到钱家人。   所以,当一声“四丫”在她身后响起时,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去,然后她看到一张令她惊恐的脸。   饶是她去了地府转了一遭,面对钱父还是掩藏不掉属于“赵四丫”的害怕。   吉祥赶紧转身当作方才听到的看到的都是她眼花。然而就这一回头那一眼对于钱父来说已经足够了。那是赵四丫没错。   钱父没有冲动就上去抓人,在肇州的几个月不知不觉间有了几分心机几分眼力见,他看得出来赵四丫跟着的那个老妇人不是寻常人家,因此在确定吉祥就是赵四丫后他便站住了脚,由明转暗花了点银子雇佣几个闲汉跟在几人身后摸清楚几人来历。   另一头,吉祥面色苍白,行走间动作僵硬,引起孙嬷嬷关注。   “吉祥可是哪儿不舒服?面色如此苍白。”   吉祥摇头,然后抬起脸露出惊恐万状的神色,把孙嬷嬷跟桃花都给吓了一跳。桃花跟吉祥同时进的王府,同时被管家安排照顾孙嬷嬷,两人同吃同住同进同退,这感情自然深厚,习惯了有事吉祥打头,在吉祥身上打上强者印记的桃花从不曾想过吉祥也有害怕的时候,当下整个人都慌乱了。   “吉祥,你怎么了?”   吉祥害怕得说不出话来,没人能够领会到她此刻的恐惧,也因为恐惧她忘记了她的另一重身份。她现在满心满眼满脑子都是钱家人来肇州了,钱家人来抓她的。   孙嬷嬷见吉祥恐惧得魂儿都丢了,急忙带人往停马车的巷子去,青染青雪原本还不大高兴,看到吉祥那张脸后也忘记了玩儿,几个人火急火燎地往王府赶。   吉祥整个人都被恐惧笼罩,面色由苍白转而往白中透青发展,身子抖如筛糠,孙嬷嬷伸手去握住她的手被那刺骨冰寒吓了一跳,这哪里还是人的手,比死人还冰。   “吉祥!吉祥!你这是怎么回事?哪儿不舒服快告诉嬷嬷啊!”孙嬷嬷慌了,一边叫人一边揉搓吉祥的手,只是无论她如何做,吉祥的手依旧冷得吓人。青染青雪桃花见状也都帮助温暖身体,可惜效果不大,三个小姑娘都快哭了。   吉祥在害怕在发抖,她听得见身边人的呼唤,只是那些声音飘渺若云烟,恍恍惚惚的不像是真的。这时候她连自己恐惧什么因为什么而恐惧都没有记忆了,她这是发自灵魂的恐惧,本能的她封闭了大部分感官。   她知道耳边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有人在碰触她的身体,有人在哭,她也晓得她回到了王府躺在了床上,可是她就是走不出去,开不了口,然后直到一抹熟悉的金光出现在她的眼前,神奇的她心安了,不恐惧了,不发抖了,紧紧咬着唇瓣的牙松开……   “吉祥,吉祥,快醒来呀,别吓嬷嬷呀。”孙嬷嬷哭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然后是桃花的哭声,青染青雪哽咽的呼唤声,还有其他声音,不熟悉却真切。   吉祥知道她回来了。也知道她方才是什么状况。   离魂。   一种半死人状态。   金光已经离开,孙嬷嬷等人见她终于有了意识都松了口气。青染青雪倒茶,桃花去熬药,孙嬷嬷坐在床边担忧不已地望着她。   “嬷嬷……”未语泪先流,吉祥哭着拉着孙嬷嬷的手,“嬷嬷,救救吉祥……”   一醒来便求救,这可把孙嬷嬷惊着了,“怎么回事,你先别哭啊,有什么事跟嬷嬷说,嬷嬷给你做主。”   吉祥没办法了,不想被钱家人抓回去,现在能救她的只有孙嬷嬷跟王爷了。   抹去眼泪,她抱歉地看向青染青雪:“两位姐姐,吉祥有些话要跟嬷嬷说,事关吉祥生死还请两位姐姐原谅吉祥。”   青染青雪从宫里出来,深谙知道越少活的越久的道理,当即摇摇头,放下茶杯转身离开。   待两人离开,吉祥下床扑通跪在孙嬷嬷跟前,将自己在赵家跟钱家经历的事缓缓道出,连死而复生也没省去,只是省去了在地府的经历。   孙嬷嬷盯着吉祥,胸腔砰砰砰声如擂鼓,道:“你说你从地府走了一遭又死而复生?”   “是的,吉祥醒来时在乱葬岗上。”   孙嬷嬷点点头,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放心,这事嬷嬷会给你担待着,你身子弱,去床上躺着,我这就去见王爷。”   “嬷嬷大恩,吉祥此生不敢忘。”   孙嬷嬷出了吉祥房间,在走廊呆呆地站了半晌,脸上表情似哭似笑,吉祥年纪毕竟还小,她说了那些话,孙嬷嬷自然从中看出吉祥隐藏了一些东西,再联想之前吉祥与那东西的对话,以及那支浮在半空中的笔,孙嬷嬷敢肯定吉祥便是传说中的那位了。   等心绪平静下来,孙嬷嬷朝前院书房走去。能在判官大人那里留个人情问世间有几人?   另一头,几个闲汉跟着马车一路到王府,看着马车进入王府才离开。钱父一直坐在一家茶棚里等着,几个闲汉到了后将探得的告知。钱父没想到赵四丫竟然入了王府,一时间有些为难。   赵四丫成了他心头的执念,如果人死了那也就罢了,死而复生没看见那就当死了也就罢了,可是他却见到死而复生的赵四丫,那执念眨眼间破土而出,在短短一个时辰里长成参天大树。   他想得到她想到快要疯掉!   “你说那几人进了和王府?”钱父深深地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才能抑制住震惊,问道。   “是的,我们亲眼看见马车进入王府。”闲汉们有些忐忑,那里可是王府啊,他们不会惹上什么大祸吧?   钱父点点头:“我知道了。”说着又取出一贯钱交给闲汉中领头的那个,笑道:“辛苦几位兄弟了,这点钱请各位喝杯茶。”   那些闲汉没想到还有钱拿,笑呵呵地收下,钱父这时起身与几人告别,嘴上与几个闲汉说笑着,心里则想着王府里的赵四丫。   孙嬷嬷找到朱嵘,说起吉祥的事。朱嵘沉默片刻,嘴角含笑,温润如玉:“嬷嬷既然喜欢那丫头,那留下便是。”他就算再不受宠,再被自己爹娘厌弃,他还是皇家人,他一天是皇家人,决定一个贱民的归处还是很容易。   可是孙嬷嬷却不是很满意他的态度:“王爷,老奴知道王爷能护着吉祥,老奴这一生无儿无女,吉祥那丫头老奴见着就喜欢,瞅着就是个有福气的,王爷,老奴别无它求只求王爷能在吉祥那丫头有困难的时候能给予一些帮助。”   言下之意就是要他一直护着那个叫吉祥的丫头了。朱嵘开始对那个有一点点印象却又不是很很深刻的吉祥丫头有了几分兴致,他很好奇什么样的人能引得孙嬷嬷这样的老宫女费心呵护,青染青雪可是在孙嬷嬷身边侍候多年的宫女,都没见孙嬷嬷如此费心过。   “嬷嬷难得求本王一次,既然嬷嬷开口,本王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本王答应嬷嬷那个叫吉祥的丫头,本王只要不死便会护着她。”   “老奴替吉祥丫头谢王爷大恩!”   吉祥在王府里每一天都过的胆颤心惊的,她害怕钱家人来王府要人,虽然孙嬷嬷一再叫她安心。   日子一天天过去。春天过去了,转眼初夏,日子渐渐热起来,窗外偶尔有蝉鸣响起,宣告夏天的到来。   就在吉祥渐渐安下心来以为钱家人不会出现的时候,门房找到她说有人找她,那些人说是她的家人。   她的家人?吉祥脸色发白,一旁桃花见状赶紧倒了杯酸梅汤给她,代替吉祥问那门房:“家人?他们有说是吉祥什么人?姓什么?随随便便认亲可不是个好习惯。”自从那次上街吉祥出了那个状况后,一向老实巴交胆小如鼠的桃花一遇到吉祥面色发白的时候就会化身护崽的母兽将吉祥护在身后。   门房小厮被桃花凶气四溢的表情吓了一跳,连忙道:“有有有,桃花姐你可别朝小的瞪眼,小的只是个传话的。”说着还不忘后退两步保持安全距离,接着道:“来人说他们姓赵,是吉祥姐的爹娘,那些人嘴里说着吉祥姐原先的名字,小的不敢随意赶人便来问一声吉祥姐,如果不是我这就去把人给赶了。”   闻言,吉祥闭了闭眼睛,如果门房小厮不进来她还能否认,可是门房小厮进来了,这一举动本身就在告诉赵家人她赵四丫在王府里,如此一来她是无论如何也逃避不开。   做了个深呼吸,吉祥将桃花塞到她手里的一杯酸梅汤一口饮尽,对那门房小厮道:“麻烦你让他们到侧门处等着,我稍后便去与他们见面。”   越是害怕越要勇敢,越是不想发生的,越有可能发生,既然怎么避也避不开,那就面对吧!    ☆、第七章   赵父赵母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愚民,祖祖辈辈生活在赵家村,靠着祖辈留下来的两亩薄田过日子。赵父又是个极为重男轻女的,觉得儿子生的越多越好,女儿都是赔钱货,赵四丫上头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赵父对这个儿子抱着很大的希冀,将两个女儿早早嫁了出去换的几两银子全数用来供儿子读书,就想着将来赵家出个秀才老爷给祖宗增光。   赵四丫出生后,赵母又陆续生下三个儿子四个女儿,眼下赵母肚子里又有一个。最小的儿子如今还在襁褓中,最大的姑娘今年十一岁。随着家庭人口增长,本就贫困的赵家愈发揭不开锅。四个女儿都瘦瘦小小的。最大的姑娘本来过完年就要说亲,就在赵家人挑挑拣拣想找个聘礼最多的人家的时候,听说搬家去了外地的钱家人托人来赵家传话,说在肇州看到了赵家已经死掉的四丫头。   以为死去的人竟然出现在肇州那样的大城里,赵家人自然是不相信的。赵四丫的死当初可是验证过的。托口信的人拿了银子定然是要把事儿给办稳妥的,跟赵家人说钱家人已经确认过了,的确是赵家那个以为死去的赵四丫没错,还拿赵四丫手腕胎记说事。   这世上有胎记的人多了,可是要找一个手腕那儿有个像刀又像笔的胎记那就难得一见了。托口信的人又说赵四丫如今进了王府,吃的是香喷喷的米饭,有鱼有肉,身上穿得可比镇上那些小姐们还好,说完这些还取出钱父送的路费。本来就被托口信的那些话说得有些心动的赵家人见还有路费,在全家合计后决定去肇州投奔四丫头。   于是赵父带着怀孕三个月的赵母,后面跟着四儿四女浩浩荡荡来到肇州府,钱父为了得到赵四丫也舍得下血本,在贫民区给赵家租下一户小院子,准备妥当后赵家人来王府认亲了。   赵四丫的大哥赵清浦如今已经十六岁了,瘦瘦高高的跟一支材杆似的,身上没有几两肉,面色却比几个妹妹要好。此时站在王府侧门,目光暗沉沉地打量王府建筑。   赵四丫投了沟渠自尽也不过就是半年前的事,赵清浦当然还记得,他是个跟赵父性格上很像的人,也因为读过几年书,知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潜意识里比赵父更轻鄙女子,可以说除了他娘,其他女人包括他的妹妹们跟牲口的价值差不多,不是用来操持家务养儿育女孝顺公婆就是卖出去换钱。   赵四丫的死在赵清浦来看甚至还没下蛋的母鸡死了更重要。只是他没想到原以为死掉的妹妹又活了,还进了王府,吃的穿的住的比大部分人还好。想着赵四丫过上好日子却不顾家里人,赵清浦的肚子里就升起一团火,因此那眼神显得有些阴鸷。   “娘,这就是四姐住的地方吗?好大好漂亮呀。”   在家中排行老八的二儿子拽着赵母的衣服下摆,眼里满满的羡慕。赵母也是一脸激动,低头抚了抚儿子面孔,慈爱道:“等会娘叫你四姐拿些好吃的出来。”   围绕在周围的三个小男孩一个个眼睛里冒着馋光,想着娘嘴里说得好吃的东西流口水,而四个女儿则躲在一边畏畏缩缩就如当年的赵四丫。   侧门轻轻地打开,只发出一点点声响,一个身穿桃红色衣裙的少女面无表情地走出来,站在赵家人面前一言不发。   赵家人呆住了,他们当然认得出赵四丫的模样,只是如今的赵四丫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漂亮。十三岁的少女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王府里饮食待遇都是极好的,少女身高比半年前高出半个头,面颊圆润,嫩白肌肤透着粉色晕红,眉形若远山,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唇珠饱满有光泽,最是特别的是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隐隐有威严之气,再过些年恐怕是睥睨天下之势。简而言之,吉祥的面容是上等姿色,她不惊艳不绝美却有着令人着迷的风采。   “你,你是四丫?”赵母望着吉祥有些说不出话来。   “四丫死了。”   吉祥已经没有当初见到钱父那般恐惧,那次之所以那般恐惧甚至差点丢了魂,不过是太过于突然没有心理准备,这身体机制一时间缓不过来。在之后吉祥虽然害怕,也不过就是脸色白了白,有了心理准备的她暗暗做好了应对。   况且,她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赵四丫。她以为钱父会来王府找她,却没想到这钱家人没来,反倒是赵家人舍得出远门来肇州。吉祥不用动脑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赵家有多穷她可是知道的,从那偏远的角落疙瘩到繁华的大城肇州,还要拖家带口,这吃的用的都不是一笔小数目,没人资助光靠赵家那点积蓄,别说肇州,就是走出距离赵家村最近的镇子都不容易。   这不得不让吉祥将这事儿与钱家人联系起来。一想到钱家人就想到半年前那个寒冷的夜晚,那个人呼在自己脸上的气息,在自己身上肆意的手,黑漆漆的小路,呼啸着的寒风,冰冷无情的娘家人,渠水的寒冷以及临死前窒息的巨大痛苦……   那个夜晚经历的,在吉祥心里投下厚厚黑影,浓稠得就像最深沉的夜化不开的墨。也让她绝了对这世血亲的情。因此,一句“四丫死了”是那么冰冷不带情感。   赵母却怒了,在这个村妇看来赵四丫是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赵四丫的命就是她的,她叫赵四丫死赵四丫就得死,在她这般教育下,当年的赵四丫就跟自己的姐姐妹妹们一样畏畏缩缩的。赵母哪里会想到赵四丫敢跟她犟嘴,再加上赵四丫过的好,赵母这心里早就憋了嫉妒不满,当即破口大骂:“你这个贱蹄子,老娘辛辛苦苦把你生下来养大,你倒好自己过上好日子却不顾家里人死活,你良心被狗吃了!”   吉祥早就知道自己母亲是个不要脸面的,索性心一横,冷道:“半年前赵四丫投了水渠自尽就把命还你了,赵四丫活了十二年,七岁那年就被你卖了,那些银子足够你赵家一家人好吃好喝一整年,如今我过上好日子又与你们赵家有什么关系?”   赵母一时无话可说,只能瞪眼怒视,反而是赵清浦跟吉祥一般面色冷冷地道:“但是你还活着,你活一天你身上就流着赵家人的血,这个事实四妹你总无话可说吧。”   赵母一听,来精神了,忙点头应和大儿子的话:“没错,只要你活着一天,你就一天是赵家人!”   “活一天就一天是赵家人?”吉祥笑得讽刺,“我早已经把自己卖进王府,换取一辈子的吃穿住不愁,如今我是王府家奴,可不是什么赵家人!”   说完不待赵家人反应过来就转身进入王府,侧门随之关上。赵家人没见过什么世面,被吉祥的话唬住,失魂落魄地离开。回到贫民区的小院子,看见钱父坐在院子里,脸色愈发阴沉。赵父从始至终都没机会开口,见到钱父就将吉祥的话告知,短短几日相处,钱父已经成了赵家人的智囊,赵父也有自知之明,知道钱父的脑子比自己好使。   钱父故作一副诧异的表情:“怎么会,据我所知王府招进的这批下人跟王府签的活契,十年后就是自由身。”   赵清浦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爹,四丫那死丫头骗我们!”   这边赵家人得知真相后气得想把吉祥给剥了一层皮,王府里吉祥正接受着小伙伴们的大拇指表扬。   桃花说:“吉祥,好样的,你不知道我刚才有多紧张就怕你突然晕倒。”   青染青雪相视一眼,跟着道:“我呢也是,比吉祥还要紧张,上次吉祥可是把我们吓坏了,这回一得知有人找吉祥,我们可是急匆匆地去找孙嬷嬷,就怕慢上一时半会。”说完还夸张地拍拍胸脯,做出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   孙嬷嬷赶到的时候,吉祥跟赵家人说的那几句话已经到了尾声,吉祥的强势态度让孙嬷嬷心里可是松了口气,她最怕的最担心的就是吉祥的软弱。   “吉祥啊,做得好,就该如此,这世上靠人不如靠己,也牢靠的靠山也不如自己靠谱,靠山那是锦上添花之事,最要紧的还是自己争气。”孙嬷嬷苦口婆心地说道。   吉祥郑重地点头:“嬷嬷,吉祥晓得。”   “那就好,我看近些日子你还是别出王府的好。”孙嬷嬷又道。   想着王府外的赵家人跟钱家人,吉祥苦笑:“嬷嬷,即便您不提醒吉祥,吉祥也不敢出去。”看赵家人那大拖小的架势,敢情这次来肇州是打定主意赖上她了。    ☆、第八章   “四丫有王府撑腰,如果没了王府,四丫还能如此冷待你们么?”钱父喝了口茶,睇视赵家人一边慢悠悠地道。   这才是钱父的最终目的,赵四丫是钱家名正言顺的儿媳妇,哪怕人死了一回。如今赵四丫是王府里的人,他动不了甚至没胆去王府讨人,可是赵家人可以,见识少目光短浅还以为他出钱让他们过来是真的让赵家人跟着赵四丫享福的不成?   赵家人正在气头上,听钱父说起,想也不想地问有什么法子将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没了王府撑腰。   钱父嘴角悄悄勾起,道:“唯今只有一条路可走,”朝天空指了指,“去敲登闻鼓,请府君大人为你们做主,当然到时候我也会去,家宝虽然走了,四丫是我钱家媳妇这点一直没变。”   赵母听了连忙推搡身旁的赵清浦,催促道:“快去,找个秀才爷写状子,咱们去请大老爷给我们赵家评个理。”   赵清浦却有点犹豫,他怂恿家里人来肇州就是一心攀上王府,赵四丫要是离开了王府这一点对他来说不是好事,他更倾向于水煮青蛙似的跟他那个四妹慢慢熬,于是道:“娘,四丫毕竟是你的女儿,我的妹妹,方才只是一时气话,只要咱家对她好些,总有一天四丫会消气的。”   钱父却冷笑::“四丫那性子,你觉得可能吗?”   赵清浦回忆在王府侧门,赵四丫的表情语气,突然对自己的想法有些不确定起来。赵母却是个鱼死网破的个性,今儿个赵四丫让她不痛快,她也要给那个不孝女找不痛快,她这日子过的有一顿没一顿的,她就不高兴赵四丫在王府吃香喝辣。   吉祥有这么个娘,也是没谁了。   最终赵清浦还是败在赵母的坚持下,只得花了十个铜板去找人写了份状子。钱父这才心满意足,幻想着没了王府撑腰的赵四丫,败了名声还从夫家逃离的赵四丫最终只能乖乖回到钱家,然后等过些年他再找人给四丫改换身份成为自己的小妾,真是一桩美事。   如此美滋滋地想着,钱父晃悠回自家在城西的住处,如今他已经是掌柜了,这家就安在铺子的后面的巷子里。   “你还晓得回来,也不看看这天色,还以为你这个老东西死在外面呢。”钱母尖刻嗓音在院子里响起,自从钱家宝死后,这钱母就一日比一日刻薄,赵四丫没死的时候就把气撒在四丫身上,如今赵四丫已经成了王府里颇有些份量的吉祥丫头,钱母就把气发在钱父身上,然,钱父在钱家颇有威势,半年前钱父想占了自家儿媳妇她也是知道的,因此不敢大闹,也就冷嘲热讽几句。钱父因她没触及底线,再加上大夫言之她有病,很多时候视若无睹当作没听见。   今儿个钱父心情很好,破天荒地将目光在钱母身上停留一瞬,钱母苍老憔悴不符合实际年龄的模样令他大皱眉头,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赵四丫的脸,心头一热,小钱瞬间就硬了起来将衣袍撑起一个小帐篷,钱母没想到自己一句骂竟然把他骂出反应来,顿时愣住,内心却欢喜不已,自家老头子对自己已经没兴趣了,自从来到肇州就没再同房过,看着那小帐篷也跟着兴奋起来。下一刻她就被男人抱起来快步进入里屋。夏天本就天热,衣衫单薄,钱父闭着眼睛直接动手将裤子褪下,腰身一挺也不管钱母久旷的身子有多不适,一边幻想着吉祥的脸一边在钱母身体里驰骋,一路长虹两刻钟才发泄出去。   钱母是痛并快乐着,躺在床上身体软弱无力,钱父睁眼就看见老妻那张脸顿觉不喜,随意用布巾清洁了下小钱,冷着脸转身就走。躺在床上的钱母暗暗咬牙,在心底骂道,你个老不死的,别以为我不晓得你还在想着那个死了半年多的小贱人!死了活该,如果不是那个小贱人,她的家宝就不会死……   隔天一大早,赵家人吃了顿饱饭浩浩荡荡精神头十足地拿着状子前往府衙敲响衙门口的登闻鼓。   吉祥没想到昨儿个自己的冷言冷语竟会让赵家人跑去府衙告自己,那颗心真真是难受得很,不是难受赵家人不顾亲情,而是一股恶心的感觉在心脏里烧灼出一股气来,撑得她难受。   她当即点头,回房换了一身衣衫跟着衙役离开,孙嬷嬷担心吉祥被欺负,也跟着去了府衙。   书房里,朱嵘正在写字听到管家禀报,眉毛一挑:“你说吉祥那家人去了府衙递状子告了吉祥?什么名头?”   “回王爷,告的是吉祥丫头不顺父母,遗弃之罪。”   “呵呵。”朱嵘忍不住轻笑出声,从小被视为不祥之子,对所谓的爹娘父母,他的心早八百年就冷了,孙嬷嬷跟他大概说起过吉祥的来历,如今听赵家人这状告名头,便觉讽刺。将最后一个字写好,接过管家递来的软布擦拭双手,“本王好奇得很,备车去看看。”   吉祥到了府衙,赵家人大大小小早在堂上等候。围观看热闹的人早已经听了状子内容,此番见赵家人衣衫打着补丁,吉祥却穿得比一般家庭的还好,这心理直接就倾向赵家人,当然其中还包括了嫉妒啊等阴暗心思,毕竟进入王府侍候王爷是很多人做梦都想的好事。   看也不看得意洋洋的赵母跟表情复杂的赵父赵清浦一眼,吉祥按照规矩在堂前跪下。肇州知府苏林望着堂下王府侍女,有些无奈地问道:“你可是赵家四女赵四丫?”这无奈是他堂堂知府竟然要为这种鸡毛蒜皮小事坐堂,而且被告还涉及和王府,可是作为一府父母官他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登闻鼓响起,无论大小事他都必须接了这案子。   吉祥夷然不惧地抬眼与苏林对视,道:“回禀大人,赵四丫于半年前寒夜已经投了水渠自尽,民女得王爷赐名,如今唤作吉祥。”   “赵家人告你不孝父母,遗弃罪,你可承认?”   “民女不承认。赵四丫已死,民女已与赵家没有任何关系。”   赵母却在这时撒起泼来,两腿一伸坐在地上哭嚎:“想当年这狼心狗肺的丫头还在我肚子里时,家中穷的都揭不开锅了,为了这丫头全家人节省口粮养着她,没想到呀,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一朝进了王府竟然连祖宗都不认了!想你那投渠自尽是我们逼你不成!家里穷,不得已将你小小年纪就送去钱家当童养媳,那钱家好歹也是我们那富足人家,我跟这她爹为了这狼心狗肺的东西能不饿肚子不舍得也得装作舍得,狠下心来把自个儿的心头肉送出去,哪里晓得最终却养了个白眼狼……”   赵母哭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围观人群里有不少大妈大娘朝吉祥投去鄙视的目光。   苏林倍感头疼,这种事不应该找乡长里长村长的吗?“你有何话可说?”这话问的是吉祥。   从赵母开始撒泼哭嚎,吉祥脸色就没丝毫变化,她也豁出去了,大不了不要这张脸皮也要跟赵家人分得清清白白!于是便将自己手腕处有块胎记像一把刀被视为大凶之人而被赵家厌弃,七岁那年钱家人因她大凶的命数来赵家提亲,只因钱家独子溺水被恶鬼缠上好借她大凶之命镇宅,哪里料到那钱家独子十岁那年爬树意外坠亡。就在半年前她那公爹半夜欲夺她清白之身被她逃脱,她半夜跑回娘家求助却被这个口口声声为她好把她捧在掌心疼的家人拒之门外,走投无路之下她心生死意便投了沟渠。原以为她就此命丧黄泉,不料只是一时昏死,醒来时在乱葬岗上,想着钱家与赵家的作为,她便在外流浪,后来在路上遇到一队好心的商队需要一个暂时的粗使丫头,她才得了几天不用饿肚子的日子,后来她离开商队幸运地王府看中就此在王府里干活经历娓娓道来。   围观群众听得叹为观止,藏在人群中的钱父没想到吉祥完全豁出去了,连差点被她夺了清白的事都毫不避讳地说出,大感失策。赵家人也没想到那夜赵四丫跑回家竟然是因为发生了那样的事而震惊。   吉祥瞅着赵家人的表情,冷笑盯着赵母:“那夜我苦苦哀求你救救我,你说什么来着?你说我已经是钱家人了,钱家宝死了,我不如就随了我那公爹好了。这话你可还记得?”   赵父赵清浦难以置信地望向赵母,那夜是赵母开的门,因此他们并不晓得还有这样的插曲。丈夫儿子的目光仿若一根根针刺向她,赵母面色难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可是吉祥却不肯放过她,斥骂道:“这世上有哪个做人娘的竟然要自己的女儿跟公爹搭一块儿去?这么不知廉耻有违伦理道德的话你竟然也好意思说出来怂恿自己的女儿,你这种女人配为人母亲吗?”   堂外一阵哗然青染青雪桃花等人为吉祥的责骂叫好,更有百姓对着赵家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就在这时陌上人如玉一般的和王爷朱嵘摇着折扇进入大堂,声线带笑地拉起跪在地上的吉祥,一点眼角余光都吝啬给赵家人,贵气逼人地对苏林道:“苏大人,吉祥是我和王府的人,你使人去带一个叫赵四丫的是不是带错人了?”   苏林见到朱嵘顿觉头上乌云滚滚,听听!听听!这话说得多无耻啊,人吉祥嘴上不承认自己是赵四丫,可说的话都在告诉众人她就是赵四丫,您倒好,大庭广众之中在事实如此明朗之际三言两语就将你王府的丫头跟赵家人断开来,王爷您这么霸道皇上皇后晓得吗?    ☆、第九章   公堂事件结束后,吉祥成了王府的名人,偌大的王府走哪儿都有人跟她亲切打招呼,再加上孙嬷嬷青染青雪桃花等人的悉心照料,与亲人开撕揭开心灵伤疤的吉祥很快就振作起来。   赵家人灰头土脸地回到暂住的小院,赵父赵母爆发争吵,赵父憋怒于心也不管赵母是有孕在身的人,一记耳光打在赵母脸上。如果是往日,赵父赵母有争执,作为家中长子赵清浦定会上前劝阻一二,只是这次吉祥爆出来的料实在太惊人也太令赵家人颜面尽失,赵清浦现在看到赵母那张脸甚至感到厌恶。   在赵家赵母是个比较强势的人,赵父对赵母也是有几分感情的,大小事上多有忍让,造成在赵家赵母说了算的形象深入人心,也助长了赵母的心气。这一耳光打下来,赵母呆住了,随后二话不说冲出家门。赵父也是气的很了,拉住要追出去的女儿,恶声恶气地说:“你们以后就当没这个娘!丢人现眼!”   赵父心中有气,但他想着这肇州城那么大,人生地不熟的,时间到了还怕人不回来?于是没当回事,转个身开始考虑如何在肇州站稳脚跟。虽然这次丢了大脸,可是见识过外面世界的繁华,叫赵家人回到赵家村那自然是不愿意的。   哪只赵母这一走便是两天沓无音信,就在赵家人心头不安准备出去寻人时,府衙来人叫赵家人去认尸。赵家人大惊失色,急急忙忙地赶到义庄,赵父在看到赵母的尸体时眼睛一翻当场晕了过去!   心伤自然是有的,更多的是惊骇。   赵母死相极为凄惨,小腹被剖开,不仅如此还衣衫不整,难掩身上被爱过的痕迹。   赵母身亡的消息,吉祥是从朱嵘那儿得知的。告诉吉祥这消息后,朱嵘问道:“你要不要去赵家看看?”   吉祥没摇头也没点头,只是问道:“王爷可知什么时候走的?”   “不足十二时辰,人在城北的一片树林里被发现,死时衣衫不整,身上有爱痕,小腹被剖开,据我所知赵马氏已怀孕四月。”朱嵘边说边看因他说辞而表情突变惊骇不已的吉祥,然后表情严肃起来,“赵马氏的死是一个案件。”   吉祥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赵母会死,这会儿心里滋味复杂。闭了闭眼,福礼道:“奴婢知道了,王爷,奴婢告退。”   对她的表现,朱嵘显然感到意外,不过他还是点点头:“下去吧。”   吉祥恍恍惚惚地走在花园里,突然觉得有些难受。说到底她虽然痛恨赵家人,巴不得与赵家人分个一干二净,从此各走各的,你走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但她从没想过希望赵家任何一个人死。赵母是死在公堂与她对薄之后,这让她心里很沉很不是滋味。   书房里已经点起蜡烛,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出现在书房里,朱嵘面前。朱嵘依旧在写字,头也不抬,问道:“如何?”   黑影道:“人在花园里,哭了。”   朱嵘点点头,又问:“赵马氏之死,你怎么看?”   黑影沉默了会,回道:“性质恶劣,需早日破案,方安抚民心。”   朱嵘哼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下去吧,时刻关注。”   “是。”黑影又悄无声息地离去。   吉祥坐在花园里,咧着嘴无声大哭,哭的“声嘶力竭”。   “吉祥,吉祥!”桃花的声音由远而近,吉祥从藏身的角落出来才发现天色已暗,她这一哭从下午哭到天色快黑。   “桃花,我在这儿。”浓浓的鼻音出卖她的现状,桃花却没说什么,只是上前拉着她就走:“找了半天原来你躲在这儿,饿了吧,厨房里给你准备了好吃的,咱们快去,不然你得小心被别的小馋猫偷吃了。”   厨房特地给吉祥留得晚饭怎么可能被偷吃,桃花这么说就是开玩笑逗她罢了,吉祥赏脸地扯了扯嘴角:“我没事,哭过就好了。”   吃完晚饭,吉祥被桃花强制回房休息,吉祥在房里躺到子时睁开眼睛,心念一动判官笔出现在手里,在虚空中画了个古怪的图案,那图案在黑暗中微微一闪便没入吉祥身体中。片刻后吉祥起身下床,回过头看了眼床上仿若睡着了的“吉祥”,穿过墙壁离开,手里拿着判官笔,此时的吉祥身上穿得是紫色广袖衣袍,头上戴着一顶紫金色头冠,与她手中判官笔颜色一致。   吉祥径自来到义庄,穿墙而过站在赵母遗体前,目中紫电闪烁不用掀开盖尸布便看得到下面赵母的死状。   朱嵘三言两语的形容远远无法将赵母死状形容得全面,在吉祥脑海里勾勒出来的就是几个爱痕以及小腹的一道刀伤,唯有亲眼所见才能看出赵母生前受到怎样惨无人道的折磨,身上的爱痕岂止几个吻痕那么简单,鞭痕将赵母的身体肆虐得体无完肤,那些吻痕也并非吻出来的,而是被咬出来的。小腹处的刀口被硬生生地撑开,内中血肉模糊,再然后是身下血迹斑斑,伤痕累累,不管是前面还是后面……吉祥几乎不敢去想赵母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惨烈……   曾经吉祥恨过这个女人,数天前在公堂上她恨不得问老天爷为何让她投胎在这个女人肚子里被这个女人口口声声辱骂狼心狗肺,可是现在看着这个死状凄惨的女人,吉祥只感觉到痛,钻心的痛……   “娘!”再不承认她心底还是有这个女人的,世间无不是的父母,她再怎么恨再怎么不承认她都是这个女人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是这个女人身体里的一块肉。   “虽然你不是一个很合格的母亲,作为这一世我的母亲,我不会让你死的不明不白还如此凄惨,我会为你申冤!”   话落,义庄刮起一阵阴风,隐隐约约有鬼哭狼嚎传来,随即又散去。吉祥仿若没听到,一步跨出义庄。   义庄位于城南,周围人迹罕至,义庄前身是一座寺庙后来荒废被改成义庄。吉祥一步从义庄中跨出,夜空中的星子闪烁了两下便暗淡下去。   “判官令,赦,赵马氏来!”吉祥对着黑暗虚无大喝一声,那声音不辩男女好似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方才散去的鬼哭狼嚎再次响起,这次那鬼哭狼嚎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听之令人毛骨悚然。吉祥昂然于黑夜中,紫电黑眸望着前方,一柱香后,前方黑暗中亮起一盏白色灯笼,灯笼里是绿油油的鬼火。那灯笼摇摇晃晃地飘在距离地面半丈高的虚空中,灯笼后面跟着两个鬼差押着一个身穿寿衣披头散发的女鬼,正是死去的赵母。   看得出来赵母很惊慌,她一边捧着破开的肚子一边惊慌四顾,就是不敢直视前方。   “属下拜见大人,赵马氏带到!”两名鬼差走到吉祥面前说道。   “本官有案情要问,你二者稍待半刻。”   鬼差之一连忙道:“大人尽可问,只要天明前进入地府便可。”说完与另一鬼差退开避之。   引鬼灯在前,静静地漂浮在虚空,赵母已不再惊慌,直愣愣地盯着吉祥看。   “娘。”吉祥走到赵母面前,又想哭了,“你有什么要说的说吧,还有是谁害的你。”   赵母盯着眼前一身紫色完全大变样的吉祥,过了半晌才抖着唇,问:“你……是四丫?”   “是的,娘,我是四丫。”   赵母愣愣地看了吉祥半天,两眼流出血泪:“四丫,四丫啊,救救娘,救救你弟弟!”   “是谁害死了你,你因何而死?”   “是姓秦的,四丫,是那个人害死了我,他还把你弟弟害死了,都是那个人……那个人……”赵母语无伦次地说着,状若疯癫。   吉祥皱着眉头看着赵母,最终伸出一指,指尖一点鬼力凝结的星光点在赵母眉心,继续问道:“姓秦?娘可知那人名姓?”   “是肇州府捕头秦海,是他侮辱了我,杀死了我,还杀了你弟弟,四丫你要给娘报仇,给你弟弟报仇啊,一天没看到那禽兽死,我死不瞑目,死不瞑目!我要那禽兽给我那还未出生的孩儿陪葬!我要那禽兽不得好死!”说着说着血泪越来越多,在地上汇聚成一滩血汪。   “娘可知那人为何要杀你,还手段如此残忍。”   闻言,赵母停止嚎哭,抬头恶狠狠地瞪着吉祥:“问这么多,问这么多,你没看见我死了吗,我死的这么惨,你应该这就去找那个姓秦的要他不得好死,他为什么要害死我,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   赵母疯了,在被秦海活生生折磨的时候就疯了,成了鬼虽然神智清楚了些,在被碰触了禁忌时神智就会混乱絮絮叨叨个不停。不过能问出那个人的名字对吉祥来说已经足够。   抬头看了看天色,从她出了王府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便唤来鬼差将赵母带走,结果赵母一改之前畏畏缩缩的态度跟着两名鬼差撒起泼来,吉祥看了,之前那点缓和的感情又被赵母折腾没了。   “我不要去地府,我不要走,我要看着那人死,不然我不甘心,我死不瞑目……”赵母突然僵住身子,惊恐不已地看着围绕周身的火焰,那是一种冰冷刺骨的冷焰,方才她只是想让鬼差别碰她,结果那只推开鬼差的手没了。   吉祥忍无可忍给赵母加上一道禁锢咒,目送两名鬼差押送赵母去地府。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死了依旧不知收敛。吉祥摇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回王府。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重要的事要说三遍!各位小主,小的来求收藏留脚印啦! ☆、第十章   赵母的尸体经过仵作用特制药剂浸泡过后,即便是在炎热的夏季也能保持半个月不腐烂。只是凶手作案手段隐秘,官府追凶半月依旧一无所获。以图形在以赵家人暂住的小院为中心向周边,除去靠近赵家暂住小院的一些居民有点印象,再往外便再无人注意到过赵母一个初来乍到的乡下妇人。   官府忙碌多时一无所获,赵家人也沉浸在赵母死亡的悲痛中,不管赵母再如何令他们颜面尽失,可是毕竟是自己的妻子自己的母亲,死前还被那么残忍虐待,作为丈夫儿女怎能不心伤。   就在赵家愁云惨雾笼罩头顶时,小院门被敲响,赵家七丫见爹爹哥哥们一动不动便乖巧懂事地跑去开门。费了好大的力气打开破败的院门就看见门口站着一个好好看的姐姐,七丫盯着吉祥看得有些出神,又被吉祥手里的篮子里的瓜果吸引,控制不住嘴角留下一根银丝。她毕竟年纪还小,虽然见过吉祥,可还没到记人的时候。   在小窝棚里忙着煮地瓜饭的五丫看到妹妹开了院门,忙中顺便看了一眼,这一眼把她惊得差点打碎手里的碗:“四姐!”   这一声四姐惊动了赵父与赵清浦,两人匆忙从屋里出来,看到站在门口的吉祥皆表情复杂。   “四、四丫,你来啦。”赵父神色尴尬,虽然当初赵四丫回娘家求助他也是在钱家人找上门时才知道,内情也是在前段时间公堂上才得知,但见到这个女儿还是会羞愧。   吉祥点点头,进了院子,将手里的篮子放在院子里用几块破木板拼凑成的桌子上,掀开篮子上的碎花布,取出里面用油纸包起来的点心,又将篮子里的瓜果一一分给弟妹,最后又将自己存起来的几十两银子递给赵父。“事儿我都听说了,官府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这些银子是我的卖身钱(实际上是过年封子跟朱嵘的赏赐,吉祥不想惯着赵家人才说是卖身钱)以及主子的打赏,肇州不比赵家村,你们拿着寻些事儿做。”   “四丫,你娘她……”赵父羞愧得无地自容。   “人都死了,过去的也都过去了。我已经不是赵四丫,我是王府下人吉祥。往后能帮忙的地方我会帮衬帮衬。”   赵家本就穷,到了肇州都是看钱父的资助才住下来,自从吉祥在公堂上将那么难以启齿的经历当着那么多人面说出来,钱父就再没来过赵家人暂住的小院。反正这小院子破败不堪勉强能住人,他也不心疼那几百文租房钱。   赵父在赵家村时除了种田就是靠帮人家修整坏掉的家具赚点外快,钱父不来后一家人靠最后一点积蓄熬过赵母死亡最开始最难过的那几天,赵父就靠着给周边邻居修补家具弄点口粮,吉祥送来的银子真可谓是雪中送炭,又得了她一句帮衬,赵父当即红了眼眶,悔恨交加。   “四丫啊,是爹娘对不住你!”   “赵四丫死了,赵四丫的一切在她死的那一刻都是上辈子的事了,你不用说对不住。”傲娇的判官大人绷着脸站在那儿,听那语气冷言冷语的,实际上束手无措真想立即逃离,于是那张脸就绷得越来越紧,唯独小眼神儿泄漏她内心的不知所措。   曾经赵清浦不曾关心过这个妹妹,经历公堂事件,他对这个妹妹多了几分心疼。现在看到这个妹妹强自镇定的表面下可爱的反应不禁有些想笑,如此一来他那看不起女性因此显得有些冷淡的眉眼柔软下来,看起来跟吉祥多了几分相似。   “你在王府也要好好照顾自己。”赵清浦一开口可把自家老父一众弟妹给狠狠地惊着了,包括吉祥。   这还是他们那个眼里除了自己爹娘第二再没其他的哥哥么?   对弟弟妹妹们的反应丝毫不以为意,经历过生死经历过羞辱,赵清浦内心多了几分七情六欲,整个人变化极大,就像他终于是一个“人”了。   吉祥看着赵清浦,掩不住动容地笑了:“我知道的,大哥。”   这一声大哥将吉祥与赵家人拉近了些,虽然裂痕依旧存在可也比老死不相往来要好。   和王府一如往常的平静,日复一日重复着单调着过着。而和王府内书房这间不大却在不知不觉中成为禁地,没有王府下人敢不仅允许靠近。   书房门窗都开着,门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院子,种着一棵大树,一座小型水池里摆放着用几块嶙峋的太湖石堆成的小假山。朱嵘站在书桌后隔着窗户临描院中景色。你以为书房中就他一人?你错了,此时此刻在外面人的视线死角正有两个黑衣人单膝跪在地上,看其中一人嘴唇在动,应该是在禀报什么。   “确定?”听完下属禀报,朱嵘挑起眉头,终于愿意赏两名属下一眼。   “属下确定。”   朱嵘这时却笑了起来:“也是,你们办事本王向来放心得很,如果没有真凭实据你们又怎能报到本王面前来。方才是本王失态了。”   黑衣人低下头,表示对他的恭敬。   “秦海是吗?难怪案件一直破不了,凶手抓凶手,这案子又怎能破得了。”说罢,不怒反笑,再开口话题已经转了个方向,“吉祥去了那边?”   另一个人赶紧回话:“回王爷,是的,除了带了点心吃食瓜果,还将自己的所有银钱都给了赵家人。”   朱嵘也不知在想什么,一双清冷的桃花眼晶亮晶亮的,又是熟悉的哼笑:“原以为是个果断的,真令人失望啊,赵家人那般对她,结果死了个人这心就软了,啧啧。”   书房里,王爷的哼笑与冷嘲热讽持续了半晌才结束。朱嵘甚觉没意思,挥挥手就让两名属下退下,结果负责监视吉祥的黑衣人还没禀报完。   “主子,属下还有一事未禀,吉祥姑娘离开赵家人暂住的院子后并未立即回王府,而是去了府衙。”   朱嵘不以为意:“死的人毕竟是生下她的人,去问问案子进展也是常情。”   然而那名黑衣人表情却有些古怪:“回王爷,吉祥姑娘去府衙找的是秦海,当时秦海恰逢不在府衙,吉祥姑娘并未询问当时也负责案件的副捕头便回了王府。”   这话一出,另一个黑衣人惊讶地失了形象,低叫:“你这话什么意思?莫非你怀疑她知道了凶手是秦海,怎么可能?!我们找到秦海也是花费了大半个月的气力,她一个小婢女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书房里的唯二听众也不信,可是……   “属下也不信,可是属下看那表情举动,属下不得不往她知道秦海是杀死她母亲的凶手这点上想。”黑衣人也很是纠结。   本来不想再在吉祥身上浪费时间,觉得游戏该结束的朱嵘难得皱起眉头,想了想,道:“继续盯下去。”   “是!”两名黑衣人应声后不走门也不走窗转个身像一团雾消失。   两人走后,朱嵘也无心作画,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思绪翻腾。赵吉祥,希望你不是本王所想到的那样也参与到你母亲的死亡,那样纵然你与本王一样也被这个世道不公对待,本王也容不下你!   没有见到秦海,吉祥有些失望,毕竟她是王府下人,不能天天出王府。见不到秦海,她就没法子找到他,当然吉祥也有利用自己判官身份的便利查询过判官笔中的生死薄,发现肇州城里叫秦海的就有三十多人!除去年岁太小的还有二十多人有嫌疑,生死薄上只记载名姓年岁生辰八字死亡时间没有注明以何为生,一个人一生行善还是为恶得等这人死后才在生死薄显示出来从而定罪,这就导致吉祥没法找到真凶的窘境,只得跑去府衙认一下人,结果难得出去一趟,人家却非常不给面子。   好在受害者是吉祥生母,王府里众人都能体谅她对案子进展的关注,孙嬷嬷又是打定主意跟判官大人打好关系好让她今后多多保佑她家王爷,因此放人放的很是大方。   如此,吉祥给赵家人送过银子之后,隔三差五跑一趟衙门,除了头几次总是与秦海擦肩而过,终于见到了她“慕名”许久的秦海。   吉祥以为做捕头的都应该五大三粗一脸大胡子的粗狂形象才对,然而秦海的形象让她知晓她是多么的眼界狭窄。   秦海,肇州府首席捕头,年纪比副捕头年轻,年轻得不可思议,估摸大概二十来岁,外形也不像做捕头的,一身青布长衫俊朗得像个书生,嘴角上扬看起来是个爱笑的人,那三分笑模样刚看去与某个整天宅在王府里写字作画的某王爷有些像。   看到秦海,吉祥有些傻眼,老实说她把重点嫌疑人都定位在三四十岁的“秦海”身上,压根没想到凶手这么年轻,看模样还有几分纯真。   “你,你是秦海?”判官大人震惊得说话都结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小主,浮生在这儿给各位请安了! 《判官娘娘》正在申榜,如无意外明天就会上榜。浮生努力码字,保证上榜期间日更三千,各位小主若喜欢《娘娘》就点击收藏吧,在此浮生给各位小主叩恩! 关于加更。收藏满一百加更一章,满二百加更一章,满三百加更一章,以此类推;每日最新更新章节(加更章节不算)下地雷超过十个加更一章! 最后浮生在此祝各位小主每天醒来照镜子都比昨天更美丽动人! ☆、第十一章   秦海记得吉祥,甚至可以说对吉祥印象深刻,好感爆棚。那天他在公堂上,看到这个才十来岁的少女稳步踏进公堂,面上没有普通人面对威严公堂的敬畏恐惧,目光清澈坦然无畏无惧。然后表示少女与赵母的对质,一字一句沥血指控诉说不公,甚至连差点被公爹夺去清白、在别的女人遭遇此事恨不得当作没发生过的态度不一样,她就那么坦然地将那件事公之于众。   她就不怕名誉受损吗?要知道即便她逃出来了,清白依旧在,可在外人看来她跟失了清白没什么区别,她难道就不担心?当时秦海真想跑上去问她一问。而如今少女站在他面前,他却不想问了,少女看起来过的很好,因为惊讶,一双凤眸睁大到极限,红唇微撅透着几分甜美可爱。秦海心想,她过的很好,他就不去揭少女的伤疤了。   “是,我是秦海。”他微笑答道,笑意晕染到眼角眉梢,哪里想到他这一番举止言谈更令吉祥疑惑了。   按道理他不应该紧张吗?他作为捕头,那天公堂事件他应该在场的,他记得赵家人那也应该记得她才对,他杀了人,还是生她的那个人,见到死者他不应该心虚吗?哪怕心理素质再强大也不会如他这般坦荡荡。   看到这样的秦海,想象与现实的激烈碰撞,判官大人面对凶手竟然吐不出一个字来。   她不说话,秦海倒是想跟她说上几句,主动询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吉祥张了张嘴,复又闭上,摇摇头,又跟着道:“我,我其实,呃,就是想问一问赵马氏的案子。”   说完,两眼紧紧地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秦海闻言愣了愣,随即笑道:“你倒是心善,她那么对你,你还关心她。”   看得出来秦海身为凶手,对于虐死赵母这件事他心里毫无罪恶感,甚至在他来看,赵母那样的人死的活该。看清楚他这样的态度,吉祥沉默了。   她的沉默在秦海看来却颇为令人心疼,想着安慰她几句又无话可说,只能跟着沉默,于是这一幕看在路人眼里有些怪异,将两人对话听入耳里的黑衣人表情则有些诡异莫名。   听完黑衣人报告,朱嵘脸上表情也跟着诡异起来,片刻后,问道:“就这样?”是他怀疑错了,赵吉祥不是帮凶?只是为何她三番两次去衙门找的都是秦海,如果说为了了解案子进度,,赵母那案子负责人又不是秦海一个,因为案情重大可以说肇州衙门捕头都参与到其中,随便问一下就能知道进度,何必抓着秦海不放?   “主子,属下有些想法。”黑衣人迟疑地道。   朱嵘脑子里浮现一个可能,顿觉不可思议,赶紧摇头甩掉,闻言直道:“说。”   黑衣人端正神色,还整了整身上紧身式的夜行衣,开口道:“主子,属下觉得是赵吉祥看上了秦海。”   “不可能。”朱嵘立即否认,就像方才他也有想到这个可能立即被他甩掉一样。为了说服自己也说服自己的属下,哼笑道:“你觉得依赵吉祥那性子这个可能性大吗?”   黑衣人想说他当时再现场,可是亲眼所见赵吉祥被秦海美色迷住的表情(吉祥:喂,那个谁,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官被迷住啦?小心我告你败坏我形象!王爷,你别听他的,快叫他走开,讨厌死了!),可是抬眼看到自家主子冒冷气的脸,身体先大脑一步做出明智之举:“吉祥姑娘明理有大智慧,又怎会如那坊间愚妇被表象迷惑。”赵吉祥也跟着恢复之前的吉祥姑娘了。   朱嵘这才满意,挥挥手:“下去吧,继续盯着,还有赵吉祥再要去找那个秦海就拦着。”   黑衣人表情古怪起来,活泛的思维忍不住往某个方向飘去。   看主子方才那激动的,莫非主子看上那个赵吉祥了?主子终于动了凡心,春情荡漾了?艾玛,这个可是天大的好消息,他得赶紧告诉小伙伴去。   秦海做了个梦,一个令他又痛又恨的梦,梦里是他恨不得失忆忘却的往事。   秦海来自蜀州一个大姓家族,作为嫡系主支的男丁,秦海从小就生活在锦衣玉食中,唯一遗憾的是他三岁那年在朝为武将的父亲在一次剿匪中命丧黄泉。父亲的离去在他幼小心灵留下父亲威武英勇正直的形象,从此在他心中立下做像他父亲那边顶天立地的好男儿的壮志雄心。   秦海不负众望,四岁入族学,小小年纪学什么都快,能文能武被家族长老寄予厚望地培养。   他的心是什么时候走歪的?梦中的秦海皱眉思索的半晌终于在记忆海里找到了最初的痕迹。   他的母亲与他的父亲是一对恩爱夫妻的印象是由照顾他的嬷嬷婢子在聊八卦时灌输给他的,于是他就理所当然的认为爹娘很恩爱,当父亲离去后,母亲放言终生不再嫁,要为父亲守节,他是多么为自己有这么一位高洁的母亲而骄傲!   可是这一切都毁灭在他九岁那年的夏夜,那夜他尿急起床小解,然后因为天热,便出了房间乘凉,打算等困意上头再回房,结果他走着走着看到一道黑影进入母亲的房间,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于是走到母亲房间外,却意外听到一句“宏杰,你来了”——那是他母亲的声音,随后便是床榻摇晃声,男人粗重的呼吸声。   九岁的秦海早熟,再过几年他便要娶妻成家了,又哪会不知道那呼吸声,细细的呻/吟声代表什么。   宏杰,他不仅知道还很熟悉,秦宏杰,秦家族长,他的二爷爷。而他的母亲白天里是个贞洁烈妇,谁会想到这样的女人在夜晚是个淫/荡/妇人?嘴上说着为先夫守节,背地里却勾搭上先夫的叔叔?   秦海很聪明,他没有冲动地推开那扇薄薄的门,甚至没有在房外再多停留,转身就走。只是从那个夏夜后,秦海变得沉默,越来越努力读书习武,他的付出终于获得回报,十二岁那年他一举拿下蜀州地界的文武头名,将于三年后赴京参加春闱。也就在他夺了文武头名这年,他的母亲杜氏突然病倒,延请多名名医问诊都查找不出原因,只能找了个“郁滞于心,调养为主”的结论,开出的各式调养方子不少,药汤更没少喝,杜氏的身体不仅不见好,反而一天比一天衰败,大半年后的春夜在睡梦中逝去。   名医查不出病因,人人都当杜氏思念亡夫,唯有秦海知道杜氏的死出自他手。他用了三年,查遍药方古籍,甚至与大山里的蛊族人结交,最终得到一瓶能让人“病死”的药粉,只可惜那药粉量太少,秦海考虑再三最终选择把药粉用在杜氏身上。   秦海十三岁,清明时节,族长秦宏杰带领族人上山扫墓,中途接到知府大人召见临时先行一步,却不想回去的路上马儿被突然滚落的巨石吓到,秦家族长虽没死,可是却比死更不如,那一摔他断了脖子,头部以下失去知觉,苦熬了一年多最终选择自尽。   悄无声息地杀死自己的母亲与族长,秦海心境平和地继续每天的读书习武,然后赴京赶考,顺利得了探花,武比第六名。   这名次没有头名出彩,可是在那一年,只有秦海参与了文试武试,再加上他才十五岁,是当年进士及第中年龄最小的,这就吸引人目光了,有不少家有待嫁闺女的官员都将目光放在他身上。   后来在一次皇家游园会上,他被皇帝赐婚,女方是当朝礼部侍郎之幼女。礼部侍郎家家教之严,京城中排名前三,仅落后顶头上司礼部尚书家。   对女人,见过杜氏那样的人后,秦海是有心理阴影的,不过他也知道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再加上礼部侍郎家的名声,心想那样的家庭里长大的女孩儿应该不会像杜氏那样,再加上是帝王赐婚便可有可无地接了这桩婚事。   然而现实再一次狠狠地打了秦海的脸,成亲前半个月,无意中看到他那有了婚约的未婚妻与她的表哥相拥缠绵,衣衫半解。   半个月后秦海迎娶礼部侍郎幼女王氏为妻,当天洞房花烛夜,侍候在房外的丫鬟嬷嬷们都听到王氏的尖叫与哭泣声,经历人事的嬷嬷们意味深长地笑,小丫鬟们一个个地羞红了脸。她们都以为这是王氏初夜疼痛所致,却不知王氏这一夜被秦海报复得多凄惨,隔天整个人就跟大病了一场,面色青白,需丫鬟搀扶才能走上一步。   从这天后,有京城官场冷面探花之称的秦海变成爱笑的玉面探花。人人都当他人逢喜事精神爽,只有王氏一看到他的笑就恐惧颤抖。   秦海二十岁这年,王氏难产,最终一尸两命。三年后秦海上奏外放改文官为刑官,辗转多地最后来到肇州。   一身判官服的吉祥站在床边望着睡梦中泪流满面的秦海,最终黯然一叹。   秦海二十七年的人生也不知能不能用悲剧来形容。    ☆、第十二章   朱嵘最近心情有点乱,因为听说某个叫吉祥的丫头最近几天心情低落,知道内情的朱嵘没多想就把她心情低落的原因往秦海脑门上扣。   所以,和王爷也跟着心情不是很好,至于为何会这样,王爷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反正,他就是不高兴。   “主子,已经打听清楚了。”负责赵母案件的黑衣人将下面人风尘仆仆调查来的报告呈上去,小心翼翼地瞥了自家主子一眼,转头无声询问最佳搭档。   作为组织中编号零零壹跟零零貮的两名黑衣人是可谓和王爷的左膀右臂,平日不出肇州城,王爷在哪两人就在哪,但那不表示两人是形影不离王爷的,所以零零壹这些天忙着调查秦海监视秦海,自家王爷因自己监视的对象而心情不好的事自然不清楚。   零零貮朝他咧咧嘴,挤眉弄眼示意稍后出去再说。零零壹看懂,微微点头,表情肃然地等着自家主子的下一步指令。   递交上去的报告极尽详细地将秦海从小到大见过的人做过的事列出,在杜氏,秦宏杰,王氏甚至浓墨重彩地做了详细调查。因为已经确认秦海就是杀死赵母的凶手,也证据确凿,但朱嵘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后来又发生某个叫吉祥的丫头似乎蛮在意秦海这个人,于是想也不想就派人去调查秦海,结果这一调查倒让他调查出很多隐秘,也不知道他握在手中那个什么组织怎么调查的。   而且朱嵘的脑回路明显跟常人不一样,如果没见到这份报告,秦海死不死在他看来无所谓,抓秦海就是为结案,现在有了这份报告他倒是舍不得了。   “这秦海倒是个人才。”   零零壹跟零零貮闻言一愣,主子这是惜才怜才想拢到麾下的意思?还别说,以他们主子的邪性,这可能性很大呀。   放下报告,朱嵘望向零零貮:“你那边如何?”   由于发现自家主子对吉祥姑娘的态度不一样,零零貮这几天卯足了劲跟着吉祥,由于吉祥没出王府不用立即报告,这便恢复成往日三天一报,今儿个恰好是第三天。   零零貮将思绪整理一番,意简言洁地禀报:“主子,据属下这几天的观察,吉祥姑娘应该是知道秦海便是杀害她母亲的凶手,只是出于某种原因一直在纠结感到困扰。”   困扰?朱嵘身上开始冒冷气,零零貮不由得既得意又苦笑,他就知道自己一开口的杀伤力堪比寒冬腊月的风,眨个眼就是一个夏冬。   眼下就相当于一个困境,朱嵘知道吉祥知道秦海是凶手,他却没有办法直接去问。他不知道吉祥从哪里查到秦海的,调查报告上明明白白地告诉他秦海与吉祥之前没有任何交集,吉祥被商贾卖给牙婆,就被牙婆直接送到王府,秦海则在肇州已经做了两年多的总捕头,朱嵘现在都快愁死了……   朱嵘自己也不清楚他为什么就这么愁,一个下人而已他咋就这么用心呢?仔细想想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赵吉祥加深印象的?是孙嬷嬷求他护着她的那一次?不不不,应该是在公堂上那一次,他站在人群里听她控诉不公待遇,听到她说自己是不祥之人时……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吧,跪在堂上的那个小姑娘让他想到自己,他也是不祥之人。   从他有记忆开始就常听到宫人宫女私下里的议论纷纷。也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故意的,明知道他在,还要说得那么清楚,就好像生怕他听不到一样。从小他就爹不亲娘不爱,虽然贵为帝后嫡子却没有嫡子该有的待遇,他就是个被皇家遗忘的人,然后他在宫里生活到八岁就被送到皇家镇国寺,一直等到十六岁成年封王,就被他的那些亲人迫不及待地赶到这西南来,如果不是在镇国寺的那些年意外收拢零零壹跟零零貮这些人,恐怕他到不了这西南。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即便他没有威胁,因为他不祥之子的身份有很多人希望他死。   这些年为了活着,他每一天都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当他发现世间还有一个跟自己一样不祥的人的时候他就想看看这个人是如何面对这个世道压在她身上的所有不公平的,当她生身母亲当着整个肇州的面辱骂她后,面对这样的家人她会怎么做。然后他看到了什么?辱骂她的人突然死去,她躲起来哭得像个什么来着,不用亲眼看到,他就知道一定哭的奇丑无比,然后她还跑去给那些带给她痛苦的亲人送吃的送银两……得知这些他多多少少要恨其不争,像他,他的亲人对他多凉薄,他投桃报李还之凉薄……只是独自一人时,扪心自问他也不能不承认其实他很羡慕赵吉祥,羡慕她的心还有温度,这特质让他心生欢喜,让他想要靠近。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独占这份温暖。   “零零貮,你想个办法弄清楚赵吉祥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不弄清楚他睡不好吃不香,愁死人了。   瞧着主子一副纠结甚深的表情,零零貮忍着笑,提供他早就打了无数次腹稿的办法:“主子,俗话说得好,我欲得之必先与之,偷鸡还先洒把米呢,主子想知道吉祥姑娘在想什么不如让吉祥姑娘在主子身边侍候,适当的时候洒把米,到时候主子就可以引吉祥姑娘入瓮。”主子,为了您的荡漾春心有所寄,不虚度,属下想这个办法可是几天几夜没睡好觉啦!   朱嵘想了想,赞赏有加地哼笑:“二子啊,还是你脑子灵活,这事儿到时候要是成了,本王有赏!”   零零貮眉开眼笑:“谢主子赏赐!”   零零壹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待两人从书房出来,零零壹问:“老二,刚才那是什么情况?王爷跟吉祥咋回事?”   零零貮嘿嘿笑:“大哥,你有所不知,咱们王爷动春心啦!”   吉祥这几天心里很纠结,按说秦海手上有三条人命,且手段残忍,她该剥夺他的寿数与福运的,可是在旁观过秦海那二十几年的人生后,她无法下手。看得出来秦海有着严重的心理病,从幼年时的欺骗背叛自厌到王氏的多年折磨再到赵母的一尸两命……说到底因在杜氏,后来的王氏火上浇油,而最后她在公堂上的那些话让秦海多少对女人有所改观,对赵母这样没有廉耻竟然还怂恿自己的女人跟公爹勾搭的女人,秦海自然是恨之欲狂。说到底秦海残杀赵母,她也在其中参与了一脚。   想到这里,吉祥对着铜镜叹了口气。帮她梳头发的桃花也跟着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吉祥问。   桃花一脸正经:“没什么,就是看你叹气,也想叹气。”   吉祥被桃花的正经样儿逗笑,恰好这是双丫髻梳好,顺势起身捏捏她的鼻尖:“小心叹口气少十年福运。”   “那你还叹!”桃花皱眉表示不服。   “我有心事才叹的,你才多大。就学人家叹气,也不怕把自己叹老咯。”   桃花皱皱鼻子,一脸无所谓:“我才不怕咧,还有说得你好像多老似的,吉祥你只比我大两岁哦。”   “是是是,我家的桃花胆儿大,什么都不怕。”   桃花昂起小下巴,拍着小胸脯骄傲得很:“吉祥,以后我保护你!”   吉祥笑了:“嗯,我家桃花最好了!”   两人边说边笑往孙嬷嬷房间走去,青染青雪值夜,孙嬷嬷年纪大了睡得少,这天刚亮就醒了,青染刚侍候孙嬷嬷洗漱完,出来倒水,见吉祥跟桃花过来,笑道:“你们倒是起的早。”   吉祥道:“还不是怕两位姐姐辛苦,想着早点过来,两位姐姐也能早点回房睡个回笼觉,固固精神。”   青染笑道:“吉祥,就你嘴巴甜。”   “哪有啊,这可是我跟桃花的心里话。”吉祥脸有些红,一旁的桃花跟着连连点头。   吉祥桃花跟着青染进屋见了孙嬷嬷,然后两人去厨房拿早饭,吃完早饭天色完全亮透。青染青雪回房补眠,吉祥让桃花陪着孙嬷嬷,自己提着食盒去厨房,回去的路上刚走了一半就见桃花急火火地跑来,看见她后嘴里喊着:“吉祥,快快快,孙嬷嬷让你去王爷那儿!”   不等吉祥询问发生什么事儿,她就被桃花推着走上另一条岔道,那条小路的方向正是通往前院。   朱嵘身边不喜欢有人侍候,居住的院子只有门口一个老太监,不过吉祥每次看见这个老太监都觉得这人深不可测,就像桃花版王府十大恶人排行榜上,排行第一的就是这个老太监。吉祥好奇曾问过桃花,得到的答案是“不知道,就是怕”。之后排行第二到第十的都是搞笑成分居多,她赵吉祥还排行第三呢,排第二的是厨房的管事王婶。理由是王婶总恐吓桃花不给她留吃的,至于吉祥上榜理由是桃花怕吉祥不跟她玩。   “张公公早。”深呼吸一口气,吉祥上前见礼。   张公公有气无力地抬起眼皮,随即又闭上:“快去吧,别让王爷等。”   吉祥应了声“是”,逃也似的跑进院子里,背着张公公吐舌头拍胸脯,隐在暗处的零零貮见状差点笑出声来,惹来张公公朝着虚空某个方向狠狠一瞪。    ☆、第十三章   吉祥迷迷糊糊地回到孙嬷嬷住的院子,立即被一屋子的女人围住。青雪兴致勃勃地问:“吉祥,王爷找你干啥了呀?”   吉祥傻乎乎地摇摇头,桃花看不懂,催促:“快说快说,摇什么头!”   吉祥:“没见着王爷。”   三个小丫头蒙圈,吉祥幽深幽深地盯着三人,莫测高深地说:“见到了管家。”   三个大问号从三人头上冒出,她们还是不懂。   “管家让我现在收拾收拾东西,住到前院去。”   青雪回神:“搬去和园?”   吉祥缓缓点头,整个人还处在震动中。她去和园并没有见到王爷,而是见到排名恶人榜第四的管家周伯。周伯一见着她就叫她打扫乱哄哄的书房,嘴上还在跟吉祥诉苦:“吉祥呀,我知道你心细伶俐,你可要仔细些,唉,别像那个阿东粗手粗脚把王爷惹怒,唉,早就告诉他王爷规矩多,结果不上心被王爷给打了几十个板子,还连累得我碰了王爷好几个黑脸,吉祥你可争气点,看在周伯往日待你不错的份上可要好好干,周伯家上有老下有小都靠着周伯那点工钱过日子呢。”然后她就被周伯打发回来收拾东西。   去和园做事,在王爷身边侍候,按说应该是件叫人眼红的事,没想到青染青雪听了一脸同情。   青染拉着吉祥的手,道:“吉祥,吉祥,你青染姐我六岁就跟青雪跟着王爷孙嬷嬷去了镇国寺,用经验教训奉你一句话。”   吉祥被青染青雪的严肃表情震住,有些怕怕地点头。   青染:“王爷身边三步是禁地。”   “为啥?”桃花代吉祥问。   青染一脸悲痛地回忆着那些年,语气幽幽地道:“犹记得那年春光烂漫春风在吹,就在那个春天王爷身边还有婢女侍候,那些花一样的姑娘中有个叫司书的姑娘,那身段儿跟水蛇似的,那张脸儿跟狐狸精似的……”说到这青染叹了口气,幽幽的小眼神儿扫过认真听王爷八卦的吉祥桃花,喝了口青雪默默送上的茶水,接着道:“人长得漂亮,这心气呀就高了,那司书就想着在往上爬一爬,就在那个春天的一个夜晚,借着侍夜的机会,司书爬上了王爷的床,你们猜那个叫司书的婢女最后的下场?”   看这个语气这个表情,那个爬上王爷的床的司书姑娘定没啥好下场。吉祥桃花不约而同地摇头,很给青染面子。   青染满意了,点点头,继续道:“据小道消息说,司书刚爬上王爷的床,就被王爷一巴掌呼在屏风上,哎哟,那力道大得把那屏风都给撞翻了,可怜那么一朵娇花半边脸都肿了,这暂且不说还断了两根肋骨,哎哟,光想着我就全身儿发冷,那屏风可沉可重咧,倒下来能压死人。”青染兔死狐悲地感慨着。   青雪被青染带出情绪,跟着道:“这还不是最惨的呢,据说后来王爷命人找来京城最好的大夫给司书治伤,当时我们都以为王爷后悔下手重怜香惜玉来着,结果你们猜如何?”重重一叹,“等那司书伤好后,王爷竟然把那司书赐给张公公做了对食。”   桃花眨眨眼,天真烂漫地问:“对食是什么?”   青染抬手拍拍她小脑袋,语重心长道:“桃花你还小,有些东西还是不知道为好。”   吉祥因多了几世历练的经历,自然晓得对食是什么,反而猜测一般地问青雪:“那张公公是?”   “就是如今守着和园的张公公。”青雪肯定地坐实她的猜测。   桃花张大嘴,脑海里浮现张公公那张极力保养也难掩岁月痕迹的脸,心里隐隐约约明白了对食的含义。然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抱住吉祥胳膊,说:“好可怕!”   青染青雪跟着点头,没错,好可怕!   青雪做最后总结:“自那以后,王爷身边再无婢女,吉祥你去了王爷身边要记着三步安全距离,咱们王府里只有嬷嬷不在此列。”   孙嬷嬷在一旁听得啼笑皆非,横了青染青雪一眼\\\'拉过吉祥安慰:“吉祥丫头别听她们的,如果司书安分守己又怎会落了那个下场?吉祥你去了王爷身边好好侍候就成,嬷嬷知道你是个可心的嬷嬷对你可是放心得很。”   然后几人帮着吉祥收拾好衣物,吉祥就在孙嬷嬷欢喜的目光、青染青雪一脸刻着“你要保重”四个大字的胶原蛋白、桃花喋喋不休的“远离张公公”的叮嘱中前往和园,就此翻开本文男女主角朝夕相处继而生情的新篇章,撒花!   炎热的夏天过去,和园内书房前那棵大树的树叶渐渐染红,吉祥才知道这棵树有个学名叫枫。   自从枫叶转红,吉祥有了个爱好,每天吃饭的时候捧着饭碗绕着枫树溜圈,一边美滋滋地用饭。反正这和园人少的十个指头都数的过来,也没人管她合不合规矩,有时候连王爷自己都捧着饭碗绕树呢。   由此,吉祥觉得青染青雪的话夸大其词有给王爷的形象抹黑的嫌疑。在一次不小心将墨滴在王爷作画的那张纸的边角,王爷却没朝她发怒,从那之后吉祥就抛弃了姐妹情坚定地站在王爷这边,将维护王爷形象作为“王府好丫头”必备修炼技能,谁敢给王爷形象抹黑她就跟谁急,好姐妹照样翻脸!对此某王爷暗搓搓地嘿嘿笑,给自己点了10086个赞。   所以,吉祥在和园这小日子过的竟然比在孙嬷嬷过得有滋有味。   吉祥吃过饭将大海碗送回厨房,小憩一会又洗了把脸,特别是手洗得干干净净的然后朝书房走去。   两个多月的朝夕相处,吉祥已经将朱嵘的作息摸清,如无意外每天都很准时,单调又简单。如此,近身侍候的吉祥也养成了主子的习惯。   每天午后朱嵘都会小睡一会,然后在书房不是看书就是写字不是写字就是作画。吉祥也会跟着小睡一会,就是会提前一刻进入书房将墨先磨好,笔先洗好,纸先铺好,香炉添好香,茶水点心备好。   这日吉祥一如既往地进入书房,洗笔磨墨,收拾书桌,然后……然后她看见一份压在宣纸下的调查报告。   “你在做什么?”朱嵘的声音突兀响起,吓了吉祥一跳。   吉祥下意识将报告藏在背后,转过身惊惶不已地望着朱嵘,过了半晌才想起来自己不该跟主子对视更不该看主子的东西,还是调查报告这种要人命的东西,当即哭丧着脸跪在地上。   “手上拿着什么?”朱嵘走近,低头俯视着吉祥。   吉祥赶紧将调查报告双手呈上,待朱嵘接过后,整个人跪伏在地上请罪:“奴婢该死。”   怎料朱嵘却没她以为的生气,反而语气轻淡地问:“看了有什么想法?”   “奴婢没有想法。”   “全部看完了?”   吉祥迟疑了下,点头:“是。”   朱嵘走到书桌后坐下,斜睨跪在脚边的吉祥:“那你也该知道这份报告是怎么回事,而且赵马氏是你母亲,你又怎会没有想法?”   “王爷,奴婢真的没有想法。”   没想法,那你那些天唉声叹气是为何?朱嵘突然有些生气:“本王听说你曾去衙门找过秦海?赵吉祥,你认识秦海?”   吉祥一听这话,心下骇然,连忙道:“王爷,奴婢不认识秦海大人,那日在衙门是奴婢头次见到秦海大人,就连奴婢上公堂也不曾注意到秦海大人。”   朱嵘冷笑:“那你去府衙找他为何?别告诉你去府衙是想了解案子的进展,据本王所知,赵马氏的案子并非秦海一人负责。”   书房里片刻安静后就听吉祥开口,声音不在颤抖带着哭腔,很冷静很平稳:“王爷,奴婢所说句句属实。奴婢之所以去衙门找秦海大人,是因为奴婢梦到了奴婢母亲。在王爷告知奴婢母亲被害的那天晚上奴婢做了个梦,梦到奴婢母亲要奴婢给她报仇,告诉奴婢是谁害死了她,不然奴婢母亲死不瞑目。于是奴婢去衙门找秦海大人,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丧心病狂地剖开奴婢母亲的肚子害死奴婢弟弟,还将奴婢母亲咬得浑身是伤,一条条鞭痕更是让奴婢母亲体无完肤。结果奴婢见到秦大人后又做了个梦,梦到了秦海大人小时候,梦到秦大人与王氏成亲前后,梦到秦大人为奴婢抱不平从而害死奴婢母亲,因此奴婢很是为难了一段时间,如今更是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朱嵘并没有将赵母的死状详细形容给吉祥,一开始他还怀疑,在听到吉祥描述赵母死状后不得不相信。“你说你梦到了赵马氏跟秦海从小到大的经历?”   “是的,奴婢自从死而复生后就经常看到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朱嵘目光深沉地盯着她看了会,让她起来后又问:“秦海毕竟杀了人,你觉得这事该怎么结案?”   吉祥想了想,抬眼对上朱嵘的眼睛,认真道:“奴婢不知道,奴婢母亲被害死,奴婢也难受过,也想过凶手被砍头,可是在看到秦大人那些经历后,奴婢犹豫了。奴婢想了想就当作不知,人活着种了因,即便生前没结果,死后自有阎王爷做主,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恶到头终有报。”    ☆、第十四章   “大人!大人!”   大嗓门由远而近,苏林黑着脸一把拉来书房门,冲沿着回廊跑来的穿着捕快制服的大汉,厉斥:“你这个赵大嗓门,跟你说过多少次衙门没禁止大声喧哗,鬼叫鬼叫的还以为你家大人我不好了!”   路过的下人埋头憋着笑快步走过。   大块头浑身冒憨气的赵大牛嘿嘿憨笑:“大人你没有不好,大人你快去前头,王爷来啦!”   苏林被赵大牛一身憨气弄得哭笑不得,无奈摆摆手,整理下袍服朝前头走去。心里想着这位来西南后就宅在王府里的和王爷此番驾临府衙所为何来。苏林可没忘却上回王爷驾临府衙的霸气一幕,那种谈笑风生中碾压全场的气势仿若就发生在昨日。   “下官苏林拜见王爷,迎驾来迟,望王爷恕罪。”   朱嵘背身欣赏挂在正堂上的一幅画,闻言摆摆手:“本王闲极无聊随处走走,苏大人无需多礼。”接着指着方才欣赏的那幅百子戏佛图,说:“这笑佛真是好脾气,顽童在他头顶上撒尿竟不怒反笑。”   苏林在一旁笑而不语。紧接着他听到和王爷说道:“本王说随意走走苏大人并不信,实际上本王本来无事,来了这里倒是有事了。”   他就知道这位爷无事不登三宝殿,苏林抹去脑门上薄汗,躬身等待指示。   朱嵘回身瞥他一眼,转而落座:“本王受封西南,定居肇州,数月前赵马氏案件震惊肇州,不知案件进展如何了?”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苏林松了口气,回道:“禀王爷,下官无能,案件至今未告破。因夏季高温,赵马氏遗体已经被赵家人接回安葬,官府出银十两以示安抚。”对于没破案,苏林不认为自己无能,凡事他都尽力,对得起天地对得起良心。   朱嵘也没想过在案件是否告破这事上多有关注,在是非善恶上,和王爷三观与常人不同,邪性得很。   “本王府中吉祥丫头虽然与赵家已经脱离关系,不过赵马氏毕竟是怀胎十月生下她的人,对这事心有惦记,苏大人可否叫这个案子的主要负责人与本王聊聊,本王也好回去安安那丫头的心,省得本王书房的笔墨遭殃。”   苏林恍然大悟,原来那个叫吉祥的丫头是近身侍候王爷的人,难怪,难怪!想到这点,他赶紧唤人去把秦海叫来,之后颇有眼力见地先行告退。   秦海来到,恭敬行礼:“下官秦海拜见王爷。”   站在朱嵘身后做侍卫装扮的零零壹零零貮朝朱嵘微微点头,表示附近没有人。   朱嵘:“秦海,赵马氏的案子进度如何?”   秦海:“回王爷,尚未告破。”   朱嵘“嗯”了声过了好半晌还没下文,秦海躬身低头对此不免心生惊疑,正欲抬头看看情况时,朱嵘突然开口。   “秦海,本王知道凶手是谁。”   这声音轻淡得就跟聊天似的轻描淡写,却在秦海心头重重一锤。同样不等他开口,朱嵘继续道:“从你出生到毒杀亲生母亲,制造秦宏杰意外事故,王氏一尸两命,再到赵马氏被残杀一尸两命,本王都清楚。”   本来秦海还想装愣充傻,听到这些话后既震惊也突然镇定下来,他是疯狂却也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抬头笑道:“王爷好手段。”   朱嵘也笑道:“过奖,只是手下人有些本事。”   “王爷这般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想必并非要结案,不知王爷找下官有什么事?”   朱嵘是越来越喜欢秦海了,疯狂又理智,冷静中透着点邪性,这种矛盾简直就是太对他胃口了。   “啊,没什么事儿,反正本王又没想过为那个赵马氏申冤报仇,本王甚至讨厌她得很。本王来是想告诉你本王重视人才,而你,秦海,恰好很合本王脾性,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来给本王做事?当然你要是喜欢这个总捕头位置,大可以继续坐着。”   秦海这时邪性上来了,笑嘻嘻地问:“王爷,下官能拒绝吗?”   比他更邪性的和王爷笑眯眯地喝茶:“不能。”   “王爷,您这买卖是强买强卖的生意。”秦海还傲娇上了。   和王爷霸气答复:“本王喜欢。”你能拿本王如何?   小屁民果断败退,愁眉苦脸地请安:“属下秦海拜见主子。”   一直在朱嵘身后扮演人形摆设的零零貮热情四溢地围上去。   零零貮:“老十四,欢迎加入组织,本组织没名字,就叫组织,我是你二哥零零貮,这是你大哥零零壹。”指向零零壹。   零零壹:“欢迎加入。”   秦海:“我是零一四?”   “怎么样?缘分吧?你要谁死谁就死,这名儿跟你多般配。”零零貮自来熟地与秦海勾肩搭背:“你上面的那几个哥哥都有事儿,都不在肇州,等以后给你一个一个介绍。”   秦海是个早把生死不当回事的人,能活着他不会想不开,注定要死他也不惧,因此他并不畏惧朱嵘,当着朱嵘的面直接问:“你们也是被王爷强买回来的?”   零零貮脸上笑容凝滞,半晌后拍拍他肩膀说:“我们十三人欠主子一条命。”话不多说,零零貮知道以秦海的智商必然明白。   秦海果然明白。因此沉默。再抬头时,直接在朱嵘面前跪下:“属下请主子责罚。”   朱嵘不以为意地笑道:“本王还没小气到那种地步。”说着起身朝外走:“组织里的人可自行决定是否保留原有身份,决定好了来王府。”   “是。”秦海知道主子口中说得决定指的什么,是继续当肇州府总捕头当蜀州大族秦家秦海当玉面探花,还是入王府从此隐姓埋名。虽然他身在西南却也知道和王爷不受宠,和王要想做些事肯定得需要暗线,如果他选择保留原来的身份位置那么有很多时候办事有些限制。   当晚秦海悄悄进入王府在书房逗留到月上中天后才离开,一个多月后一场秋风冷雨将气温迅速拉低,一夜间进入冬天。   侍候秦海的家仆到府衙给秦海请假,说秦海染恙,这事并未引起众人注意,苏林嘱咐秦家人好好照顾秦海准了十天假,却没想到数天后秦海病情不仅未见好转反而更为严重,屋子里药味浓重得令人几欲窒息。同僚们闻之消息纷纷前往探望,见到秦海后都震惊得不敢相信床上那形销骨立面黄肌瘦的男人是数天前那个丰神俊朗有玉面探花之美誉的总捕头。   秦海年纪轻轻,待人诚恳,在同僚中人缘极好,看见他病成这样有几人不免红了眼眶。   苏林也来探视过,出了房问照顾秦海的小厮怎么回事,小厮哭着答道:“老爷梦到了夫人,从那之后便情志郁郁,茶饭不思,常无声落泪,没过多久老爷便病倒了。这些年老爷总是无法忘却夫人,因此不曾再娶。”   苏林是知道秦海过往的,闻言叹了口气,说了句“好好照顾你家老爷”摇着头离开秦府。   秦海这一病就此再也没起来过,缠绵病榻一月有余,春节前府衙众人接到噩耗,秦海病逝。远在蜀州的秦家早早派人过来操持丧礼,秦海临终有言对不起祖宗未留子嗣血脉因此有罪,不入祖坟不归蜀州就葬在肇州。就此曾经引京城无数闺秀芳心暗许的玉面探花魂归黄土。   秦海入葬当天夜里,朱嵘的书房里迎来一人,当时吉祥也在书房,看清来人面容后不断眨眼睛,在确定来人不是鬼后,惊道:“你没死?!”   秦海笑道:“秦海的确死了,从今往后我是王爷的暗卫,无名无姓。”   这就是秦海的决定。用秦海的话说,其实他很累,很早很早他就不想再做秦海,他以姓秦为耻辱,一想到自己的姓,他就觉得自己很脏,因为他身上流着杜氏的血流着秦氏的血,如今能够脱去这层姓氏对他来说算得上解脱。   得知秦海病逝后这几天吉祥是难过的,她恨不了他,反而同情他,觉得他很可怜,那么一个大好人才被身边的女人给毁了,呜呼哀哉,自是一番感慨。朱嵘看在眼里,自然询问一下,得知她的想法后不禁无奈又好笑,本来秦海是不会这么快就来王府的,朱嵘实在是看不惯吉祥嘴里天天念叨别的男人,哪怕并无男女之情,这也令他不爽,于是他不仅让秦海提前现身王府,还把吉祥带在身边。朱嵘是想明白了,他喜欢吉祥,并且朱嵘对自己很有信心能让吉祥对他死心塌地,不怕吉祥知道他手里有一支神秘力量。   事到如今,吉祥哪还不知道自己似乎没有退路了,她似乎走进一个了不得的圈子里,知道了一些不该她知道的秘密。   她看了看秦海,又看了眼老神在在的朱嵘,哭丧着脸问朱嵘:“王爷,奴婢能不能当做没看见?当做还没睡醒在做梦?”   腹黑王爷摇头:“不能。”   这一幕多熟悉呀,一旁的秦海一面感叹着一面对吉祥升起无尽同情。    ☆、第十五章   转眼吉祥来王府一年了,除夕围炉,吉祥回忆过去一年,颇多感慨。   大年初二,吉祥去赵家人住的院子探望,赵父将原来住的破败小院买了下来,稍作修整倒也像模像样,附近邻居见赵父手巧便常请他帮着修些家具门板什么的,如此口耳相传,赵父在这占据肇州府近半个面积的社会底层有了一定的知名度,也有了稳定的收入。赵清浦继续读书,准备来年考试。赵家村师资不比肇州府,赵清浦进入府学后进步神速。年底赵家五丫也谈了亲事,男方家在路边摆面摊,双方对彼此都很满意,就等五丫三年孝期满后成亲。如今赵家在肇州算是站稳了脚跟,温饱不用愁。   时间如白驹过隙,春夏秋冬眨眼过半。这日,吉祥趁朱嵘休憩跑去孙嬷嬷那儿找青染青雪桃花磕牙闲聊,喝了两碗冰镇酸梅汤后突然身体发冷,头冒冷汗,方才还红润的脸瞬间苍白。   桃花眼尖,吉祥一年多前那场半死人变故在她心里留下的阴影不可磨灭。看见吉祥脸色变了,第一念头想得是吉祥又发病了!   “吉祥,你又病了?等等,我去找大夫!”说罢,也不等吉祥开口,噔噔噔地跑了出去。   青染青雪对那次事件也是心理阴影面积大得不行,一左一右上去就帮吉祥暖和身体。   吉祥此时此刻小腹疼得要命,又被青染青雪一左一右折腾,虚弱地撑开抓着她右手搓个不停的青雪,虚弱地开口:“我肚子疼。”话还没说完,小腹下一股热流流出,吉祥一时间呆住了。   王府有专门的大夫,很快桃花就扶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进来,在内屋午睡的孙嬷嬷也被惊动,披上衣服走了出来。桃花二话不说就叫老大夫给吉祥瞧瞧,吉祥隐约知道怎么回事,顿时有些尴尬,只是桃花一心好意只得伸出手让老大夫诊脉。   另一边,朱嵘起床没看到吉祥,下意识就往孙嬷嬷居住的院子走来,大老远见桃花扶着大夫在前面走,心里一惊加快脚步,也就慢了老大夫片刻到达孙嬷嬷的院子,恰好听到桃花惊呼。   “吉祥你怎么了?怎么会流血?还这么多?”听着声音都带上哭腔了。   朱嵘吓了一跳,赶紧走进厢房,然后他就看见吉祥红着脸又是气恼又是好笑地瞪着桃花,后者一脸无辜。再看孙嬷嬷忍笑忍的辛苦,青染青雪红着脸偷笑,老大夫面色如常地将诊脉的手收回,清了清嗓子,开了张方子,道:“少年人不可贪凉,特别是女孩子家,冰的吃多对身子不好。”   朱嵘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了,脸上一红,站在厢房门口进退两难,挺尴尬的。   孙嬷嬷抬眼看到朱嵘,一声王爷将屋内几个姑娘都惊着了,特别是在努力遮掩脏处的吉祥吓了一跳赶紧转身望去,一时间没顾着遮掩露出身下,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的桃花这回真的哭了。   “嬷嬷,陈大夫!吉祥不好啦!吉祥大出血啦!”   吉祥顿时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一把将桃花拉过来捂住她的嘴,一脸羞怒:“闭嘴!”   半个时辰后穿着青雪衣衫的吉祥红着脸跟在朱嵘身后离开,看着前头王爷不停颤抖的肩膀,吉祥就想回头咬桃花一口,羞死人了!   孙嬷嬷房里,桃花一脸委屈:“我哪知道呀,都没人跟我提过这回事,我是真的被吓到了好吗!”   青染青雪抱着笑疼的肚子停不下来。孙嬷嬷则望着一前一后离去的朱嵘跟吉祥,笑容意味深长。   吉祥丫头终于长大了。   孙嬷嬷侍候朱嵘多年,通过朱嵘对吉祥的态度,孙嬷嬷哪还会看不出朱嵘对吉祥有意?况且吉祥还有那等身份在,孙嬷嬷巴不得吉祥跟朱嵘在一起,在孙嬷嬷看来有吉祥在,朱嵘今后定能逢凶化吉。   退一步来讲,朱嵘的子嗣问题终生大事,皇帝皇后不闻不问,她这个照顾朱嵘十多年的人却不能不挂在心上,她希望王爷身边能有个知冷知热的,恰好吉祥性子稳,从她对赵家人的态度来看这心啊是热的,是有感情的,即便吉祥只是个普通人,只要王爷看上吉祥,孙嬷嬷也是欢喜的。   王爷你可得加把劲儿呀。忍着嗓眼处痒意孙嬷嬷站在门口等到再也看不到朱嵘跟吉祥的身影才转身回屋。   朱嵘吉祥一前一后回到和园,一前一后进入书房,然后朱嵘侧着身盯着吉祥看,看得吉祥好不容易褪下去的红晕又爬上脸颊。   “肚子是不是很疼?”   吉祥红着脸摇头:“喝了药好多了。”   不知为何朱嵘又想笑了,轻咳两声,指着靠窗的贵妃榻说:“既然身子不适,就去那儿歇着吧。”   吉祥见他想笑又不好笑的样子,心生不忿,大着胆子反驳:“奴婢能做。”   朱嵘都准备转身了,听到这话转过身来盯着吉祥看了片刻,走近,仗着身高优势睥睨地盯着她的脸,还微微躬身,轻轻地问:“你这是在反抗本王?”   在朱嵘靠近时,吉祥神智有一瞬间凝滞,等反应过来她已经无处可逃,整个人都处于一股淡淡的香气中,而她与王爷之间可以说近在咫尺,她一抬头就能触碰王爷呼出的热气。于是吉祥的脸更红了,至于朱嵘的问话她有听却没过脑子,整个人都傻乎乎的。   朱嵘的脸更靠近了些,看着吉祥眼里恍惚之色,笑容愈发温柔:“看来是想反抗本王了。”   反抗?两个大字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吉祥猛然回神,见王爷的那张俊脸都快贴上自己了,耳根热辣辣的,又不敢去推开这张脸,只得缩着肩膀小声道:“奴婢没有!”   “迟了。”   啊?吉祥一脸的茫然,然后她就见王爷对着她露出一张大大的笑脸不说,还曲起手指头在她鼻子上轻刮了下。   “敢反抗本王,本王很生气,本王命令你去那儿躺着,听到没?”   吉祥傻乎乎的点头,一脸呆滞地走向贵妃榻,盯着屋顶好半天没回过神来。她这呆样可把朱嵘笑坏了,也不练字看书作画了,就坐在书桌后盯着贵妃榻上的吉祥看,还恶趣味地拿来沙漏计时,想看看吉祥什么时候才回神。   吉祥回过神来时沙漏还剩一半,当看到朱嵘那张趣味十足的笑容后,捂着脸跑走了,身后跟着一串王爷大人心情极好的朗笑声。   吉祥羞涩至极,心如小鹿乱撞,又隐隐约约有点甜蜜,一时间倒是忘了肚子疼,满脑子都是王爷身上好闻的味道,凑近的脸,坏坏有温柔的笑,还有手指在鼻尖留下的触感。辗转半夜难眠,躺在床上又是踢脚又是打滚,后来用被子蒙住头,气呼呼地唾弃自己一句“笨蛋”才慢慢地进入梦乡。   有了第一次脱离主仆身份的相处,那么有第二次第三次就再也正常不过,朱嵘开始展开攻势,他既不霸道也不温文,没有甜言蜜语,反而更像是温水煮青蛙,时不时凑到吉祥面前露出一张大大的笑脸,要不突然出现在吉祥身后,冷峻高贵地在吉祥耳边留下一句“吉祥,今天的衣服不错”或者“这耳坠挺好看”,再不然睁大眼睛好奇地将吉祥脸上不存在的米粒捻下来送入自己嘴中,然后说“慢慢吃没人跟你抢米粒都吃到脸上去了”……可谓是撩妹技能满点,撩得吉祥内心暴躁羞涩甜蜜又无力。   还有就是王爷大人突然喜欢逛街,带着吉祥逛街,在布料店,王爷大人会问“吉祥,你看这颜色适不适合本王?”,转而又拿来一匹布料朝吉祥笑:“吉祥这颜色适合你!”说完就命铺子裁缝量身做衣。   在玉器店,王爷大人会问“吉祥,这块玉佩与本王那件墨色暗金玉兰袍搭配如何?”眼角余光瞄到一只有吉祥手掌大的銮金镶黄玉流苏吊坠,眼睛一亮伸手取来在吉祥面前左比划右比划,那双桃花眼就越来越亮,然后二话不说买下来朝吉祥脖子上一扣,命令道:“戴着,不许拿下来。”   吉祥无奈,瞅着手腕上的玉镯,身上新做的秋衣,脚上梅兰竹菊四色绣花鞋,摸摸耳朵上翠绿平安扣耳坠,头上彩蝶迎春发簪,她再迟钝也看出来眼前人是在讨她欢喜。实际上她是欢喜的,可是她只是一个下人,出生在西穷山恶水的赵家村,还做过童养媳,虽然依旧清白身,然名誉上毕竟有损,而王爷高高在上尊贵无比,是帝后之子,是天家血脉,两人身份地位相差巨大,距离堪称天堑,这份感情她不敢回应,她渴望一生一世一双人,她怕她回应了,最后落得的是独守空院恩宠不再的结局。   说她心气高也罢,说她不识好歹也罢,她想要的从来与荣华富贵无关。想着这些,吉祥脸上笑容有些挂不住了,眸子里难掩黯然……    ☆、第十六章   这年冬天来得比往年早,才十一月中旬,就仿若身在寒冬腊月里。大街上行色匆匆的路人缩头缩脑急步赶着,巴不得早一些回到点了热炉的温暖的家。一阵北风刮过,往常人头簇拥热热闹闹的大街上零零落落两三人跟一二流浪狗。街边商铺大门半启,店小二们围坐在避风的角落里喝着热茶暖身。   和王府里丫头奴仆一干完活就缩在屋子里取暖。孙嬷嬷院子里的小厨房提前大半月开了,日常膳食用水都从小厨房里提,盖因自从天气冷了后孙嬷嬷就咳嗽得愈发厉害,人也愈发苍老了。   “嬷嬷身子今儿个可好些了?”朱嵘坐在床尾,手里握着孙嬷嬷的手,望着孙嬷嬷的眼神柔软得不可思议。   在朱嵘还在襁褓中时孙嬷嬷就在他身边照顾,因为不祥之子的身份不受宠爱的缘故,照顾他的宫人宫女奶嬷嬷都不怎么上心,年幼的他饿得很了哭了半天也没人理,后来有一次他饿得哭,恰逢孙嬷嬷来看望他。他还记得,是的,他启智很早不足周岁就有了记忆,他清楚记得孙嬷嬷发了发怒,作为连续侍候两任皇后的老人,孙嬷嬷在皇后娘娘身边是比较得眼的。后来孙嬷嬷自动跟皇后娘娘提出去照顾他,听说皇后一开始有些犹豫,也不知孙嬷嬷用什么理由说通了皇后,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挨饿过。虽然依旧不受宠不受帝后待见,但很明显日子好过多了,逢年过节帝后赏赐也没忘了他。   孙嬷嬷是个很厉害的,朱嵘很小就知道。在朱嵘心里,孙嬷嬷是那座巍峨皇城里唯一真心待他好的人,没有血缘关系却胜过亲人。后来他被送去皇家镇国寺,孙嬷嬷原本可以不用去的,可是她跟了去,理由是她照顾他多年,习惯了,要是一天见不着这心里呀就跟缺了什么似的,然后孙嬷嬷就去皇后宫里请了皇后,回来就跟他去了镇国寺。当时有很多人希望孙嬷嬷改变主意,可是这个从小就入宫的,如今也是颇有地位的老宫女都拒绝了,有人问她为什么,她只回月有阴晴圆缺,水满则溢。朱嵘有时候想这大概就是孙嬷嬷能在宫里活下来的根本吧?这是一个懂得急流勇退的大智慧者。   跟他来西南也是,他告诉孙嬷嬷这西南很苦,可是孙嬷嬷一声不吭,收拾包袱直接堵他房门等着,向来紧守规矩的人难得露出一些脾气,不带她走,她就堵着门不放人,这让朱嵘感觉既新奇又好笑。最终他败下阵,感动退让,允许她跟着自己一起走。从那刻起,朱嵘发誓今后要给孙嬷嬷最好的。   他也是说到做到的人,这王府里,他住和园,孙嬷嬷住内院地段最好冬暖夏凉的兰苑,他给孙嬷嬷院子里安排了二十几个丫鬟粗使,务必让孙嬷嬷在这西南不受丁点苦。只是这才几年,人就病了,朱嵘嘴上不说,心里却是难过得紧,总觉得孙嬷嬷如果留在宫里就不会遭罪了。   孙嬷嬷是个有眼力见的,哪会看不出来朱嵘内心纠结自责,拍了拍他手背:“人年纪大了难免身子这不舒服那不舒服,没什么大碍。如今呀老奴很满足,原来以为老奴这一辈子就要老死在宫里,都是托王爷的福,这些年老奴看到了很多东西,领略大魏辽阔之版图,秀美绮丽多变的山河,老奴啊真的是满足了,这一辈子终于不虚度。”   “嬷嬷……”朱嵘眼睛有些热。   孙嬷嬷脸上笑容豁达,望着站在朱嵘身侧眉头紧锁的吉祥,对朱嵘道:“王爷能否让老奴与吉祥说几句话?”   待朱嵘离开,吉祥在床边坐下,房间里就孙嬷嬷与吉祥二人。   “嬷嬷。”望着孙嬷嬷,吉祥想哭。   自从孙嬷嬷突然身子不适后,吉祥看了她的头顶三花发现主寿数的那朵花已经完全枯萎,只剩下一根花芯勉强支撑着。吉祥为此取出判官薄翻看过孙嬷嬷的命数,发现名姓出生年月之外,生平所为一生经历的字迹渐渐显露,吉祥明白那代表什么,当这些经历字迹完全清晰便表示孙嬷嬷寿终,地府将根据生前经历判此人去处。   孙嬷嬷看得很开:“吉祥丫头,嬷嬷有件事要拜托你。”   “嬷嬷,有什么事吉祥能做到定做到。”   “嬷嬷我有预感,我这身子恐怕支撑不了多久,嬷嬷信不了别人,只有吉祥丫头你,你在王爷身边侍候,往后嬷嬷就把王爷托付给你了,嬷嬷请你无论今后如何都要陪在王爷身边。”   “嬷嬷……”   孙嬷嬷却不让她说下去,接着道:“吉祥丫头,嬷嬷看得出来王爷心里有你,这段时间嬷嬷也看的出来你是也喜欢王爷的,只是你心里有些东西阻碍着你。对此嬷嬷只想告诉你王爷是值得你将自己托付出去的人。嬷嬷也知道说再多也只是口头上的,嬷嬷希望你给王爷机会让他做给你看,好吗?”   心酸的眼泪哗啦啦地掉:“嬷嬷!”   “吉祥,答应嬷嬷!”一阵剧烈咳嗽响起,吉祥急忙上前拍抚,却被孙嬷嬷握住指尖,“吉祥,答应嬷嬷。”   吉祥心里别提多难受,难受的是孙嬷嬷这交代遗言的语气:“嬷嬷,吉祥答应你!”   “好孩子,好孩子。”   吉祥红着眼圈从房内出来,守在外屋的青染青雪桃花都已经意识到孙嬷嬷的日子不多了,看到吉祥眼眶也跟着红了。   吉祥没见到王爷,问:“王爷呢?”   桃花道:“方才王爷身边的阿大将王爷叫走了,急匆匆的好像有急事。”   吉祥点点头,与三人低声交代几句后回到和园,发现朱嵘也不在和园,问了张公公才知道前厅来了急件,朱嵘看了急件后带着阿大阿二出了王府。   “张公公,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大冷天依旧坐在院门旁的张公公抬了下眼皮,说:“老奴不知。”   对张公公,吉祥觉得敬而远之比较好些。自从知道司书的事后,吉祥曾注意过张公公的住的院子,那院子很偏僻,偏僻到王府里的人说不定一辈子都不会路过,与王府主院隔了一条小巷子,虽然还在王府范围内,倒更像独立的一户,有进出的独立的门。   出于对司书的好奇,某夜吉祥借着自身官身跑去那小院子,不仅看到了传说中身段儿像水蛇脸蛋儿像狐狸精的司书,还恰好看到人家老夫少妻正在行房事……当时吉祥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或许是没见过太监做那事吧,就好奇地看到结束,结论是人不可貌相。   再看看司书那哪怕在欢愉中也遮掩不去的畏惧,对张公公极力温柔的讨好,能逃却不敢逃的处境……吉祥只有默默地自我告诫以后离张公公远些,不愧是王府十大恶人之首。   当天朱嵘没有回王府,吉祥在和园度过进入和园以来第一个没有朱嵘在的夜晚。之后几天朱嵘依旧没有回来,吉祥有些心慌,直到阿二回来给朱嵘收拾衣物才知道朱嵘在城外兵营,原来是蜀州蛮夷作乱,朱嵘作为西南地区的王,皇帝命他平乱。   阿二此番回王府收拾行李也是王爷嘱咐告知吉祥他将亲征蜀州的消息。   “你说王爷要亲征?”这人还没出肇州,吉祥这颗心就提到了半空。   阿二收拾好行李,取出一块雕龙金牌递给吉祥:“王爷说了,他不在王府,王府就全权交给你,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张公公跟周管家。”   低头看着金牌,吉祥突然想哭,而且她也真的哭了,边哭边对阿二念叨着一定要照顾好王爷,不然、不然她跟阿二没完,念叨得阿二一边保证一边落荒而逃。   隔天天没亮朱嵘就率领西南驻军前往蜀州,仿若有心电感应,夜色中朱嵘突然回首,明明什么都看不到,他总觉得黑暗中有一双目光在注视着他。   “王爷?”见他总是回头,阿大好奇询问。   朱嵘摇摇头,反倒是问阿二:“昨儿个吉祥她真的哭了?”   主子,这问题你已经问了好几遍了,阿二无奈地点头,再次重复已经标准化的答案:“吉祥姑娘不仅哭了,还威胁属下一定要照顾好主子,不然她要属下好看。”   低沉的笑声在黑夜中响起,这割的人脸疼的寒风也不怎么冷了。   十一月底,肇州降下今冬第一场雪,鹅毛大雪一夜间将肇州城裹在厚厚的雪堆里,雪层厚达成人小腿,贫民区有人家屋顶被雪压塌,幸好没人伤亡。   这场雪断断续续下了近半个月,赵家的屋子也塌了一间,赵家人只得来王府求助。吉祥跟着来王府找她帮忙的五丫去了赵家的院子,因为垮塌的那间屋子是最大的,这需要材料修补,吉祥赶到时就见赵父,赵清浦跟五丫那个未婚夫在修补屋子,因银钱不够买不起材料只得四处寻摸废弃物将就。   吉祥看了直皱眉,赶紧让跟着她来的王府下人将王府当初修整用剩下的料子替换掉那些一看就不结实的破板什么的,花了半天功夫将赵家所有屋子连带着院子里用几块木板隔成的厨房都修整了一番,确保能度过这个冬天后才领着人离开。   人刚到王府,就见桃花从王府里冲出来,一看到吉祥,就哇的一声大哭:“吉祥,嬷嬷她……你快去……”    ☆、第十七章   吉祥冲进孙嬷嬷住的院子,就见粗使仆役聚在院子里窃窃私语,看到吉祥进人,都住了嘴,眼神有些慌地让开路。吉祥看也不看众人一眼,直接往孙嬷嬷的屋子跑去。   内屋陈大夫已经诊脉结束,坐在一旁,青染青雪压抑着哭声好不凄惨,外屋几个管事婆子已经在准备寿衣等物。看到吉祥进来,都小小声地问候了声,接着红着眼眶继续做事。   吉祥瞥了眼外屋一对对白布黑布就觉得刺眼极了,索性脚下不停,进入内屋。   “吉祥……”青染青雪看见吉祥哽咽了下,转而望着床上的孙嬷嬷抹泪。   吉祥没看向床上的孙嬷嬷,而是目光直直地盯着陈大夫。   “吉祥姑娘,老夫无能为力。阎王要人三更命,哪能留人到五更。”   这个道理吉祥当然懂,命数到了,强留反而后果不美,她只是想给自己一点希望。   吉祥强忍着难受走到床边:“嬷嬷。”   孙嬷嬷还剩一□□气,如今是出气多进气少,听到吉祥的声音,本来禁闭的双眼缓缓睁开,混浊的目光一点点地清朗。   “吉祥?”   “嬷嬷,我在,吉祥在这儿呢。”吉祥鼻子发酸地握住孙嬷嬷冰凉的手,想起刚来王府那回她被钱家人吓得离魂,就是孙嬷嬷搓着自己的一只手臂给自己温暖,忍了许久的泪珠儿终于夺眶而出。“嬷嬷……”   “不哭不哭,吉祥丫头不哭……”   “嬷嬷,快点好起来呀,吉祥求您了!”吉祥哭的像个孩子。   孙嬷嬷颤巍巍的手松松地握着她,笑:“吉祥丫头,那天夜里嬷嬷看见那支笔了。”   吉祥忘记哭了,惊愕抬头。就见孙嬷嬷笑望着她:“吉祥丫头,你是……是那个人对不对?”   吉祥是震惊的,然而她还是点了点头。   孙嬷嬷彻底放下心来:“吉祥,记住答应嬷嬷的事,嬷嬷求你保护王爷。”   “嬷嬷,吉祥记得,吉祥不会离开王爷,吉祥会保护王爷!”说完,咧嘴大哭,哭的比当初得知赵母死还难看。   陈大夫在一旁看着,片刻后取过桌上一张宣纸盖在孙嬷嬷脸上观察片刻,低声说道:“吉祥姑娘,孙嬷嬷走了。”   一旁听到这话的青染青雪跪在地上放声大哭。桃花呆呆地站在外屋通往内屋的门口,半晌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整个人痴痴愣愣的默默流泪。   陈大夫让外屋的婆子们给孙嬷嬷换上寿衣,因孙嬷嬷在王府是半个长辈的身份,周伯与张公公商量后在正厅摆了灵堂。   张公公跟周伯都是朱嵘心腹,都知道吉祥在王爷心里的地位,因蜀州平乱战事要紧,孙嬷嬷去世的消息暂时按了下来没有送去蜀州,吉祥便以晚辈的身份带领青染青雪桃花给孙嬷嬷守灵。   孙嬷嬷七八岁就被家人卖进宫廷,大魏宫女宫人一入深宫便是一辈子的事,也有人会得主子恩赐得了自由身,可那算得上凤毛麟角。孙嬷嬷在宫里学会认字,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孙荃,十岁开始当差,先是在一些没品级的小主手下当差前前后后见过各色得宠后张狂的、色衰而爱弛的、不高不低死水一滩的,后来孙嬷嬷的最后一个才人主子自己把自己作死了后入了当时的刘答应的宫里侍候。   这刘答应可不简单,深宫十年一步步从答应爬上贵妃之位,一生无子却一生圣宠不衰,堪称后宫传奇。后来这位刘贵妃将孙嬷嬷送去太子妃的娘家作了两年的教养嬷嬷后作为太子妃身边人进入太子府,这一代太子堪称大魏历史上登基最顺遂的太子,太子妃便也顺利成为皇后,这就是孙嬷嬷侍候的第一任皇后,也是当今皇帝的母亲。再然后孙嬷嬷再次被送到当今先后身边,同样两年先皇后嫁给当时还没封王也不显山露水的当今皇帝,在十几个兄弟卷进夺储大战中先后殒命后,当今皇帝成为最终赢家,结果先皇后在有孕在身时着了当时还是妃位的李贵妃的道,虽然生下了二皇子,自己身体却亏损严重。为了自己的孩子,先皇后将孙嬷嬷送去娘家,半年后先皇后病逝,当今皇后娘娘入宫为后,孙嬷嬷作为先皇后留给现皇后的人,虽然并没有完全被现皇后重视,但地位摆在那儿,还是有几句话的份量的。   许是看腻了宫里没有硝烟的战斗,冷血无情的杀戮,孙嬷嬷最后选择去照顾不受宠的朱嵘,这时候孙嬷嬷已经在宫里四十多个年头。从侍候过的主子来看,朱嵘却是孙嬷嬷陪伴最久的。   七天后,孙嬷嬷入土为安。头七夜,吉祥以官身形貌陪伴孙嬷嬷在王府走了一圈,又亲自点着引魂灯送孙嬷嬷入地府,由肇州城隍根据生前功过定归处。   地府很大,阎君一人,狱主十八人,要是每个鬼都要去地府阎罗殿受审,阎君狱主还不忙死?所以,除非罪大恶极,人死为鬼后入地府其实入的是当地城隍庙,一般死的人在城隍庙就能定下归处,然后入黄泉排队喝孟婆汤等着转世轮回,城隍庙负责不了的就入更上一层城隍庙,如此层层上报,实际上最后阎罗殿一年下来收的恶鬼十个指头数的过来甚至还有余,更多的时候阎罗殿反而不管轮回而是听取阳世冤屈,断生死。   “孙荃,寿年七十有二,善终。其七岁入宫,十六岁手上沾染第一条人命,直接死于你手的人命无,间接死于你手的人命十一条,其中七条为成胎,四条成人。然其护帝星有功,帝星两岁救帝星免毒杀之厄,帝星七岁救帝星免溺水之厄,帝星十一岁,救帝星免暗杀之厄……孙荃伴帝星十八年,助帝星躲过大小灾厄二十七件,功过相抵,功大于过,本官判决孙荃入人道,享福运长寿运,一生顺遂平安幸福美满,有二子一女,寿数九十。”   吉祥默默听着,心中暗暗咋舌,十八年,灾厄二十七件,朱嵘这人就多命大呀!有多少人很不得他死?   孙嬷嬷领了判决,回身表她施礼,吉祥急忙避开:“嬷嬷。”   孙嬷嬷望着她笑:“大人,老奴走了,王爷他就拜托给大人了。”   吉祥按捺住心中不舍,点头:“一路上嬷嬷走好。”   孙嬷嬷颔首,转身在两名鬼差的引领下走上黄泉路。   六七过后,年节也近在眼前。蜀州那边发来一封信,看完后吉祥立即收拾行李,谁劝也不听坚持要去蜀州,还搬出孙嬷嬷的遗愿,一句“无论如何是生是死我都要陪在王爷身边,你们要是拦着我就偷偷去”迫使周伯跟张公公不得不妥协,最终派了两名侍卫保护着吉祥奔赴蜀州。   那封信里并没有什么重要的内容,就是问吉祥王府里怎么样了,孙嬷嬷怎么样了,看起来像在聊家常,可吉祥就是觉得有些不对劲,眼皮跳个不停,心绪不宁睡觉难安。   再加上吉祥是真的很想念朱嵘,只是孙嬷嬷的离世让她没有时间去想些别的,如今孙嬷嬷的丧事已经尘埃落定,看着这空荡荡的王府,王爷不在,孙嬷嬷也走了,这王府空得让人提不起精神来,这就导致吉祥时常沉浸在王爷在的那些日子的回忆里,接到信件后看到的却是一些家常话,字里行间表现得完全不像朱嵘这个人,怎能不叫吉祥多想?   吉祥不会骑马,可是为了能早点赶到蜀州,硬是骑马过去,除了第一天各种不熟悉,第二天开始慢慢加速,竟也赶在除夕前一天抵达蜀州。   “主子,肇州王府来人了。”阿二表情古怪地进入营帐。   营帐里挂着蜀州边界山区地图,传言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光看着地图上绵延山势就叫人头疼不已。朱嵘就站在地图前目光如电地盯着地图,如果忽略掉他泛青的嘴唇,抵着心口抑制着疼痛的表情,少年王爷这番模样竟然有一种碾渣一百遍的唯吾独尊的霸气。   “收到信了,来人有说什么?”朱嵘头也不回地问道?   阿二依旧表情古怪:“主子,属下觉得还是您亲自见来人问话比较妥。”   听出阿二语气的不对劲,朱嵘回头,却在看到阿二的表情后,迅速面色变了,既希冀又有些抗拒地问:“王府派来的人是谁?”   阿二看了他一眼,就立即低下头:“是吉祥姑娘。”   朱嵘脸色一变:“就她一人?”   “张公公跟周管家派了两人一路护送。”   “人呢,现在在哪儿?”说完,又立即道:“赶紧,快!本王要洗涑,还有找些口脂蜜粉来,本王要用!”   阿二想笑又不敢笑,实际上自从王爷出事后他很久没笑了:“主子,来不及了,人就在外面,天色已暗,而且外面还冷……”   朱嵘咆哮:“那还啰嗦什么!还不快把人带进来!”说完,抚摸嘴唇,有些愁眉苦脸,这模样给吉祥看到了可怎么办才好?可千万别吓到吉祥呀!    ☆、第十八章   吉祥吓到没?   吉祥吓到了!   她不是被朱嵘的脸吓到,而是被军营上空翻滚的由煞气凝聚而成的阴气给吓到。终于见识到战争的残酷,因为直面死亡,死的人多,这煞气就聚在军营处,渐渐地凝聚成阴气,这时间一长阳气不够的活人身上都沾染了阴气,注定活不久,而且必是枉死早死之相。   而且她的眼睛看到很多死去的兵士在营地游荡,按道理说这人一死就有鬼差来锁拿,可是这里鬼气腾腾,却不见一名鬼差,就仿佛这里是阴阳两界之间的真空帶,完全将被隔绝出来的地方。   吉祥疑惑又莫名,眉头紧锁地站在营帐外,感受不到寒夜的冷,只感觉到不对劲。   “吉祥姑娘,王爷请你进去。”阿二出了营帐,对着低头沉思的少女说道。   吉祥回神,点了点头。   朱嵘最终还是没涂上口脂掩盖泛青的唇色,站在地图前有些紧张地盯着门口望。   吉祥进入营帐,正要见礼,看见他的脸,惊道:“你的脸怎么回事?!”还有,还有你身上怎么会沾染阴气!   朱嵘摸摸脸,示意阿大阿二离开,然后急步走过去一把抱住吉祥,将脸埋在吉祥脖子里,嘴里小声喊道:“吉祥,吉祥,我好想你!”   被朱嵘抱在怀里,鼻息间是熟悉的味道,怀抱是那么温暖,吉祥允许自己暂时忘却所有,终于对朱嵘的感情有所回应,伸出手也紧紧抱着对方,眼泪直掉,哽咽道:“吉祥也想王爷。”   朱嵘眉开眼笑地抱着吉祥,感受到吉祥抱着自己的力度,知道吉祥这是放开自己终于接受他了。   “吉祥,你怎么会来?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家里还好吗?孙嬷嬷身体好些了没?”将满心满眼的思念全部填满吉祥的气息,朱嵘才放开吉祥,问道。   想到孙嬷嬷,刚褪下的泪意又涌上来:“孙嬷嬷走了,王爷。”   朱嵘一时没反应过来:“走了?去哪儿了?”   吉祥望着朱嵘,眼泪一颗颗往下掉,呜咽着说:“孙嬷嬷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通过她的表情,朱嵘终于意识到某个可能,一时怔愣在那儿。过了好半晌,忐忑相询:“嬷嬷走了?”   吉祥点头,再点头。   朱嵘立即红了眼眶:“怎么没人把消息传信来?”   “王爷正在战场上,家里不敢告诉王爷,就怕扰乱王爷心绪。”   朱嵘不说话了,坐在那儿半天心思回不来,吉祥知道他需要时间接受孙嬷嬷的离开,于是握着他的手站在一边。不说话没什么关系,她与他在一起就好。   吉祥是想开了,这么长时间的思念已经让她明白自己的心,这份情岂是她想克制就能克制的?岂是她想不接受自己就能淡然推开的?就这样吧,就算明天要死,她也要尽情享受今天,如果未来注定独守空房,起码在今天她曾经拥抱过他,在遗憾一生与曾经拥有过两者之间选择,她选择后者。   况且她答应孙嬷嬷要一直一直陪伴在他身边,为了长久她也会努力不让这份爱意淡去散去!   “吉祥。”   “我在。”   “我难受。”   吉祥低头看着憋着脸皱着眉一副要哭不哭表情的朱嵘,突然低下头吻上朱嵘的唇。这下朱嵘果断忘掉难受,整个人都处在惊吓的状态,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抱着吉祥,反被动为主动加深这个吻。   这个吻持续了很长时间,长到吉祥双腿发软被朱嵘抱坐在腿上,长到大有抵死缠绵的味道,长到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   许久许久之后,胶合在一起的四唇终于分开,朱嵘又眉开眼笑,用指控的语气说:“吉祥,你喜欢本王。”   吉祥虽然羞涩,还是红着脸两眼亮晶晶地直视朱嵘眼睛,表白道:“是,吉祥喜欢王爷,心悦王爷。”   “吉祥,吉祥,吉祥……”朱嵘开心得不得了,抱着吉祥转圈圈,结果乐极生悲,心口疼痛猛然剧烈,身子一时间没支撑住,腿脚发软地跌倒在地,幸亏地上铺着防寒的兽皮地毯,不然这一摔定然伤势不轻。   见朱嵘捂着心口蜷缩在地上,吉祥吓了一跳:“王爷!”   守在外面的阿大阿二急忙跑进来,见状大惊失色,忙把朱嵘扶到榻上躺着,吉祥在一旁眼泪汪汪的又要哭了,嘴里念叨着:“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王爷怎么会这么痛苦?”   阿大阿二将朱嵘安顿好,阿二忧心忡忡地说:“大夫给王爷看过了查不出原因来,可是只要正常的都看得出王爷的身体不对劲,王爷的心口一直在疼。”   吉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凝神望去,这一眼瞬间激起她的怒气,冷声道:“不用喊大夫了,大夫来也没用。”   正欲去喊大夫的阿大顿住脚步,看着榻上疼得厉害的朱嵘,再望向吉祥的眼神就有些冒寒气了,只是吉祥在朱嵘心里的地位阿大清楚,才按捺着不悦等着下文。   吉祥看也不看阿大,盯着朱嵘,接着道:“大夫是救活人病的,你们主子得的不是病。”   阿二面色大变,看了看自家王爷,又看向吉祥:“什么意思?”   “怪不得,怪不得!”终于想明白为何没有鬼差出现,为何这兵营就跟脱离阴阳两界的三不管地带,吉祥出离愤怒了。“你们守着门口,不管接下来你们里面有什么动静都不许进来,严防死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进入。”   阿大皱眉:“你?你懂什么!你没看到主子正疼得厉害?你以为你……”   他话尚未说完就被阿二拉住,然后他就顺着阿二的目光落在吉祥手里的那支紫金色近两尺长的毛笔上,是的,毛笔,之所以没将之看成武器是因为那毛笔的笔尖是货真价实的毛。   阿二之所以拉住他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是因为阿二看着那支笔莫名觉得恐惧,好像那支笔里藏着一只不知名的东西,能够将他连人带骨一口吞噬掉而他毫无反抗力。那种感觉太可怕了,他也不知道因何而起,或许是本能是灵魂在警告他。   阿大也看到了那支笔,只一眼就脸色苍白,甚至比阿二更感到恐惧,他看见一双紫色眼眸在冷冷地盯着他,他的身子在那双眼睛的盯视中微微颤抖。   “出去!我没喊你们不许进来!”   这回阿大无话可说,冒着冷汗与阿二逃也似的离开,出了营帐与阿二相互对视一眼,看了看阴沉沉的夜空,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阿二吐出一口气,嗓音有些抖:“大哥,那是什么东西?”像活的一样。   阿大沉默,他比阿二更直观地面临那个东西,阿二只是感受到,他却看到了那双眼睛,冰冷的无情的,哪怕当时他站着,高度足够俯视对方却依然有一种被压制在尘埃里的感觉,就凭一双眼他便溃败不堪一击。   “别问。”最终,阿大如是说道。按说经历这种事他该对吉祥本身好奇,可是他一点念头都不敢升起,甚至极力想要忘却方才经历。   这一波疼痛来得太突然,痛楚也比往常更烈,饶是已经习惯心口疼痛的朱嵘也无法咬牙忍受,那在一下又一下仿若被什么东西蜇的痛楚后突然爆发出来的撕裂的痛楚直接将他痛晕过去。   器魂醒来了,在恐吓过对主人不敬的阿大后凝眉望着榻上朱嵘,捧着下巴说:“主人,有人在养阴。”   吉祥没想到器魂醒来了,她取出判官笔不过就是想震住在朱嵘心口作祟的阴物,至于怎么根除还没想出法子,本来是想现官身入城隍去问的,没想到器魂醒来了。因此听到器魂开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久才呐呐开口:“你醒来啦?”   “主人,小判判醒来啦,小判判好想主人啊!小判判做梦都想着给主人暖被窝呢。”   在这种心疼生气又担心的氛围里按道理是笑不出来的,可是吉祥却松了口气也笑了出来。   “小判,你知道怎么救王爷?”吉祥问。   器魂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榻上的朱嵘,不知想什么,沉默了会,问道:“主人很在意?”   吉祥目光沉沉地穿过判官笔落在器魂身上:“我想知道你能不能救他。”   器魂二话不说就点头:“能。”跟着有些无奈地提醒:“主人,你忘记和王爷是紫薇帝星了?虽然他现在是肉身凡胎,但凡邪物都侵不了他身,然而世间总有一些存在能突破紫薇帝气小小地给他身体造成伤害,死不了,就是受折磨。”   “我只看得出来他心口那团东西是阴物所化,目前已被镇住,但如何化解还不知小判,你既然能救可一定要救他。”   器魂哀怨:“看来主人往后再也不需要小判判暖床了。”   “你还可以给我敲背捏腿。”吉祥立即谄媚讨好:“我家小判宝贝儿可是万能的,可杀敌可镇宅还能照顾老幼妇孺。”   一声宝贝儿显然很得器魂的心,就见它傲娇地昂起下巴,道:“这东西是阴蛊,主人,这阴蛊就是用秘法将蛊虫禁锢在养阴地里,蛊虫吸足阴气死后所化。”   顿了顿,接着给判官大人普及阴物知识:“有紫薇帝气加身,和王爷本不会被阴蛊侵体,问题是这处兵营所在乃是天然聚阴地,古时这里是战场,看样子兵营在此驻扎的时日不短,这日积月累的被阴气侵袭,再加上死去的兵士新鬼加入这地儿已经成为大凶煞地,饶是和王爷是紫薇帝星可他终究是肉体凡胎,对这大凶之地的煞气也无法抵抗。而且……”   “而且什么?”见器魂欲说还休,吉祥有点不耐。   器魂深深地感觉到自己在主人心里的地位直线下降,伤心道:“而且阴蛊入心,很明显是有人想要王爷死。”    ☆、第十九章   吉祥送孙嬷嬷去城隍庙,当时听到城隍提到朱嵘十八年历生死劫二十多次便心惊魂颤,也难怪孙嬷嬷知道她的身份后要她承诺陪在王爷身边,在城隍庙她就懂了孙嬷嬷的心思,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也难怪她心绪不宁。   吉祥冷着一张俏脸在榻边坐下,望着朱嵘的目光满是心疼,在脑海中与器魂沟通:“有什么法子把阴蛊除掉,这么疼着,就算是帝星,这肉身凡胎也难免会有所伤。”   既然自家主人喜欢帝星,作为主人的宝贝儿小判判,器魂跟着自家主人同进退,主人生气它当然也生气,哼哼道:“主人直接用判官笔刺进帝星心口,阴蛊一死,下蛊的人就算不死也会重伤。”   “那对王爷的身体可有损伤?”吉祥被器魂的话吓了一跳。   “主人放心,判官笔只对阴邪祟物有杀伤力,而且只要小判判不想伤这个人,这个人就没事。”器魂边说边得意。   听了器魂解释,吉祥才松了口气。看着朱嵘,想着自己要“杀”他,这心理障碍一时间还真难过。   如此犹豫不定自我心理建设许久,器魂不耐烦了:“主人,你再不开始,天就亮了!”   吉祥做了个深呼吸,定了定神,两手握住判官笔手柄,瞄准阴蛊所在位置,目中紫色电光大放……   守在帐篷外的阿大阿二目瞪口呆地看着电光闪烁的帅帐,因为怕被电到,两人立即躲到一丈外。有将士被这边动静惊动纷纷跑来询问,看到这诡异的一幕都目瞪口呆地张大了嘴。   紧跟着一道凄厉惨叫差点撕碎众人耳膜,那不像人类发出的声音直击灵魂,听到的人都头晕目眩浑身发抖。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有将军问。   阿大阿二也震惊莫名,不过他们还记得吉祥说的话,虽然很想进入营帐看一看,依旧强自按捺着,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吉祥不会伤害主子,否则他们拼死也要为主子报仇。   就在军营人心惶惶的时候,远在大山深处的一座寨子里,一个满脸沟壑苍老得看不出岁数的老妪突然喷出一口血来,继而怒叫,声音尖锐刺耳:“是谁!是谁杀了我的小宝!”   吉祥虚弱至极地瘫坐在榻边,大冬天的出了一身汗,榻上朱嵘依旧在昏迷中,不过唇色不再泛青,只是略微苍白,整个人看起来比之前好多了。   判官笔里器魂在美滋滋地一口一口滋溜滋溜地吞噬阴蛊,它每吞噬一口,大山中的老妪就吐一口血,等它三四口将阴蛊吞掉,老妪已经痛得昏了过去。   “来人……”吉祥有气无力地叫人,她知道看了方才那一幕,外面人不进来看看是不会散去的,而且方才那一声寒渗渗的尖叫,就算是她也被吓得不轻。   在外面焦急等待的阿大阿二一听到可以进去了,立即冲进营帐,看到榻上朱嵘平安无事后暗暗松了口气。   吉祥苦笑道:“你们能不能去准备点吃的?我快饿惨了。”   “呃?哦,哦!”阿二首先回神,立即转身往外跑。   阿大将朱嵘仔仔细细打量一番,发现朱嵘呼吸平稳,唇色不再是让人看了心慌的青色,现在看起来虽然没有什么血色,起码顺眼多了。微微松了一口气后,目光复杂地望向吉祥,内中含有一些歉色,见她没力气起身便取来软垫给她垫着,以防受寒。(别问我阿大为毛不扶吉祥起来,男女授受不亲哈,况且吉祥是王爷的女人~)   吉祥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撑着床榻坐在软垫上,呼了一口气,方才那一刺耗尽了她所有力气。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王爷怎么会中阴蛊。”握住朱嵘的手,吉祥问道。   “吉祥姑娘,你说王爷中了什么?”阿大有听没有懂。   “阴蛊,一种极其罕见的蛊。”吉祥似笑非笑地望着阿大,“这人有活人死人之分,这蛊也有阳蛊阴蛊之分,阳蛊想必你也是知道的,这蜀州地区蛮夷擅长养蛊的事儿大魏有点见识的谁不知道?这阴蛊就是死去的蛊。”   阿大越听脸色越白:“王爷是……中了阴蛊?”   “不用担心,方才我已经杀了那阴蛊,想必下蛊之人此时不是死就是重伤了。说说吧,我想知道王爷进入蜀州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得知阴蛊已经除掉,阿大松了口气,同时对吉祥也愈发敬畏,曾经他对吉祥有多不以为然,如今就有多敬畏。   蜀州地界蛮夷□□的事件传到京城后,皇帝原来想派兵,后来有大臣说只是蜀州蛮夷作乱派西南驻兵去镇压即可,和王爷作为西南王便被皇帝派去镇压。   朱嵘也是领军奇才,入蜀州后几次作战,小到数百人大到上万人皆以最小的代价取得胜利,十万大军一路攻进这少数蛮夷居住的大山,在这处地势平缓之地驻军两天,就在朱嵘打算隔日招安时,半夜不知何故一阵阴风在军营上空盘旋到天明才散去,隔天很多兵士莫名昏迷,而就在军士们心境不稳时,蛮夷突袭军营,这一次朱嵘率领的十万大军伤亡严重,蛮夷以万人之数取数千人性命,不仅仅如此,后来半个月那些昏迷的兵士陆陆续续惨死,每一个人都是半夜一声大叫后七窍流血死亡。   就此大军攻势暂缓,朱嵘与一众将领都怀疑军士中蛊,然而军中的蛊师检查后否定众人的怀疑,紧跟着朱嵘一天醒来发现嘴唇颜色不对劲,但并没有放在心上,随后嘴唇颜色越来越明显,心口也时常疼痛,大夫蛊师都相继为朱嵘检查过,皆没有发现原因。   “那你们就没有想过离开?”吉祥问。   阿大叹气:“当然有想过,可是大军拔营一离开这块地儿军中兵士病倒病死的就逐渐增多,基本一天五六个。”   “主人,这些人被这块聚阴地禁锢了。”小判判适时插上一嘴。   “我明白了。”看到阿二送来吃的,所有精神都被吃食吸引,“快快快,给我,我快饿死了!”   第二天朱嵘醒来时发现有些不对劲,至于哪儿不对劲又说不上来。手无意识地抚上心口,脑中灵光一闪,这才想到他的心口轻松许多,再无前些日子的沉重感。第二个念头是昨天好像吉祥来了?第三个念头是昨儿个他好像亲到吉祥了?   就在朱嵘有些恍惚的时候,耳边响起吉祥的声音:“王爷,你醒了?”   看来他不是在做梦。朱嵘笑了,侧目看着近在咫尺的笑脸,长臂一伸便把人卷到床榻上,继续昨晚未尽的吻。然后他发现吉祥很热情,总有占据主动权的意向,这怎么行?他堂堂男子汉怎能被一介小女子压倒!于是当阿大阿二端着水盆等洗漱用品进来时看到的便是一对男女在床榻上紧抱对方,吻得死去活来的一幕。   阿大阿二脸色爆红赶紧放下东西退出营帐,不约而同地心道:主子跟吉祥姑娘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谁也不让谁,多般配呀!听着营帐内隐约传来的啧啧声,两人红着脸羞羞地离开营帐远一些,默数什么时候主子结束这场战斗。咳咳咳。   吉祥几次想翻身农奴把歌唱,都被朱嵘强力镇压,吉祥一怒,伸手就去扒朱嵘中衣,朱嵘愣了愣神,随即脸上笑得更愉悦了,他非常欢迎吉祥脱他衣服,这回他退让一步,轻轻松松地就叫吉祥得逞,而他自己的手也没停,在吉祥忙着脱他衣服时他的手指早就灵蛇一般挑开吉祥的衣衫,等吉祥发现的时候,肚兜外露,早已来不及补救。   “吉祥,吉祥,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朱嵘说着,一只手在肚兜上绣着的并蒂莲图案上流连不去。   吉祥被他撩得气喘吁吁,身子不耐地扭了扭,想远离又想贴近那只大手,难受的眼眶发红快哭了:“你,你别这样,我难受。”   “哪儿难受?”某王爷这会反而不急了,调笑道。   哪儿难受?吉祥哪好意思说出口,又羞又怒地就想起身,可是对朱嵘来说,自己觊觎了好久的美味好不容易自己主动送上门,他怎么会放过?所以一见吉祥起身要下床,立即把人给扑回床上,劈头盖脸就是一场热辣辣的吻,吻得吉祥呼吸不过来。   营帐外,阿大阿二面面相觑,抬头望着升高的日头有些无语。   “大哥,还要多久啊?”阿二无聊地没话找话,心道小吉祥终于成了他们主子的人啦,撒花!   阿大刚准备开口,就听营帐里传来吉祥痛叫声,隐约能听到例如“疼,你轻一点”“乖,不痛不痛,我慢点”“乖,不哭不哭”等等令人遐想无限的低语……   阿大阿二低头默默退离营帐更远些,有将士来找王爷,两人都暧昧地劝离,理由是“王爷很忙”。    ☆、第二十章   吉祥醒来的时候就看到朱嵘笑眼眯眯地蹲在床头正在把玩着她的头发,脸一红,抽回头发:“出去。”   朱嵘也没生气,今儿个尝了那美妙滋味,心情很美丽:“这是本王的营帐,吉祥,你要本王去哪儿呀?”   被子下她可是就穿着肚兜呀,这人不走开她怎么穿衣服?瞧着眼前人毫不遮掩调笑的表情,吉祥开始四处寻摸自个儿衣服,大不了躲在被子下穿。   美人穿衣,别样风情,刚开了荤的初哥儿是万万不愿意错过的。   朱嵘长手长脚拿开吉祥穿来的衣裳,取来准备好的衣服,嘿嘿靠近:“吉祥,来,本王侍候你穿衣……”   吉祥可终于见识到某王爷的脸皮厚度了,想拒绝可是衣服被拿走了,只好瞪了某王爷一眼,咬着嘴唇强忍羞涩任某王爷摆布。在看清楚穿上身的不是她带来的衣服,而是一套崭新的也不是她一个奴婢能穿的衣裙后,连忙按住朱嵘的手:“王爷,吉祥位卑,这套衣衫吉祥不能穿。”   朱嵘不以为意:“无妨,本王说你可以就可以,待回肇州后本王定会给吉祥一个身份,不叫人说低了你。”   吉祥想哭又想笑:“是,吉祥听王爷的。”   朱嵘仗着个高,拍拍她的脑袋,很是满意她的乖巧:“乖。”   穿衣过程中,吉祥无聊,随便找了个话题:“这衣服哪儿来的呀?”   “阿二出去买的。”显然,朱嵘对阿二这小机灵很满意。   “明儿个就是新的一年,吉祥恭喜王爷又老了一岁。”吉祥俏皮道。   哪有人恭喜人老一岁的?朱嵘哭笑不得地啄了下她的唇,回道:“也恭喜本王的吉祥老了一岁。”   两人相视一笑,傻呵呵地乐了半天。也听得营帐外听墙角的阿大阿二很是无语。常听人说男女之情能让情网中的男女智商急线下降,“人说”果不欺他二人也。   王爷的病好了,这消息迅速传遍整个驻军大营,原先朱嵘在营帐里做出那等事,有将士还认为朱嵘这是在努力播种,哪里知道那压根就是庆祝新生,如此一来,本已被绝望隐隐笼罩的军营顿对重获新生有了希望。   阿大阿二虽然不知前一晚吉祥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救了自家主子,不过看到那支笔,在后来两人悄悄讨论,不约而同跟孙嬷嬷想到一块去了。   判官笔。   在古记中有记载判官笔每隔几百年会出现在阳间,阿二脑袋灵活联想到吉祥死而复生的经历就这么地竟然把事实真相挖出了七七八八。两人越琢磨越觉得可能性很大,这面对吉祥的敬畏心就更重。   面对一波波高级将领来询问,他们会确定以及肯定地说王爷身子已经完全好了。至于请吉祥再出手就得请王爷开口了。   吉祥救下朱嵘的过程朱嵘不清楚,只是从阿大阿二那儿得知一些,不过他早就知道吉祥死而复生后的变化,因此并没有多吃惊。替吉祥整理好衣衫后,问道:“吉祥,是你救了本王?”   对此吉祥没有隐瞒的想法,点头:“王爷不是生病,是中了阴蛊。”   阴蛊是什么朱嵘已经听阿大说了,沉默了会,问道:“其他人也是中了阴蛊?”   吉祥摇头:“其他人只是染了阴气,很好解除的,王爷放心,吉祥会保护你。”   “有吉祥在,那本王可就放心了。”宠你地刮了下吉祥的鼻子,朱嵘搂着人感慨道:“谢谢你能来,吉祥。”   吉祥抿嘴笑:“不客气。”语落停顿了下,又问,“怕不怕?”   朱嵘哼笑:“你是本王的妻子,本王怎会怕你?吉祥,我渴望与你像寻常人家的夫妻那样生活过日子,一辈子不离不弃。”   世上情话何其多,可是在吉祥看来都比不上朱嵘这一句“像寻常人家的夫妻生活过日子,一辈子不离不弃”令她动容。   眼看着转眼又是一年,又恰逢有了生的希望,很多染了阴气的兵士将领聚在中帐外翘首以盼王爷与那位贵人出来,这一等等到天色将暗,朱嵘才揽着吉祥出来。   吉祥手里拿着一直没收回去的判官笔,披风遮去大部分笔身,只是那通体紫金色太引人瞩目,吉祥穿的衣裙又是浅红色的,更凸显判官笔的颜色,因此即便天色已暗,在火光的照耀下,还是有很多人注意到那摄人心魂的颜色。   吉祥朝朱嵘微微点头,朱嵘走开,与阿大阿二站在一起,就见吉祥走到众人前方,问道:“生病的人都到齐了吗?”   兵士将领相互看了看,有人喊道:“都到齐了。”   吉祥点点头,将判官笔朝半空扔去,看到判官笔停浮于半空,底下有人低呼一声。   “生病的人都靠在一起,越紧越好,如果半途中有人离开,生死自便,我不会再救第二次!”吉祥说完这段话,半空中的判官笔里发出一道紫金色光圈将众人笼罩其中。   旁观人群从惊骇中回过神,有人低声问旁边人:“那是判官笔吗?”判官笔的传说可谓是岁月长久,人尽皆知,如今看见一支笔形神器第一个念头就是传说中的判官笔。   “就算不是真的判官笔,也应该差不多。咱们大魏之东有一座山,那座山上有很多人能在天上飞,可比那些武林中人厉害多了。”   “你见过?”有人好奇问。   那人遗憾摇头:“我哪有那个福气呀,告诉我这些的是我家爷子,他老人家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见到的奇奇怪怪的人可多了。”   于是那人身边就聚过去好多人,像他打听那些传说中比武林人士还厉害的在天上飞的人,一时间竟然没人注意半空中的那支判官笔了。   小判判心里不高兴,一群没见识的凡夫俗子,那些人能跟本笔比吗?本笔可是神器!   就连朱嵘也有些好奇,问抛出判官笔后就走到自己身边的吉祥:“真的有人能在天上飞?”   吉祥纠结地想了想:“应该有吧。”像她都去过地府,还成了判官,那么能飞应该不奇怪。   朱嵘又问:“那你们谁厉害?”他这是纯粹的好奇。   吉祥凑近他,用开玩笑的语气小小声地反问:“他们是人,人家是半神半人,王爷您说我们谁厉害?”说完,还扯了扯朱嵘衣袖,娇憨地嘟嘴卖萌。   朱嵘被吉祥难得的撒娇给迷得七荤八素(也不知是真是假),非常给面子地说:“当然是本王的吉祥儿厉害。”   就在两人交头接耳说笑时,判官笔的光芒渐渐散去,而地上那些染了阴气的人都昏迷不醒。   在吉祥示意下,朱嵘吩咐众人,道:“把人抬回去吧,醒来后就没事了。”   有人问:“王爷,是不是我们可以离开这儿了?”这人是蜀州籍,眼看着明儿个就是年节,这除夕回不去,总不能年节也不能回去吧。他们是服役的驻军,又不是一去多年不能归家的边军。   “暂时还不能,”吉祥见人群中很多人神色暗淡,跟着道:“过了明日便可以离开了,只是我好奇一点,服役军士未经允许能随意离开军营吗?”这句话问的是朱嵘。   朱嵘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那人,回道:“不能。”   吉祥也看了眼那个脸色发白的士兵,学朱嵘哼笑:“不知所谓。”   阿大阿二同情地看了那士兵一眼,他们当然知道这大军中有很多将领是不把自家主子放在眼里的,连带着下面的兵也看轻主子,当初就是那些人闹着要离开,结果导致每天多人死亡,如今还不知悔改,被教训也是活该。这“不知所谓”的帽子这人可能要戴一辈子了。   吉祥转眼就把那个不知所谓的士兵丢在脑后,开始在大军驻扎的这片平原上溜达。朱嵘自然是不放心吉祥一人,紧紧跟在身边。   “在看什么?”朱嵘问。   “阴/穴。”怕他不懂,解释道:“就像阵眼。风水阵法中有阵眼一说,这里聚阴地也算风水,自然也有阵眼,那便是阴/穴。”   “你要做什么?危不危险?”朱嵘才不管什么阵眼阴/穴,他只关心这个。   “如果是别人或许有染上阴气继而身亡或者神智失常的危险,对我就没用了。”说着还亮出判官笔。   朱嵘带了十万人马,除去人员,还有车马,这军营自然就很大,两人走了一个多时辰才把营地逛完。   这地虽说是平原,但有的地方高高低低,或土丘或盆地。吉祥走完军营又将目光落在高低不平之处,在踏过两个土丘后就不走了。   “找到了?”朱嵘问。   吉祥昂起下巴指了指前方那片直径约莫三丈像碗底的盆地:“那儿。”   “怎么做?要不要我叫些人来?”   摇头:“叫那些人来也没用,你这是在害他们。我知你不会离开,你就站在这儿别动,不论看见什么都不能下去。”   朱嵘有些紧张:“你要做什么?”   “下去做我该做的事,如果没来这儿可以当作不知,既然来到这里那我就不能视若无睹。”说罢,定定地望着朱嵘:“王爷,这是吉祥的责任。”   “叫我长歌,这是本王的字。”朱嵘突然道。   吉祥嗯了声,从善如流:“长歌,这是我的责任。”   她听到了战鼓声,喊杀声,感受到这块盆地传递给她的愤怒与悲怆……   朱嵘站在那儿看着她,片刻后笑得很温柔,伸手碰了碰她鼻尖,道:“去吧,我等你。”   “嗯!”吉祥眼眶发热,朝他点点头,转身跳下盆地,眨眼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万水千山总是情,留下脚印跟收藏行不行? 不行? 宝宝躺在地上打滚卖萌求收藏!【泪目】 ☆、第二十一章   在朱嵘看来吉祥消失了,这把他吓了一跳,差点想跳下去找人,脚都抬起了,想到吉祥临走前的交代,只能按捺下忧心,强忍焦急,站在土丘上等待。   盆地一片荒芜,杂草不生,吉祥一下到盆地眼前景色一变,入目是遍地鲜血,破碎残肢,与身体分家的头颅以及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   喊杀声震耳欲聋,呼吸间全是令人闻之欲呕的血腥味。   一遍一遍重复着的厮杀,吉祥看到数万狼狈的军士举着一面曹字大旗蹒跚而行,然后看到这些军士欢欣鼓舞的神情,再然后欢欣鼓舞的神情转为惊恐愤怒,再然后莫名其妙有军士中箭倒地,紧跟着便是厮杀——数万军士朝着吉祥看不见的存在举起兵矛。   如此重复着,狼狈,欢欣,愤怒,绝望,相同的场景在吉祥面前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重复再重复,也感受着这片土地传递过来的各种情绪,不知为何,吉祥泪流满面心痛不已。   吉祥想起某一世的名言:一寸河山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   眼前这数万古老的鬼魂看样貌最小的才十多岁,年纪最大的正值一个男人最好的时光,就这样死的凄惨,死后重复着凄惨。不停歇。   吉祥流着泪显出官身,一瞬间厮杀停止,那些古老的鬼魂仿佛能看到她,不管是依旧站着的还是倒下的亦或者一颗头颅,一双双眼睛都盯着她看。目光平静中隐隐透露诡异。   吉祥回视这些诡异的目光,亮出判官笔:“将领何在!”   数万军士依旧盯着她看,过了许久许久才见混乱的战场数万军士如潮水一般向两边退开,就见一个中年男人一步一步由远而近走来,他身材瘦削,面容俊朗,一对气势凌厉的双眉直插鬓角,身高七尺,浑身浴血,手里握着一柄已卷刃的虎头大刀,看起来很狼狈却难掩他的夺目。就像他手中虽卷刃依旧锋利割取人头的虎头大刀,就像他身上被鲜血染色依旧闪耀璀璨的盔甲。真可谓一袭风华万世绝,关山回望满弓裂。   男人的目光穿透时光的海凝视着吉祥,问道:“你是谁?”   吉祥道:“地府阳间行走代判官位,赵吉祥。”   男人笑了起来,那是没有温度的笑:“难怪没死。”   “尔等既然已死,为何不入地府轮回?”吉祥无视男人的笑容,问道。   这回男人的笑容里多了些东西,讽刺的意味:“为什么要轮回?我们不稀罕不成?”   吉祥皱起眉头,她不会感应错的,这些鬼魂因一次次重复的死亡而绝望而愤怒,他们渴望重生渴望死得其所。这男人明明说的就不是真心话。   而且那讽刺的笑里面的恨意又是怎么回事?   吉祥知道问是问不出来什么了,索性取出判官薄,露出空白面直接抛到半空收集军士们的魂丝。只见判官薄飞快地翻着页,一根根魂丝在判官薄烙印下痕迹,继而生成一个又一个名字,底下数万鬼魂想挣脱想逃离却无能为力,只得双眼冒火地瞪着吉祥。   “你这是做什么!”男人出离愤怒地朝着吉祥大吼,“把我们困在这里还不够,还想毁灭我们,你们这些人当真是人面兽心道貌岸然!”   待最后一根魂丝烙印完毕,收回判官薄,吉祥才抬眼望向那男人:“困在这里?难道你们不是执念太深自愿留在阳间?”   男人冷笑却不再开口。   吉祥将判官薄翻到男人魂丝烙印那页:“曹梓珑,南卫启康十九年武状元,二十三岁入中郎将,三十七岁封虎威大将军,统兵百万,领中军曹家军三十万,南卫延朝十二年战死沙场。”   “战死沙场?”男人,也就是曹梓珑仰头大笑,笑得眼泪迸发,“战死沙场?哈哈哈,笑死曹某了!”   “你等有什么冤屈,可与本官说。”忍着鼻酸,吉祥道。   曹梓珑笑了很久,笑声越来越低,讽刺冷漠恨意尽皆不见,两眼盯着吉祥,问道:“你真的是地府判官?”   “本官以官身与判官笔作证起誓。”   男人沉默半晌,才语含渴望地道:“我想知道我儿曹杰如何了,可否行得通?”   “南卫至今已有一千一百余年,本官勉力一试。”说罢,以曹梓珑魂丝为引,判官笔在判官薄上一页空白面写下曹杰两字,紧跟着页面爆发白色光华,随着光华越来越炽烈,空白页面上开始出现字迹。   半晌后,光芒渐渐收敛入页面中,字迹清晰显露。   “曹杰,启康四十二年生,延朝十三年以叛国罪被处斩刑,年十五岁。入地府因执念太深,至今未入轮回。”   “叛国罪……哈哈哈哈哈哈……”曹梓珑又哭又笑,状若疯癫。   数万军士陪以痛哭:“少将军!”   曹梓珑毕竟见惯生死,很快便稳定情绪,抬头望向吉祥:“曹家军愿意入地府,但是你要答应曹某两件事!”   “只要本官能做到。”吉祥也答应得爽快。   “八百年前有一道人将我等困在此处,从此我等重复临死前发生的种种,八百年来我等恨之欲食之肉喝之血,第一件事便是除此道人。”   “那道人名姓。”   “乾坤道,方年。”   吉祥:“已八百年,你如何确定还活着?”   曹梓珑咬牙冷笑:“那恶道即便死后轮回也要为之所为付出代价!”   生死薄上既然不见曹梓珑曹家军名姓,想来与被困在阳间有关,这方年行此恶事定然难显生死薄,如此一来便消了这一场因果。想到这儿吉祥点头道:“本官作为地府判官本就应当一啄一饮一因一果。”   “第二件事便是当年真相,即便已过去千年也不敢忘!”   这事容易。吉祥二话不说再次将判官薄抛向半空……   南卫十一年,西宁国举兵侵犯南卫边境,时任南卫虎威大将军的曹梓珑率领三十万曹家军奔赴西南保家卫国。   曹家军久历战场,战绩彪炳,令南卫周边国家闻之大名便色变,于是初期对战\'南宁化整为散时进时退,有恰逢冬季来临,战事一时间就成胶着状态。   冬季过后,西宁国主动燃起战火,这一次西宁似乎有所准备,面对曹家军毫不畏惧,甚至频频挑衅,经过数场战役后曹家军迎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惨败。   “将军,西宁军似乎知道我军作战计划。”有副将猜测道。   “不是似乎,而是一定。”说这话的男子身材魁梧,明明看起来年纪二十出头却留着一脸络腮胡。“我军的每一步都在西宁军的意料中,将军,属下怀疑军中出现叛徒!”   此时三十万的曹家军只剩下数万人马,其中伤者超过一半,战败已成定数。想起那些牺牲的同胞,几名副将都红了眼眶。   “父亲,孩儿请求父亲为战死的将士能死得不冤,揪出叛国贼!”时年才十四岁的曹杰一手捂着手臂上的伤口,重重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地磕头。   其他人也纷纷跪下:“将军,我等愿战死沙场,为保卫国家抛头颅洒热血,但不甘心死的不明不白!”   原本打算战死沙场的曹梓珑看着跪了一地的属下,最终改变主意带着人马边战边等待朝廷大军赴援。却没想到最终他们等来的是朝廷大军的屠杀,曹家军先是惊呆后是愤怒,从狂喜到心死也就一瞬间的功夫。   曹家军想弄明白朝中发生了什么,通敌叛国的叛徒是谁,在这信念的坚持下,一众将领用生命护卫曹杰与几个年纪小的后辈逃出生天。曹家军全数死在朝廷铁骑的大刀下,因为心有不甘,执念太深,他们留在这一片战场上等待着曹杰为他们找到答案。却没想到曹杰等人潜入京城刚接触到全心全意信任的舅家就被自己的亲舅舅出卖,真正通敌叛国的人将罪名加诸在十四岁的曹杰头上,如此曹家背负叛国罪名,曹杰等人被判处极刑,死前曹杰高呼做鬼也不会放过陷害他曹家跟曹家军的人!   对此一切一无所知的曹家军鬼魂还在战场上苦苦等待,这一等便是近四百年,然后他们等来一个叫方年的道人,那道人说可帮助他们,结果却是动用手段改变地势山貌将数万曹家军鬼魂困在此处永不得超生,日日时时重复死前的痛苦,随着时光流逝,这片曾经的战场最终成为聚阴地,集阴气化煞气,成为大凶之地。   “真正通敌叛国的人是徐绍岩,泄漏作战计划的人是王通。”吉祥很不是滋味的说道,徐绍岩就是曹杰亲舅舅,曹梓珑大舅哥,王通则是络腮胡青年的义父,已战死在对敌西宁的战场上。   数万鬼魂中,络腮胡青年震惊不已地跑出来盯着吉祥大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义父绝对不会背叛将军!”   曹梓珑也不敢相信,王通是为救他而死,怎么可能会背叛他?   吉祥不忍看众人痛苦,将原因告知:“徐绍岩以王通老母性命要挟,王通至孝,一时冲动才行此恶事,最后看着曹家军一个接一个倒下,痛悔不已想将徐绍岩叛国的事转告曹将军,恰逢曹将军有生命危险挺身而出被一箭穿心,当场死亡。”   顿了顿,接着道:“王通一念之差置数十万人枉死,现在十八层地狱受火刑之苦,期限一千五百年。”   络腮胡青年嚎啕大哭。    ☆、第二十二章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曹家军鬼魂加入络腮胡青年的哭声中。   “我能见见他吗?”曹梓珑希冀地望着吉祥。   对于枉死又承受一千多年折磨的忠魂,吉祥难以拒绝。“破了这阵法后本官亲自送你们入地府。”   曹梓珑低下头:“谢谢。”   吉祥侧身避开:“这是曹将军与曹家军该得的。”翻开生死薄,对着众人道:“请。”   曹梓珑犹豫了下,最终一咬牙第一个进入生死薄,之后数万军士一个接一个进入。   小判判不解,问出心中疑惑。   吉祥道:“曹家军受苦一千多年,戾气横生,轮回后一生也不会顺遂,这一千多年的苦也该够抵消他们手上的因果,本官不想他们再受苦。”   小判判沉默许久后道:“主人,你变了。”   “嗯?”吉祥不懂。   “变得仁慈了。”不再像当年有一是一,死板硬性不近人情。   吉祥笑了笑,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小判,去破阵。”   “是,主人!”   判官笔冲天而起,吉祥将缩小到巴掌大的生死薄藏于袖中转身往土丘走去。   朱嵘在土丘上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阿大阿二怕他累着,还取来兽皮地毯,软垫供自家主子休息。   夜色愈发浓重,朱嵘手里抱着暖炉,毫无睡意,即便已经看不清盆地形貌,眼睛依旧不曾离开盯着前方。   “阿大阿二,你们有没有感觉到什么?”朱嵘突然问道,皱眉回忆方才感受到的那抹震动。   阿大阿二一致摇头,摇到一半两人面色一变,远处军营也渐渐骚动,有人声隐约传来。   地动?阿大阿二面色有些难看。“主子,好像是地动,属下保护主子离开!”   那股震动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却不为所动:“阿二你去通知所有人留在军营,本王在此等吉祥出来。”   阿大阿二来的时候可没看见吉祥的身影,如今听朱嵘提起吉祥,那意思还在说吉祥在附近,两人脸上更为惊讶。   阿大纠结道:“主子,吉祥姑娘在哪儿?”   朱嵘哼笑:“你们两个还认为吉祥是平常人?”瞪了阿二一眼,“还不快去?”   阿二转身就跑:“主子,属下这就去!”   接到朱嵘命令的将士们安心下来,不过经过这地动的惊吓再没人睡得着,陆续出了营帐。   阿二传完命令就急急忙忙跑回主子身边,虽然不知道吉祥在哪儿,但他有预感那位新晋成为主人身边人的吉祥夫人今儿个夜里又要有让所有人惊吓的大动作。如今军营里已经有传言吉祥夫人是半仙。   阿二急急忙忙地赶回主子还没顾得上喘一口气,一阵剧烈的地动将他撩倒在地,紧跟着一束似血红光冲天而起,紧随之后是一束更为耀眼的紫金色光束迅速将那束红光吞没。   “那,那是……”好眼熟的颜色啊,阿二坐在地上望着天空,看起来有些傻。   看到那熟悉的颜色,朱嵘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盆地里发生了什么事,吉祥临走前也告诉他不会有事,可是在吉祥突然消失那一刻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紧张,如今看到与吉祥有关的紫金色才终于放下心来。   远处军营将士们看到这诡异的光束都跑了过来,有将领看到朱嵘在,怕他危险连忙喊他离开。   朱嵘见那些人有跑上来的迹象,让阿大阿二去拦阻:“都留在原地不许动,本王无碍!凡不听令者,军杖五十!”说完,转头继续盯着紫金色光束。   地动山摇持续了一柱香的时间,因没有地裂等灾难迹象,就是站不稳,渐渐的大伙也放下心来,注意力都放在光束上。地动平稳后,紫金色光束也消失不见,仰着脸看着夜空的众人都发现到不一样之处,曾经乌沉沉的天空能看见寒月冷星了。   “那是月亮星辰?”有人揉眼睛不敢置信。他旁边的人也揉揉眼睛,确定不是眼花后说道:“好像是的。”   朱嵘没有看向夜空,他的目光落在盆地里,因为有了月光,盆地形貌清晰可见,他看见吉祥正望着他笑。   朱嵘朝她伸出手,吉祥抿嘴微笑,伸手与他相握,走上土丘。   “都好了?”朱嵘问,见她手冷,便用两手握着,置于嘴便呵气取暖。   阿二在旁边见着,目光落在主子方才丢下的暖炉上,心说主子真是越来越擅长调情了,他得跟主子好好学,争取早日娶到媳妇。   吉祥点头:“都搞定了,不过我要离开一趟。”   “离开?去哪儿?”这下子朱嵘有些不淡定了。   吉祥见他一脸紧张的连忙小声解释:“就是回去睡一觉,我得去地府一趟。”   朱嵘松了口气,想着终于可以上床了,兴奋得很,搂着吉祥转身就走,边走边对闲杂人等挥手:“都散了散了!”   两人旁若无人地朝军营走去,阿大阿二收拾好东西快步跟上自家主子,瞅着其他人的目光得意得很。   主子厉害,做属下的与有荣焉吶!   进了营帐,朱嵘就迫不及待地脱吉祥的衣裙,吉祥红着脸推开他:“干嘛呢!”   朱嵘表情无辜:“睡觉呀。”   你这猴急猴急的样子是睡觉?信你才怪!吉祥娇嗔低瞪他一眼:“当真?”   “当然当真啊,大半夜的不睡觉干啥?来,吉祥儿,为夫为你更衣。”   吉祥觉得跟这人越相处越对他的厚脸皮程度就有新的认识,而且她也知道不顺着他,这人定会缠个没完,只好无奈妥协。   朱嵘大灰狼嘿嘿给吉祥小白兔脱着衣裙,脑子里已经幻想出好几套曾经在春/宫/图上看到的姿势。待两人都穿着中衣躺进被窝后,大灰狼露出本色,小白兔想睡也睡不着,最终被吞吃入腹,折腾大半宿才官身离体前往地府,临走前不忘红着脸唾弃一口躺在床上的某王爷。   这一次吉祥没去城隍庙,而是直接去了地府,从孟婆的摊子边路过,顺便打了个招呼,刚准备走上另一条通往阎罗殿的路,想到什么停下来问道:“南卫延朝十五年因叛国罪被处以极刑的曹杰现在何处?”   孟婆主管投胎,手上也有个名单,查了查,回道:“大人,曹杰在望乡台。”   望乡台就是个亭子,所有投胎的鬼轮回都会在那儿看一眼这一世的阳世告别。   孟婆说完又叹了口气:“大人,那个孩子太可怜了,可惜执念太深,死活不肯轮回,这耽搁了一千多年,原本注定的福气都被浪费啦,大人你既然来了,就去劝说下那孩子吧,再不投胎可就再也投不了胎了,说不定还会被投进十八层里。”   吉祥点点头:“我去看看。”   望乡台边,十五岁的小鬼坐在亭子边,稚嫩的脸颊上犹带血泪,身上还穿着死刑囚服,孤苦伶仃,叫路过的鬼们无论善恶都心疼不已。   “你是曹杰?”一道女声在耳边响起。   曹杰茫然抬头,就见一个身穿紫袍头戴紫冠的女子垂眸望着自己。曹杰眨了眨眼睛,一脸空白地盯着吉祥看了会,又收回目光望向来路。   “曹杰,一千多年了难道还放不下吗?”吉祥问道。   曹杰恍若未闻,动也不动,吉祥看着他的侧脸突然有些心酸:“想不想见见你爹?”   曹杰依旧不为所动,一千多年的时光,他的思维早已经静止不动,旁鬼的话进不了他的耳,如果有鬼碰触他,他会撕咬对方,也会咬自己的手指头,手指头啃光就是手掌手臂,这导致没有鬼差敢碰他。   吉祥想碰触他,瞥见他突然狠厉的眼神急忙收回手,想了想唤出曹梓珑。   曹梓珑一出现就盯着曹杰看,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看到曹杰现在这般模样说不心痛后悔是假的,如果早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他宁愿他们父子二人死在一起。   “阿杰。”曹梓珑走上前想碰触曹杰,偏又害怕,大有近乡情怯的意味。在这个做父亲的心里,他觉得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吉祥深怕一个曹梓珑还不够,又把当年与曹杰亲近的人放了出来,于是望乡台边十几个大男鬼围着一个十五岁的小男鬼哭。   原本表情空白的曹杰看着面前莫名熟悉的鬼,耳里慢慢听进一些熟悉又陌生的呼唤,渐渐地凝固的思维有些松动,然后一点点、一点点往事回笼,面前这一张张熟悉的脸找到了相对应的回忆,当他的目光落在曹梓珑脸上时,两行泪落在没有表情的脸上。   “爹……”   “嗯。”   父子俩你一个字我一个字,分离一千多年后,在彼此以为前世今生后来再也难以相见的时候,在这望乡台父子相遇。   “爹!”曹杰嚎啕大哭,终归他死时才十五岁,还是个少年人,面对死亡他也有手软的时候,亲临死亡更是难免恐惧,更何况亲人的背叛造成的伤害,真可谓是一言难尽。   曹梓珑抱住儿子,老泪纵横:“阿杰,爹对不住你,这一千多年辛苦你了。”   曹杰泣不成声:“爹,是舅舅……”   曹梓珑安慰他:“爹知道。阿杰,走吧,能在黄泉咱们父子相见已是足够,别再执念了,走吧,儿子,爹送你。”   曹杰摇头:“爹,我不走!”   “阿杰……”   吉祥看不过去了,她都快哭成狗了,道:“还有时间,不用现在就分开,本官带你们去见王通。至于你们父子……”判官大人叹了口气,“本官就徇私一回吧,让你们下一世还做父子。”   曹家父子闻言惊喜不已,其他曹家军也为曹家父子高兴,纷纷跪下磕头。   孟婆将一碗孟婆汤递给一个投胎鬼,笑着对身边两鬼差道:“咱们这位大人如今哪还有当年冷酷无情的痕迹呀,真是越来越任性了。”不过她喜欢,地府冷冰冰的很久了,是该换一换风格啦!    ☆、第二十三章   见完王通,从十八层地狱出来,早有鬼差在外等候,将曹家父子跟曹家军带离,吉祥松了口气往阳世赶,路过孟婆摊子,娇媚的孟婆端起一碗孟婆汤问她:“大人渴不渴?要不要来一碗?”   吉祥哭笑不得:“别闹。”摆摆手,赶紧走,她还得回阳世陪她的王爷夫君呢。   孟婆撇撇嘴:“切,有异性没鬼性!”说完,挥着帕子边抹泪边喊,“大人,记得常下来玩呀~”   瞧孟婆一副依依不舍送别光临青楼春宵一刻的恩客的模样,吉祥起了恶趣味,走过去揽着孟婆的小蛮腰,一手指挑起孟婆的下巴,摆出大爷表情,调笑道:“乖,等爷下次来临幸你,保准儿叫你这个小蹄子三天三夜下不了榻!”   孟婆呆住,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调戏她的人已大笑着跑远了,继而又笑又羞地指着某判官大人的背影喊道:“大人,你变坏了!”   阳间,朱嵘抱着吉祥,越睡越感觉不对劲,怀中吉祥的身体越来越冷,虽然知道吉祥去了地府,但是谁能告诉他,这变冷是怎么回事?接着会联想到吉祥是不是在地府被什么事绊住了回不来才身体变冷?还有这变冷会不会影响到身体?于是朱嵘想着这有的没的,一时间再无睡意,颇为紧张地盯着吉祥看。   幸好天亮前吉祥醒了过来,睁眼就对上一双桃花眼,愣了愣,后知后觉地道:“没睡?”   朱嵘哀怨地瞅着她:“那么冷,我睡不着。”   吉祥意识到什么,不好意思地笑:“抱歉,让你担心了吧?身体变冷很正常,我的魂魄去了地府,地府很冷,难免对肉/体有点连带影响,晒下太阳就好了。”   “那就好,害我担心了一夜。”伸手把人抱过来,嘿嘿笑道:“娘子,打算怎么补偿为夫啊?”   吉祥顾不上脸红,捂住他眼睛,说:“睡觉。”   为防止他闹,悄悄在他耳边说:“等晚上,人家一定补偿王爷。”   朱嵘哼笑:“吉祥,这可是你说的,不可耍赖。”   “快睡!”吉祥无奈,主动贴近他心口,闭上眼睛。   感觉到怀中人呼吸平缓轻浅,朱嵘嘴角翘起,也闭上了眼睛。   因吉祥一句“不知所谓”,再加上她两次施展神通,天亮后军营安静得很,没人闹着要回家过节。将领们聚在中军帐讨论下一步作战计划。   蛮夷也要过节,缩回深山老林,彼此相安无事了七天。这七天里将领们分成两派,一派主张朱嵘的想法,说和;一派坚持打,只有把那些蛮夷打怕了,他们才会乖乖地呆在深山老林。吉祥在一旁听了七天,越听越不耐烦。   这天,两派又开始据理力争引经据典,吉祥忍不住从屏风后走出来,开口道:“这要是能过安稳日子,谁愿意去打仗?这蛮夷在这蜀州边境居住上千年,这造反的次数十根指头都数的过来,我就不信这些蛮夷会无缘无故跑出来。世间万事有因有果,这几天我是明白了,你们这些人一看到蛮夷闹事问也不问情由直接就去打人家,结果事儿闹大了才上报朝廷,我个人认为这仗就是你们这些看不起蛮夷认为蛮夷未开化的人惹起来的!一个个不自我反省尽找理由借口,你们还要不要脸?”   朱嵘低头忍笑,主张打的一派脸色涨红想斥责吉祥几句,可想到她半仙的身份以及王府女眷的名头又只能按捺下去,这就导致几个将领脸色很是难看。   吉祥不想住帐篷,虽然地上铺着兽皮隔寒,毕竟没屋子舒服,想着自家王爷住了许久的帐篷,吉祥很忧心自家王爷身体,巴不得这战事赶紧结束。   于是望着朱嵘道:“王爷,吉祥自请去蛮夷部落说和。”   朱嵘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行!”   吉祥笑着加上一句:“王爷,吉祥陪你去。”   这下朱嵘有些迟疑。   吉祥可怜兮兮地靠近他:“王爷,吉祥想念王府了。”   于是,说和就这么简单地被吉祥一个撒娇给定了下来。   主打的人愤愤不平,主和的人回呛:“你有本事治好王爷跟诸多将士的病啊,有本事祛除这地方的邪祟啊!”呛得对方无话可说。   驻军很快将说和的信件送入深山,那封信最后转到那名被吉祥杀了阴蛊的老妪手里。那只阴蛊被吉祥杀死,老妪遭受反噬受了极重的伤,寿数大打折扣。听到驻军欲说和,毫不犹豫就要拒绝,紧跟着听到对方说可以治好阴蛊之死造成的反噬而犹豫。   “长老,您的伤势重要,还是应了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侍候老妪的侍女劝道。   老妪想了想,最终点头。   朱嵘接到回信后,便与吉祥,阿大阿二四人三马进入深山,很快有蛮夷出来接应。   蛮夷是山林中的王者,朱嵘一行来了几人,暗中是否藏有人都能通过隐秘的方式得知,因此信中说带三人就带三人的朱嵘被蛮夷大为欣赏,一路少走了冤枉路,半天后被送到一座寨子里。   “你们当中谁能治好长老的伤?”一名蛮夷少女从吊脚楼里走出,脆声问道。   吉祥从朱嵘身后走出,那少女一看见吉祥,目中流过杀意,吉祥不懂武不识术,且只能伤阴物妖邪,对少女的杀意没有反应,架不住她有器魂小判,小判想不想杀人都在它一念之间。正如它当初凭一双眼睛就镇住阿大一样,感受到少女的杀意,判官笔自动出现在吉祥手中,然后少女跟阿大一样被判官笔里那一双冰冷的眼睛冻住了神魂。   蛮夷是最信奉神祗的部族,特别是代表死亡的那些神。判官笔甫出现,少女一被小判盯上,第一反应是她触犯了神祗!难怪长老的本命蛊会死,原来是神祗发怒。   “请几位贵客稍候。”少女白着脸恭敬地弯腰行礼,快步跑回吊脚楼。   同病相怜的阿大阿二在判官笔出现的那一瞬便感应到熟悉的恐怖气息,偷偷摸摸地瞄了眼,便眼观鼻鼻观心,非常同情那蛮夷少女。   判官笔出现,吉祥就知道这是器魂擅作主张,垂下眼冷冷一瞥,小判缩缩脖子,忙讨饶:“主人,小判判错啦。”   吉祥意在警告,省得这家伙越来越放肆,见它知错也就没继续追究。   小判收起威势,阿大阿二松了口气。   恰在这时,之前那少女又快步走出,这回态度恭敬许多,语含歉意:“长老托婢子向贵客道歉,长老伤势颇重,难以迎接贵客,还请诸位随婢子来。”   朱嵘点头,牵着吉祥的手跟着那少女进入吊脚楼,随即有下人送上香茗。那少女态度更为恭敬地对吉祥道:“这位客人,长老有请。”   这吊脚楼有两层,为前后向长方形,下层就是个三面用竹子围起来的棚子,二层才是人们居住的地方。第一间便是迎接客人的大厅,旁边有小门向后面走去就是卧室、下人歇夜的隔间。   基于说和的诚意,朱嵘没有阻拦吉祥与那少女去见那个长老。   回顾少女面对吉祥更为恭敬的态度,阿二朝自家主子挑起大拇指,奉承道:“主子,依属下来看普天之下也只有主子与夫人最是般配。”   向来耿直内敛的阿大难得福至心灵一回,跟着点头认同阿二的话。朱嵘捧着香茗美滋滋地品了口,虽没厚着脸皮自夸几句,然那表情那小眼神已经将他的内心独白给完完全全的表现出来:“那是,世间也只有本王才配得上吉祥儿。”   阿大阿二忍不住在心底吐槽:主子,麻烦注意形象啊喂!   吉祥进去内室约莫半个时辰便出来,身边不仅跟着之前那少女,还有一名老态龙钟满脸沟壑拄着狰狞鬼头拐杖的老妪。   这是治好了那个什么长老的伤了?阿大阿二相视一眼,给那老妪行礼。朱嵘则依旧坐在客位喝茶。   “二位贵客莫要多礼,请坐。”老妪忙道。   阿大阿二颇会做人:“长老,我二人只是下人,长老您一看便是长辈,这礼是应该的。”   上下尊卑,老妪不再多言。目光落在朱嵘身上,吉祥红着脸在老妪耳边做了介绍。老妪看了朱嵘一眼,随后朝吉祥点点头,吉祥害羞一笑。   朱嵘这时才起身,以晚辈姿态行了个礼,那老妪看起来很老,行动速度却极快,身形一晃便避开了。   阿大阿二心中叫好:高手!   老妪道:“王爷大礼老婆子可受不得,王爷请坐。”   吉祥走到朱嵘身边坐下,将在内室发生的事三言两语简单叙说了一遍。朱嵘心底有了谱,再看向老妪时,问道:“长老希望本王做什么?”   老妪道:“我们蛊族避世而居,不喜与外界往来,此次发起战争也非蛊族所愿,实乃那些人欺人太甚!王爷,老婆子为之前欲置您与死地的行为向王爷道歉,老婆子只想为我那死去的可怜孙女儿阿兰讨个公道!”    ☆、第二十四章   阿兰是老妪的孙女,同时也是蛊族族长之女,蛊教圣女。相貌灵秀,天姿绝丽。出生时,山林间万虫朝拜,引起蛊族震惊,被上一任蛊教圣女指为下一任圣女,就等阿兰年满十五岁登上圣女之位,同时嫁给新任教主。   去年阿兰眼看着就要年满十五岁,按照惯例阿兰得亲自下山挑选大婚物品,比如布料饰物丝线等等,这些东西颇为细碎,阿兰从年初就与族人频繁下山,因她身份特殊,所嫁之人又是教主与圣女之子,就等大婚后同时继位,这要的东西自然不能与普通族人相之并论。   于是这下山的路越走越远,在多次不满意后同行的族中少女就提议去蜀州看看,认为蜀州那么大,好东西肯定多。阿兰想想觉得有道理,况且她出生后就在大山里,下山也就是在附近的村镇,对那听说很大人很多的蜀州也是满心好奇。于是回到族中跟老妪提起,老妪甚是疼爱孙女,便挑了几个会武的婆子跟去陪着,五六个少女和几个婆子准备了几天下山前往蜀州。   因为需要的东西太多,有些甚至需要预订,如此蜀州行重复多次。也就是最后一次去收一套预订的头面首饰,阿兰一行人被以蜀州司马蒋平的儿子蒋昊为首的一群纨绔盯上,也恰好当时阿兰身边就一个少女以及三个保护她们的婆子。   几人拿了订购的头面回到暂住的客栈,打算第二天离开,用完晚膳各自回房,却没想到不幸悄无声息地降临。阿兰醒来时人已经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更让她惊骇的是她与她同行的少女赤/身/裸/体躺在超大的床榻上,保护她们的三个婆子都不见了,即便未经人事,身体的不适还是让她意识到什么。圣女失贞这在蛊教看来是一件很严重的事,失贞的圣女必须死,否则神祗会降下神罚。而另一个少女虽然不是圣女,却也会成为新任教主的侍妾,失贞对她来说也是极为严重的事,虽然不用像圣女那样只有死路一条,可被家族抛弃的她未来未必比死好。   后来当二女在清醒时再一次经历堪比青楼ji女的屈辱后,阿兰绝望了,离开了防身的那些瓶瓶罐罐她什么都不是,如今她又注定要死,可是又不甘心白白死去,就算不再是圣女,她还有疼爱她的祖母,她的祖母是蛊教长老,她相信祖母会为她报仇,于是阿兰利用身体为同伴换来一次逃生的机会。   那个少女直接逃回蛊族找到老妪将经历的一切告知,因对蒋昊等人的身份不是很清楚,少女只拿到其中一人的玉佩,老妪便靠着玉佩查出那人是蜀州府一官员之子,于是告到蜀州府,结果自然是那人不承认,作为证人的少女当堂撞柱而死,死前在那人身上下了绝命蛊,少女一死,三天后那人也在家中暴毙。世人瞧不起蛮夷,皆自认蛮夷是比贱民还不如的下等人,下等人反抗上等人,还造成一人死亡,对此怎能忍?!当即派兵杀去蛊族,却没料还没踏进大山就伤亡过半,于是就发生了之后的蛮夷作乱之事。   老妪悲愤地讲述事情来龙去脉,忆起自己那个可怜的孙女,眼泪便止也止不住地往下掉。对老妪来说,她的孙女有七八个,可入她心的就这么一个。   阿二忍不住骂了句“畜牲”,虽然老妪说得模糊不清,可在场几人都能想象的出在那两个少女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朱嵘一行人当天返回,隔天拔营而去,各路将领各回驻地,唯朱嵘吉祥等人直奔蜀州。   数人抵达蜀州,朱嵘以疲累为由婉拒蜀州诸官宴请直抵先一步赶到蜀州的阿大安排好的住处。   “属下见过主子,见过夫人。”一身黑衣的秦海早已等候在书房中,见到相携走进的朱嵘吉祥,低头垂眸行礼。   朱嵘摆摆手,坐下:“无需多礼。事情如何了?查得怎么样?”   秦海道:“属下已查清,凶手是蜀州司马蒋平之子蒋昊见色起意所致。”   朱嵘一掌拍在书桌上,怒道:“就因此贼一己私心送上万将士性命,可恨!蜀州司马竟然上报朝廷蛮夷作乱,如此视人命为儿戏,不愧是父子!”   想到那死去的蛊族圣女,吉祥又痛又怒:“王爷,你要给阿兰做主!”   朱嵘拍拍她手背安慰:“本王既然已允了那蛊族长老为阿兰姑娘平屈,自然会做到!”   吉祥红着眼儿道:“这些官家子弟真不是人!”   秦海咳了咳,抬头:“夫人……”   吉祥立马捂住嘴,尴尬地朝他笑:“我没说你,没说你。”   秦海不依不饶:“属下虽然不是好人,可也没见色起意害过人命。”   “我知道,我知道,刚才就是一时口快!”吉祥忙不迭地讨饶。   “一时口快恰好是心里话。”秦海哼哼。   吉祥苦着脸瞅他:“我真的没说你,这次是我的错,下回说话一定三思后行!”为防秦海不信,还举手做发誓状。   “属下已经受伤了。”   吉祥的脸更苦了:“那你要咋样才原谅我的一时口快?”   某人笑眯眯地盯着她看:“听说夫人有支笔……”   好嘛,这人是故意的!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吉祥气呼呼地瞪眼,不过还是取出判官笔给秦海把玩,当然不忘找靠山撑腰:“王爷,十四欺负我!”   朱嵘看着两人斗嘴,他当然看得出来秦海是故意的,笑着安抚她:“别气,我猜十四也是被阿二刺激得很了,这才要看看你的判官笔。”   秦海看完判官笔若有所思地瞥了吉祥一眼,那一眼叫吉祥莫名心虚,下意识缩缩肩膀,朝他嘿嘿讨好地笑。   秦海忍俊不禁,将判官笔还给吉祥,对朱嵘道:“主子,接下来属下如何配合主子?”   朱嵘道:“再等等,暂时不急。天色不早,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是。”   秦海离去后,吉祥与朱嵘回房休息,侍候朱嵘更衣时,吉祥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朱嵘伸展手臂好让她方便行事,一边道:“人证物证都没有,那就制造。本王此次来到蜀州,那些人定会小心警惕不露马脚,那本王不介意多等几天,也正好给本王时间准备。”   吉祥眼睛一亮:“你这是要以□□之?”   “我家吉祥儿真是聪明。”对自己的女人,朱嵘不吝赞美。   吉祥想到了一个人:“你可有人选了?”   朱嵘摇头:“暂时还没找到,做这事不仅需要美色,也需要这人胆色与智谋兼具。”   “我有个人选,你要不要见见?”   朱嵘挑起一边眉毛:“你啥时候认识这么厉害的角色了?”   “其实也不是人。”吉祥腼腆地笑。   原来不是人。朱嵘恍然大悟,随即想了想,觉得安全系数蛮高的:“什么时候?”   “明天吧。”   □□好,各自满足睡去。隔天傍晚和王一行暂住的别院大门外来了个美女,说她有多美?曾经被青染青雪形容身段似水蛇脸蛋似狐狸精的司书站在女人身边那完全就是路人一枚。看门的门房看着女人的脸,眼睛都发直了,耳里哪里还听得见女人的话。   女人看着那石头人似的门房,摸摸脸,很是无奈地想着她是不是应该把这张脸挡起来?   “喂,快醒醒,快去通报呀,我要见你家夫人!”说完话又叹了口气,可女人不敢未经通报就进去,她来时,下面那位大人可是再三提醒她要小心要恭敬,侍候好里面那一位说不定从此就能在里面那位身边侍候了。   门房被女人摇晃得头晕目眩,终于从美色中回过神来,抹去嘴角口水,急急忙忙去通报。   吉祥得知来了个女人,立即让人进来,看清女人面孔后,挺惊讶:“你谁?”她明明通知的是孟婆那小蹄子,这女人又是谁?   女人目若秋水,身段袅袅,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整个人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妙无一处不夺人心魄。   “大人,孟大人叫奴跟大人知会一声,下面忙着投胎的鬼魂太多,孟大人得要准备很多孟婆汤,一时脱不开身。孟大人还说,下次定沐浴添香等候大人临幸,孟大人很期待三天三夜下不来的滋味儿。”   “噗!”一口茶喷出,吉祥红着脸瞪了忍笑的留在别院保护她的阿二一眼,对孟婆的“豪放”很是无奈。“那你是?”   女人双手贴着小腹,盈盈一礼,颔首微侧:“奴,九尾狐妲己,拜见判官大人。”   茶杯落在地上碎成片,茶水四溅,沾湿吉祥的裙摆与鞋面。吉祥傻呆呆地望着女人,也就是妲己,结结巴巴地确认道:“你说你是妲己?”   “是,大人。”   吉祥眨眼再眨眼,她记得妲己是她在某一世电视剧里看到的神话人物,这,难道真的存在?   见吉祥不说话,妲己有些疑惑又有些心慌:“大人?”   “啊?”吉祥回过神来,见妲己有些慌,忙道:“没事没事,我一时走神。”   妲己娇媚一笑,那妩媚劲儿胜过孟婆不知几许。“大人,您差点吓着奴。”   吉祥身子一软,瘫坐在椅子内,不禁苦笑:“妲己啊,你的笑赶紧收一收,本官身子骨都软了。”   一旁的阿二跟着点头,方才这女人一笑,他的小二立即就硬了,他现在很难受。   美人,求放过!    ☆、第二十五章   妲己以袖掩唇,美眸流光四溢,道:“是,大人。”说完,转了个圈,周身迸发出一团白光,白光褪去后一只白色的小狐狸蹲在地上。   吉祥一眼就喜欢上了,朝小狐狸伸出手:“过来。”   小狐狸欢腾腾地奔过去,心里小得意,它就知道无论是谁看到它的原身都会对它爱不释手的。   媚死人不偿命的大美人眨眼变成萌死人不偿命的毛绒小动物……虽说很萌很可爱,可是这大变活人……阿二觉得他再也不会爱了,阿二的小二也瞬间软了,换成谁经历这刺激一幕也硬不起来啊喂!   朱嵘受邀去蜀州知府府上做客,因朱嵘如今年纪尚未达弱冠之年,受邀前来的宾客几乎都带上自家子侄。曾经他们并不把朱嵘放在眼里,如今他们知道朱嵘身边一个贵妾竟然是有通天大能的存在,朱嵘在他们眼里这份量直线上涨,再也没人敢带着轻视的目光看他。   “王爷,这是小儿蒋昊。”蒋平领着儿子上前向朱嵘敬酒,一边对身旁儿子使眼色。   蒋昊立时端着酒杯上前:“王爷,小的敬您一杯。”   蒋昊?朱嵘侧目仔细打量面前年轻男子,二十四五岁的年纪,长得倒是不错,只是脸色有些不健康的白,眼底下隐有青色,一看便是被酒色掏空的人。   朱嵘不动声色地打量蒋昊,对方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他。蒋昊已经知道朱嵘入山说和的事了,为此他这两天都没睡好觉,生怕这个不受帝后宠爱的王爷赖在蜀州不走有所图谋。   朱嵘启唇一笑,将杯中酒一口饮尽,对蒋平道:“蒋大人生的好儿子,真可谓一表人才。可考了功名?”   蒋平眉开眼笑,直点头:“回王爷,犬子已取得举人功名,下个月就要赴京参加今年的春闱。”   朱嵘惊讶:“下个月才动身可来得及?”   “谢王爷关心,来得及来得及,这一路都是顺水,只需□□日便可抵达京城。”   朱嵘点头,笑道:“这蜀州去京城竟比江南赴京还要方便。”   一番说笑,紧接着是另一个官员带着子侄上来敬酒,朱嵘来者不拒,每人都会交谈几句,如此一来等宴席散去倒也有了七八分醉意。蜀州知府可没胆子留人,让人备了舒适的马车将人给送回别院。   朱嵘一瞧见吉祥就眯眼笑:“吉祥,吉祥,吉祥……”抱着人就不撒手了。   吉祥哭笑不得地捶了他一记:“你想在外面站一夜吗?还不快松开我。”   哪只这喝醉的人还能对答如流:“无事,站一夜而已,反正有吉祥陪着。”   “我才不陪你疯呢。”说着吃力无比地扶着人进屋,走到半路气呼呼地道:“别把整个人压我身上,那么重,你故意的是不是!”   朱嵘嘿嘿回答之:“本王最喜欢压着吉祥儿了,吉祥儿不也喜欢被本王压么?”   “……”吉祥无语。   阿大阿二跟新来的妲己躲在角落埋头捶墙挠地面的笑翻了。   当夜一场床战自然是避免不了的,吉祥严重怀疑朱嵘借酒装醉,在床上那么生龙活虎的人是醉的她信才怪!   为了报复朱嵘在床上的惨无人道的行径,被折腾得体软骨酥的人第二天醒来狠狠地咬了某王爷一口。   朱嵘摸着肩膀上的牙印,眯眼笑道:“这是从哪儿学的?”好像小狗。   吉祥哼哼从他身上爬过去,被朱嵘拉回来跌趴在他身上,来了个女上男下。   挣脱不开,吉祥索性就趴在他身上了,谁怕谁。“在你身上留个印记,向全世界宣告你被我盖章了!”   “你的意思是我是你的所有物?”   吉祥昂起下巴:“怎么?不愿意?”   朱嵘抱着她朗声大笑:“甘之如饴!”   敲门声响起,妲己的声音传来:“主人,奴送水来啦。”   朱嵘疑惑:“谁?”这声音听起来风尘味真重。   “就是我跟你提到的那人。”这回不是鬼,而是妖了。   妲己的美出乎朱嵘意料之外,而朱嵘面对九尾狐祖宗妲己的反应也出乎吉祥的意料之外。就见朱嵘淡淡的瞥了妲己一眼就移开,跟着又拉回视线将妲己上上下下一番打量,点头:“人间绝色。”   吉祥凑近:“有没有动心?”   朱嵘淡定回眸,很是牛气轰轰的说:“本王是那种见到美色就移不开脚的人么?”   吉祥这话听起来像是开玩笑,实际上也存了试探之心,这是女人的本能,即便吉祥不认为这是试探,她潜意识还是做了。朱嵘的答复显然取悦了她,吉祥美滋滋地当着妲己的面送上红唇以示奖励。   另一边,妲己暗暗拍了拍饱满的胸口,松了口气。就怕朱嵘跟那些凡夫俗子一样被她的美色吸引,那么一来她想留在吉祥身边侍候的愿望就要落空了。她在地府被关了好几千年,实在是不想再回到那儿去。   蜀州城一家叫芳华小筑的名不见经传的小青楼来了个超级大美女的消息几天里传遍蜀州。据那个见到的描述,那美人冰肌玉骨,光凭侧脸就美得令人忘了呼吸。那书生后来问那青楼老鸨得知是新来的姑娘,名叫九姝,书生便想一睹芳容,结果被告知九姝要参加元灯节的选花魁不能见客。从那日之后,书生便对九姝念念不忘,每日都去那青楼坐一坐,希望能再见九姝姑娘一面。   如此一来,在那书生的带领下,众多听到这事的风流书生阔少慕名而去,那小青楼也在几日间声名大噪,日进斗金。   转眼便是元灯节,这一年的元灯节大街上的人明显比往日多,男女老少都往蜀州城最大的府前街涌去,每年的选花魁便是在这条街上举行。   九姝的名头实在太响,因着那书生之后又有好几人斩钉截铁拍着胸脯给她背书,字字句句不离惊艳,更有人说那芳华小筑的九姝姑娘花为容玉为骨,全身上下无一不美,若在美人与江山之间做选择,见过九姝姑娘的人说,若是为了得到九姝姑娘,那江山算什么!   就在这种口耳相传的环境里,整座蜀州城因九姝而疯狂,不论男女不论老少,他们的目的就是看一看九姝,看一看那传言中愿意为其弃江山的美。唯有朱嵘吉祥阿大阿二不为所动,朱嵘吉祥就不说了,一个半神一个是帝星转世,阿二如今见到妲己就死活硬不起来,阿大眼里再美的女人都是一具骷髅,光想想就没了兴致。   四人就在最靠近愿花魁的台子的酒楼边吃边等花车游街归来。当一辆辆花车由远而近,台子边的人也越来越多。吉祥放下酒杯趴在窗户边上望外看,朱嵘则忙着给吉祥喂食,一口菜一口酒。阿大阿二瞅了眼桌上很快就空了的酒壶,明白自家主子心存“恶意”,默默助纣为虐,默默送上三壶后劲很大的甜酒。   花魁们纷纷登台,她们每人身前放着一个竹筒,在场所有人都可以投票,谁的竹筒的花最多谁就是本年度花魁。   九姝最后一个登台,毕竟这段时间九姝很火,所谓重量级的都排在后面登台,九姝因她的名气引得全程轰动而压了上一届花魁一头,成为最后登台的人。   所谓同性相斥,同是各家青楼楚馆头牌的姑娘们自然是看不上九姝的,方才游街时她们也都看过九姝一眼,可以因为有一定的距离再加上灯火的影响九姝的脸就更看不清了,于是都认为那是旁人夸大其词,那么完美的女人压根就不可能存在这世上。因此每一个人上台路过写着九姝名字的竹筒的时候都一脸不屑,就等着真相大白,看那九姝被全城百姓口水淹死吧。   九姝在千呼万唤中掀开水晶珠帘,步出花车,头上没有多少头饰,两朵珠花,额前垂下一粒水滴状红宝石,衬托得她巴掌大小脸愈发晶莹剔透,衣物上同样没有过多装饰,白色衣裙红色披风,简简单单,将低调的奢华演绎得淋漓尽致。   都说人靠衣装,可是在九姝身上再华美的衣饰也难以为她本身的风华绝代赠一分丽色,反而会被她的动人绝美遮去颜色从而黯淡无光。   场中瞬间安静,台上头牌们自惭羞愧,台下男女老少都被九姝难以言说的美震得说不出话来。   酒楼上,吉祥朝妲己远远举起酒杯敬上一杯,惹得妲己,也就是九姝嫣然一笑。这一笑就像一点火星落入油锅中,“轰”的一声,现场沸腾了!不等九姝登台,台下人群涌动,人挤人朝写着九姝名字的竹筒挤去,一支支花投进竹筒,投满了就扔在地上,竹筒以人眼可见的速度被花堆淹没。   吉祥看得嘴巴都合不上了,还是朱嵘帮忙将她下巴抬上去。   “蜀州人疯了!”吉祥说。   隔壁的隔壁,蒋昊与猪朋狗友们聚在一起喝酒,自从九姝露面后他的目光就没离开九姝的脸。   “这女人,本少要了!”蒋昊目光痴迷地盯着九姝,道。   其他人也这么想,可是蒋昊是他们老大,他们有几斤几两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当即一个个的巴结奉承要为老大得到九姝姑娘献上一分力!    ☆、第二十六章   “小姐,蒋公子对上了小姐的对子。”婢女小倩敲了敲房门,向房内传递消息,手里拿着一张卷子。   九姝一夜红遍蜀州城,芳华小筑一跃成为蜀州最红火的青楼楚馆,红灯挑起,门口人流络绎不绝,把老鸨给喜得眉开眼笑。   对突然出现在她的芳华小筑的九姝,老鸨直接当成眼珠子宝贝着,说要什么给什么就怕这个没跟她订下契约的“女儿”哪儿不顺心就撂挑子走人。   由于九姝太火,芳华小筑出了个规定,由九姝姑娘出对,能对上对子的且被九姝姑娘认可便可成为九姝姑娘的入幕之宾。   这消息一出引全城书呆文人墨客雅士涌向芳华小筑,可惜至今已五日过去,也只有一位李姓书生在头一天成为幸运之子与九姝姑娘春宵一度。   时隔五日,最新出的对子终于有了应对,九姝默然了会,轻启红唇:“进来吧。”   小倩低眉顺眼捧着卷子进入,目光死死地盯着手中卷子,不敢看前方半躺在贵妃榻上,身上只着半透明粉纱的美丽女子。九姝的美纵然是女人也会为之心境荡漾,一颦一笑都能叫人失了魂。   一只完美无瑕在灯火的映衬下散发柔光的玉手出现在小倩视线中,取过卷子。虽然那只手取了卷子就脱离开她的视线,可在小倩眼里那只手仿佛停留了许久许久,看得她眼睛都直了。   九姝扫了眼卷子,嗤笑一声:“倒是有些文采。就他吧。”随手将卷子往一旁的矮几上一扣,粉纱挥动间,淡香怡人。   “是。”小倩闻到香气,蓦然回过神来,急忙应了声,转身快步离开,心里暗自唾弃自己,又看着姑娘丢了魂。   蒋昊得知自己的对子竟然被九姝姑娘看中了,惊喜来得太快,他一时愣在座位里回不过神来。这五天他可是天天来,这对子也应了不少,因此对今晚的应对其实信心并不高,甚至已经想好再不行他就准备抢人了。没想到就在这时候九姝姑娘看上了他的应对,这幸福来得太猛烈,这对一个以取得功名为毕生所愿的士子来说,这是一种肯定,于广众之中独取一份,也满足了作为男人的骄傲的心,倍有面子。   “恭喜蒋少爷抱得美人归!”猪朋狗友们适时奉承。   蒋昊回过神,颇为志得意满,抱拳转了一圈跟着小倩踏上那他渴望许久的楼梯,身后是一群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姑娘,蒋公子来了。”   似清泉叮咚似黄鹂吟唱似宝珠落玉盘的女声响起:“请蒋公子进来。”   未见美人便被美人的声音所惑的蒋昊骨头酥麻的进入房间,扑面而来的清新怡人的淡香,入目一层层粉色轻纱由屋顶垂曳而下,隐隐约约可见一绝色佳人在轻纱后若隐若现。   “可是蒋昊蒋公子?”   “正是在下。久闻九姝姑娘芳名,姑娘芳姿绰约,今日得近前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九姝掩唇娇笑,美眸流转,那琉璃一般的目光仿若穿透了层层轻纱叫蒋昊两眼发直,面色涨红,忍了又忍终于伸手掀开面前第一层纱……   作为蜀州司马之子,蒋昊阅女无数,无论是青楼楚馆里的头牌,良家少女,小家碧玉,大家闺秀,珠玉少妇,凡是有点姿色的都来者不拒荤素不忌,只要他看上的女人,你投怀送抱他体贴入微,你坚贞不屈他强抢采春,可是无论投怀送抱还是强抢采春,在经历芳华小筑的旖旎□□后都是那么的苍白没有滋味。   九姝捧着茶杯斜躺在贵妃榻上,看着床上男人抱着芳华小筑里的另一个曾经是头牌如今只有一二老客光临香闺的姑娘又亲又吻,嘴里呢喃呼唤着“九姝”,腰身像上了发条似的,撇嘴道:“就这等货色还想跟本姑娘春宵一度?本姑娘信佛很多年,眼光高得很,哼!”   不过九姝还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在地府那么多年都快把她无聊坏了,在大人身边也得守规矩,这青楼里好啊,活色生香的春/宫/戏不看白不看。   床上两人都身处在九尾狐制造的幻境中,在蒋昊眼里他抱着的女人是九姝,胴体莹润触之生香,那处出乎人意料的紧致幽深,而且还是世间难得一遇的九转十八弯的妙境,一吸一紧间还轻轻颤抖着似羞似怯,这等滋味一个控制不住便会叫人溃不成军。   而在姑娘眼里她是在做春梦,梦中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君抱着她在她耳边唤着她的名字,很是爱恋地对她说要娶她回家,还可劲地用身体爱着她……   眼看着快感即将来临,蒋昊的腰身抽动越来越快,眼前的脸突然变成阿兰充满恨意狰狞的脸,朝着他恶狠狠地瞪着:“我要杀了你!”   大受惊吓的蒋昊立即泄了,再定睛一看,九姝姑娘变成了那个被他与同伴轮流□□至死的阿兰,吓得屁滚尿流地就要跌下床,结果却被阿兰掐住脖子!   “我要掐死你!我要掐死你!”阿兰的脸越来越狰狞。   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蒋昊伸手反抗,仗着男人先天上的优势反掐住阿兰的脖子,死命地下了力气。   隔天清晨小倩端着水盆进来侍候,看见床上一幕,手上水盆掉在地上,巨大声响惊醒床上的蒋昊,紧跟着是小倩的尖叫声:“杀人啦!杀人啦!”   被水盆落地声惊醒的蒋昊神色迷茫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听到小倩喊杀人还疑惑着谁杀人了,结果扭头一看整个人如遭雷击!   “不!不会……不可能……怎么会这样?”蒋昊看着被自己双手掐着脖子的九姝,不敢置信地摇头。   老鸨进屋一看,整个人差一点晕厥过去,瘫坐在地上,挥着帕子哭嚎:“杀人啦!我的女儿呀!”   昨夜逗留芳华小筑,想着今儿个能否偶遇九姝姑娘的恩客们听到声响纷纷出来观看,听到“杀人”的时候,又见那出事的地方似乎是九姝姑娘的屋子,连衣衫都来不及好好穿,然后众人便亲眼目睹蒋昊双手掐着九姝姑娘脖子的一幕,而杀人凶手还在边流泪边摇头。   芳华小筑的九姝姑娘被蜀州府司马蒋平蒋大人的儿子蒋昊掐死在床上,而且凶手还说他掐死的不是九姝姑娘而是一个叫阿兰的姑娘的消息不出一天传遍蜀州城大街小巷。有人突然想起去年的一个案子来,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当时有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当堂撞柱而死,而那个小姑娘当时在公堂上说出的一个名字叫阿兰,说要为阿兰小姐报仇。   去年那件案子同样闹得人尽皆知,只因除了那个小姑娘撞柱而死,三天后另一个当事人,某官员之子在家中暴毙且死状凄惨,如此一来叫人想忘也难以忘怀。再联想到那暴毙家中的官员之子与杀了九姝姑娘却叫囔着杀错人的蒋公子的关系,那表情就微妙了。   九姝虽然就在元灯节那晚当众露面一回,这爱慕她的人十个雄性里面有九个,当然这里面不包括傻子呆子跟不知事儿的稚童,可以说任何一个健康的男性都是她的坚实爱慕者,他们都有希望一亲芳泽,就像那个姓李的书生,家中只有薄田一二,却因对子得了九姝姑娘的眼就没有花费一文钱跟九姝姑娘共度良宵,如此不分贵贱贫富的待遇给了蜀州城所有男人希望,可是这希望却被一个疯子毁掉了!这么一来可以想见蜀州城的男人有多愤怒,众人聚在衙门口要求判处杀人凶手死刑,这是蜀州城百姓立城数百年来第一次如此团结要求处死一个杀人凶手。   蒋平得知儿子出事大惊失色,再得知儿子杀了芳华小筑的九姝姑娘,心里一痛,想着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直叹可惜,然而女人再美也没儿子重要,得知儿子身处蜀州府衙,急急忙忙赶了过去。   蒋昊穿着中衣跪在公堂上,身边是被他掐死的九姝,蒋昊已经恢复神智,望着九姝姑娘的遗体默默流泪。这个是他头一次动了心想纳进家门的女人,并头一次不介意青楼出身想与她好好过日子的女人,可是最后却死在他的手中。虽然他不是故意,虽然他是在梦魇中杀了她,他依旧有一种心死若灰的绝望。   “对不起,九姝,我陪你一起入黄泉吧。”蒋昊望着即便死去依然美丽得叫人移不开眼的女子,在心里说道。   “他说他杀的是一个叫阿兰的蛮夷姑娘?”围观人群中突然有人问。   “是啊,说那个蛮夷要杀了他,他才杀了对方。”知情者说道,回头瞥了眼问话的男子,却被男子瞬间狰狞的表情吓了一跳。   就见男男人从人群中挤进公堂,山崩石裂的一跪:“小人蛊族阿木,小人妹妹阿兰被一群禽兽侮辱致死,请大老爷为小人妹妹阿兰做主!”   旁观人群哗然,亦恍然大悟。   已生死志的蒋昊抬头看了阿木一眼,表情似哭似笑:“你的妹妹阿兰的确是被我害死的。”   来晚一步的蒋平闻听此言,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绝望不已地闭上眼睛……    ☆、第二十七章   “我杀了九姝,我也不想活了,不怕你知道你的妹妹是被我侮辱了,可是害死你妹妹的人除了我还有你们蛊族的人!”蒋昊望着阿木边笑边流泪:“凭什么要在梦里缠着我要杀我?如果不是你妹妹缠着我也不会误杀了九姝!”   “你说什么?!”阿木睁大了眼,抖着手问道,“蛊族的人,是谁?阿兰那么天真烂漫,人人都喜爱着她,怎么会有人要害死她?我不信,你胡说!”   蒋昊耸肩:“你爱信不信。”伸手抱过九姝的遗体,想了想接着道:“看在你们这些下等人可怜的份上,也看在本公子就要死的份上,本公子就提点你一二。”   “你妹妹来回蜀州多次,就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下等人回去好好想想,你妹妹一死谁是最得利者?本公子虽然阅女无数,有姿色的看上眼的十有八九都不会放过,但多少也知道你们蛊族擅长养蛊,能在不知不觉中取人性命,如果不是得了保证本公子会失心疯招惹蛮夷女?”说完,目光在旁观人群中扫过,笑得讽刺,“本公子反正要死了,用不着下蛊下毒。”伸手一拔,银光一闪。   旁边衙役反应不过来,腰刀被蒋昊一把拔出,下一瞬鲜血四溅,蒋昊当场就划了脖子。   “昊儿!”蒋平一声悲呼,白眼一番当场晕死过去。   午后,阳光灿烂而不热,春光渐渐醒来,院墙角落石板缝里隐有春意吐出。   朱嵘牵着吉祥在小花园里散步,身后跟着阿大阿二秦海妲己,秦海正在将上午   蜀州府衙公堂上发生的一幕详细叙述一遍。   朱嵘听到完淡淡瞥秦海一眼,秦海羞愧低头:“是属下办事不力,请主子责罚。”   朱嵘摆摆手:“罢了。”   秦海更是羞愧,膝盖一弯跪在地上,这是他加入组织以来头一次感到自己无能感到失落。   朱嵘也停下脚步,转身望着秦海,此时此刻他心里沉重却又难明这份滋味从何而来。   “属下办事不力,请主子责罚!”   “阿大。”   阿大上前一步:“属下在!”   “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阿大看了眼秦海低下头:“是。”   待阿大与秦海离开后,吉祥拉了拉朱嵘的手,问:“你打算怎么处置秦海?”   朱嵘叹了口气,语气轻凉:“秦海为人太过高傲,得经历一些事让他明白自身的不足。你放心,阿大自有分寸。”   朱嵘这边教训了秦海,吉祥则似笑非笑地看着妲己,看得狐狸精祖宗心惊胆颤,呐呐难成言。   “你呢,看到有人痴心一片陪你一起下黄泉,你弄个假皮囊让他抱着下葬,真正的你活生生在这儿,你怎么想?”   妲己故作镇定地嫣然一笑:“大人,那是他自己的选择,况且妲己早已除掉凡心,对蒋公子的心意无能为报。”   “妲己。”   “奴在。”   “有件事跟你商量下行么?”   “妲己是大人的奴,妲己的一切都是大人的,大人且吩咐便是,奴担不起商量二字。”   吉祥叹了口气:“换个名字吧,以后你就叫九姝了。妲己这名字我叫起来心里有些不自在。”   “是,大人。”九姝恭敬应道。   吉祥盯着九姝娇好的侧颜,默默看了会,道:“世间因果有定数,你虽是妖也逃不开因果,此次你欠了蒋昊一份情,生死薄上已有记载,别忘了还。”   “是,大人,奴谨记在心。”九姝垂下眼,应道。   吉祥叹道:“别怨我,我也是为你好。”   九姝抬起头朝她灿烂一笑:“大人放心,奴知道。”   “唉。”吉祥重重叹了口气:“原来以为蒋昊是真凶,却没想到这只是个帮凶。”只不过份量重一些而已。   朱嵘心情沉重:“看来得再去一趟蛊族。”   “其他人不管了?”吉祥诧异抬眼:“侮辱阿兰的可不只蒋昊一人。”   “放心,蒋昊一死,蒋昊的那些同伴即便不死也不会很好过。此事闹得这么大,本王又在此,那蜀州知府想瞒也瞒不住,此时此刻恐怕已经写请罪折子了。”朱嵘冷笑。“对于蛮夷,朝廷一直主张收拢两治,迫不得已才会出兵,这些人倒好,拿鸡毛当令箭,谎报军情,因一己之私罔顾两族和平,这次本王倒要看看他们怎么收场!”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吉祥结语。   “主子,门外蜀州知府领一众文武官员跪在门口请罪。”阿大去而复返。   朱嵘哼笑:“来得倒是挺快的。”顿了顿,脸上多了几分怒气,“让他们跪着,本王不叫起就给本王一直跪着!”   “是!”阿大阿二相互对视一眼,知道主子这回是真的动怒了。   别院外,一众官员愁眉苦脸,其中有人忍不住朝蒋平身上撒气:“蒋大人,你连累得我等好苦!”   儿子死了,蒋平什么都不在乎了,翻着眼睛回呛:“当初是谁提出出兵的?本官记得本官有反对过,况且我儿做下的事只是私怨,别把什么事儿都往本官头上堆!”说完不解气,又加上一码,“那谁说得蛮夷造反?难道是本官不成!本官昊儿虽说有错,那蛊族难道就没错?你们欺君罔上,谎报军情,条条大罪别乱往人头上扣!本官如今就是一条疯狗,谁惹本官,本官就咬谁!”   众人噤若寒蝉,一时间被蒋平的气势唬住,没人说的出反驳的话来。一时间个个冷汗直流,对前景感到绝望。   阿大出了大门,朝台阶上一站,气势磅礴地开口:“王爷说了都给跪着,不叫起就都得跪着!”   底下一片哀嚎:“王爷,下官知错!”   阿大无视之,接着道:“王爷说了,此次蜀州事件,他必定在折子里好好说道一番,上奏圣上!诸位大人还是赶紧上请罪折子吧!”   蜀州知府颤巍巍地取出已经撰写好的请罪折子捧高至头顶:“下官罪请!”   其他人见状纷纷让下人寻来纸笔折子跪伏在地上挥笔请罪。这些折子随着朱嵘的折子一起送到京城帝王面前,帝王有多震怒暂且不说,总之蜀州官场因此事大地震,有一大半的官员落马,在朱嵘安排在京城得各路暗棋巧妙操作下,此次落马的那些官员的替代人选中有三分之一是朱嵘的人,而且位置都还挺重要。   蜀州这边暂且不叙,就说阿木回到蛊族面见过老妪后便再也没有动作。圣女之死引发的怒火看起来就这么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地平复下去。   然而暗地里,老妪的吊脚楼却在悄无声息地忙碌着。而又在数日后吊脚楼迎来悄悄抵达的朱嵘一行人。   老妪一见到朱嵘等人便将这些日子收集的与阿兰之死有关的人的名单递给朱嵘,这一刻老妪脸上的沟壑仿佛更深了。   朱嵘将名单看了一遍,在心里将名单上的人划分归类。   “这最后陪着去蜀州的三个婆子没有嫌疑。”朱嵘肯定道。   老妪抬眼看着他,朱嵘接着道:“甚至可以说派去保护阿兰姑娘的婆子都没有嫌疑。”   “你的意思是在那些陪行的少女中?”吉祥问。   朱嵘点头,指着名单给她解惑:“你常说世间有因果定数,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蒋昊死前说谁在阿兰之死事件中得到的利益最大谁就是那个真正致阿兰最终被□□而死的凶手……我相信长老应该有了怀疑人选。”   吉祥低呼一声,看向老妪,朱嵘伸手将她的脸别过来,指着名单继续道:“你看到没有这每一次去蜀州的名单都有变动?从头到尾一直陪在阿兰身边的就是那个与阿兰一起被蒋昊等人侮辱的少女,而其他人,除了一开始人多因为好奇蜀州繁华而跟着去的,后来几次人都比较固定,也就三五个。”   “你怀疑这几人?”吉祥盯着名单看了许久,只看出两眼的大问号跟一头雾水。   朱嵘笑着揉揉她的脑袋,摇头道:“我就怀疑其中一二人是帮凶。真正的想阿兰死的人在前几批里。”   “哎,你知道了?快说快说,到底是谁?”吉祥嘟嘴撒娇,她都快急坏了。   朱嵘望向老妪:“这个人是谁长老心里有数,作为外人蛊族之事实不合适参与。”   一直微闭着眼不说话的老妪听朱嵘这么说,低不可见地叹了口气,睁眼道:“王爷见明,老婆子在此先行谢过。王爷说得没错,那个人是谁老婆子心里其实在列名单时便隐隐有了个数,只是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自欺自骗罢了。那句世间自有因果定数如当头一棒将老婆子从自欺中敲醒,老婆子惭愧。明儿个就请几位贵客与老婆子一同往我族教中走一趟,阿兰的死掀起的风波是时候该结束了,善恶终头因果报应,这所有的善善恶恶都该归到原位才是。”    ☆、第二十八章   蛊教是蛊族的圣地,处于蛊族所在大山深处。除了蛊族族人外人难以靠近,一路从老妪的吊脚楼往蛊教走去基本没有形成可走的路线可循,随时可见毒蛇毒虫沼泽断崖。   老妪以及朱嵘一行人坐在竹椅上被随行的蛊族汉子背在肩膀上,在深山中健步如飞。这些蛊族汉子都气息沉稳,就连习武的阿大阿二见了也暗暗吃惊。   “吉祥,别动!”前方的朱嵘突然开口提醒后方背对着自己的吉祥。   吉祥心尖尖一抖,她听得出来朱嵘的声音在打颤:“怎、怎么啦?”很听话的没动,心七上八下的忐忑得快哭了。然后,她感觉脸侧有些滑腻有些凉,再接着她看见一只七彩斑斓的蛇头出现在眼前还特嚣张地朝她吐血信子浑身鸡皮疙瘩瞬间炸起,身体僵硬,当场就哭了,“长歌,我怕……”   阿大阿二赶至,盯着那条蛇如临大敌。只是不等两人动手,一只黝黑满是老茧的大手将那条蛇一把拿开,像随意丢东西似的朝深林里一丢,顺手又从头顶树枝上拽下一条绿色的小蛇递给吉祥,大手的主人憨厚的嗓音在吉祥身后响起:“这是小绿,客人可放在肩膀上,这样就没毒蛇毒虫吓到客人你了。”   大山外的女孩子谁不怕蛇虫鼠之类?吉祥自然不能幸免。刚送走一条七彩斑斓的,又来一条小绿,她心可没那么大,当即摇头:“不、不用。”带着哭腔的拒绝怎么听怎么可怜。   可是偏偏有人没同情心,九姝跳舞一般在深林里时隐时现,这时候跑出来捂着嘴娇笑:“大人,您又忘了您的身份了。”   那又怎么样?她的恐惧出自本能,她就控制不住不去害怕!吉祥睁着一双湿润润的眸子可怜兮兮的瞅着九姝,瞅得九姝无奈败下阵来:“大人恕罪,让大人惊吓了,从此刻起奴不离大人左右。”说完化作白色狐狸跳进吉祥怀里。   有九姝这等大妖在旁边保护,吉祥松了口气,扭头朝前方朱嵘笑了笑,有些怪不好意思的,惹得朱嵘失笑摇头。   最前方的老妪从怀里取出一只黑色小瓶子递给朱嵘:“王爷撒些药粉在身上,就不会有毒蛇毒虫碍着王爷了。”   朱嵘立即将瓶子转给吉祥,吉祥有九姝胆气壮大不少,很豪迈地摆手:“我有九姝在就够了。”   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种有九姝在手,天下我有的感觉?朱嵘也没多说什么,取下瓶塞将药粉撒在身上,药瓶里还有药粉,把瓶子还会去却被老妪拒绝:“王爷收着吧,这药粉不仅能防身还能解百毒。”   “多谢长老。”蛊族很神秘宝物众多,朱嵘早就听闻蛊族的蛊与药天下一绝,如今人家送他药他可没装客气的拒绝。拒绝的那是傻子,朱嵘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傻子。   一行人清晨出发,午时方抵达蛊教所在区域的外围,到了这里路也好走了些,周围也不再是茂密不见天光的深山老林,稀稀疏疏的阳光穿透枝叶间的缝隙斑驳撒在几人脸上身上。复又行走了片刻,几人终于走出林子,朱嵘一行下意识抬头看天,颇有重见天日的感觉。   “到了。”老妪指着远处蜿蜒在山崖绝壁间的建筑物说:“那里便是我族圣地,蛊教。”   吉祥点头,感叹:“这屋子怎么建的?”   老妪颇为自得:“先祖心血,千年来日晒雨淋未曾一处不稳。”   “了不起。”朱嵘真心实意地夸奖。   老妪笑了笑:“王爷,我们这就进去吧,想来已有人向教主与圣女通报我等的到来,此刻已经圣殿等候了。”   近前,吉祥才发现蛊教原来是在山体内,一阶一阶人工凿出来的山梯,由山脚蜿蜒而上,左手山壁,右手是触之冰冷一看就颇有硬度由某种木种打造的扶栏,头顶也是同一种木料打造的遮雨顶蓬,用各色颜料做装饰,远远看去绚丽又华美。   乡下人吉祥张着小嘴看着那台阶,没上过学读过书的判官大人脑子里一团浆糊,找不到适合的言辞来形容眼前所见。   “发什么呆?”朱嵘好笑地拍拍她的脸:“走了。”   “长歌,蛊族人真任性!”由于太震惊,吉祥下意识将某世流行语套出来了。   朱嵘不懂任性为何意,不过联系她的表情语气还是理解了七七八八,见她还没恢复正常,索性牵着她往上走。   蛊教教主与圣女果然如老妪所言早已在圣殿中等候,老妪虽然不住在蛊教中,在蛊教却是年龄最大资历最深的长老,蛊教教主与圣女身份虽高在老妪面前也行晚辈礼,老妪前来蛊教,教主与圣女领着长辈们便在圣殿门口迎接。   “大长老,您怎来了?”圣女见到老妪,满脸笑容地上前搀扶,一边问道。圣女是真的不解,老妪如今基本处于半隐退状态,已许多年不来圣殿了。   老妪望着这个由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儿,拍拍她的手,回头给诸人介绍朱嵘吉祥:“这两位便是我之前跟你们说的贵客,此次带他们来是有件事要处理。”   蛊教教主与圣女都很年轻,看样貌也就四十来岁,蛊族天赋血脉男人不论高矮黑白粗壮瘦小都有一张相貌堂堂的脸,五官端正;女子也个个娇媚如花,性感靓丽,微黑的肤色平添一分野性,浑身上下透露一股强烈的另类的美。圣女选自蛊族女子中最优秀的,教主生来便地位尊贵,血统传承那相貌自然一代比一代更优秀。   这一代教主相貌俊美粗犷又野性,闻言道:“大长老此来应该是为了阿兰的事吧。”蛊族近年出的大事没几件,能劳动大长老出山必定是前候选圣女之死这件事了。   这话一出口,圣女神色黯然,老妪点头面色平静:“正是。”   “阿莲。”老妪望向后方小辈中唯一一个脖戴金饰的少女,仿佛很累似的叹了口气:“该来的总会来。”   少女阿莲苍白着脸,睁着一双黑水晶似的眼睛望着老妪,不说话也不动,眼眶里却渐渐有水汽弥漫。   “能告诉祖母你没什么要这么做吗?阿兰可是你的亲妹妹呀!”老妪越说越痛心疾首,手中鬼头拐杖连连捶地,撞击出尖锐的声响。   弥漫水汽凝聚成清泪顺着娇嫩脸颊话落至尖尖的下巴,一滴一滴滴落在地,就见少女震惊的目光转为充满恨意的怒视:“你问我为什么要害死阿兰?祖母,你曾经说过的话你忘了吗?你说我的阿莲就像那清泉洗涤过的青莲,如此美丽如此聪慧,下一任只有阿莲能担任。可是,祖母,为什么?为什么阿兰出生后你就变了?难道就因为阿兰得百虫朝拜,养蛊天分极高?阿兰出生后你抱着她,再也没抱过我,你把曾经对我说得那些话转而说给阿兰听,可是阿兰她算什么!阿兰整天就只知道玩,玩她的那些虫子朋友,眼里没有任何人,连大郎哥哥都比不上她的那些虫子,她凭什么取代原本应该属于我的位置嫁给我喜欢了好多年的大郎哥哥!为什么!祖母,你告诉我为什么!她不爱大郎哥哥,偏要占着圣女的位置她难道不该死吗!”   圣女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阿莲,你说什么?阿兰是被你害死的?”   阿莲抬头挺胸:“是的,师父,阿兰被□□是徒儿害的。”   圣女捂着心口急喘气,指着她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你怎么、怎么这么冲动!”   “阿锦!”蛊教教主扶住圣女,见她难受得紧面露担忧。   圣女摇头,待呼吸平稳后,落下泪来,泣不成声道:“阿莲你做错了呀!”   阿莲昂着下巴不为所动。   圣女继续哭着道:“阿兰去蜀州采办,不是为了她自己,是为了你呀!”   阿莲脸上的倔强变作惊愕,圣女看着她直摇头:“阿兰找过我,说她只把大郎当哥哥看,她喜欢的是二郎,说你喜欢大郎,想给你个惊喜……”   圣女话未说完,然而那意思人人都挺明白了,阿莲惨白着脸不敢相信:“不可能,师父,你一定是骗我的!”   “阿莲,师父怎么会骗你啊?阿兰都走了呀,师父还有何好遮着掩着的?”说罢,痛不欲生地捶打着胸口,悔不当初跟阿兰合谋了这件事:“早知道你心里这么痛苦,师父当初就不该隐瞒你,害死了阿兰还毁了你。”   阿莲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出不了声,只能一边摇头一边往圣殿外退去。   老妪听闻这些,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颓然跌坐在地,嘴里喃喃自语:“原来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一时间圣殿里只闻圣女的哭声,老妪的呢喃声。   “我不信!我不信!”阿莲终于能出声,她尖叫着,拽着头发,发狂一般地哭嚎着“我不信”,转身冲到殿外当着众人的面纵身一跃……   “阿莲!!!”众人惊叫着奔过去,就见扶栏外一道七彩身影直坠而下。   “阿莲——”   圣女一声悲呼,晕倒在蛊教教主怀里。老妪则依旧在原地,身处在自责中难以自拔。    ☆、第二十九章   阿莲第一次见到钟大郎时才三岁,对身处的圣殿有大人加诸在她幼小心灵上的敬畏。在这里她不敢像在族里那样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奔跑撒欢,她不敢动不敢眼睛四处乱瞄,小小的身子蜷缩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就算害怕得想哭也得死命忍着。   阿爹说去了圣殿要乖要听圣女师父的话不能吵不能闹要像大山外的那些小姐一样。因此当送她来圣殿来的族人离开,她压抑着内心想要跟着走的冲动,在这座又大又冷的宫殿里安静地坐着。   “你是阿莲?”   一道嗓音在她头顶响起,她吓了一跳,急忙抬头,看见一个眼睛圆圆的,脸儿圆圆的嘴儿小小红红的小哥哥牵着一个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小男孩站在她面前正好奇地看着她。   想着阿爹阿妈的话,小小的阿莲起身问好:“哥哥好。”   小哥哥笑了起来,脸颊上还飘起两朵红晕:“你好乖呀。”说着朝她伸出手,“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盯着那只手看了许久,阿莲怯怯地伸出手与之交握,她的手因为害怕很凉,小哥哥的手很柔软很温暖,一下子就熨帖了她的心灵,似乎一瞬间她对这座宫殿不再感到害怕。   那天小哥哥带着她在圣殿里走了好久,她看到很多漂亮的画漂亮的瓶瓶罐罐,还有好多好多三岁的她不曾见过的东西。   小哥哥跟她说这些东西都是从大山外带进来的,小哥哥说大山外人好多好多,天很大很大,地很大很大,漂亮的东西更是多不胜数。小哥哥说他将来长大了要出去看一看。阿莲懵懵懂懂,但是她听懂了小哥哥说要去大山外,她对小哥哥说等阿莲长大了陪哥哥去大山外面,然后她听到小哥哥在笑,还笑着回答她说好,阿莲要快快长大。   那是阿莲进入圣殿的头一天,因为小哥哥要去大山外,她的人生有了目标。   后来阿莲在圣殿里跟着圣女师父学习蛊术,她一天天长大,小小的人儿抽了条似的长高,肉嘟嘟的小脸蛋越来越精致,身材越来越袅娜,当年那个团儿似的小女娃长成大姑娘,韵味越来越浓烈。   阿莲的小哥哥也长成了大小伙子,不变的是那眼睛依旧圆圆的,脸盘儿依旧圆圆的,嘴儿依旧小小红红的,笑起来脸颊上依旧会飘起两朵红晕,还有那肤色从小到大都白白嫩嫩的。   阿莲十岁的时候,按照蛊教规矩她得回蛊族一直生活到十五岁,作为下一任圣女候选,阿莲十五岁后就要嫁给教主之子,成为新一代圣女。阿莲自从知道她的小哥哥是教主的长子,下一任教主候选后对这桩婚事心甘情愿。   阿莲欢欢喜喜地回到族中,发现自己多了个小妹妹阿兰,玉雪可爱,初次见面便朝阿莲露出灿烂无比的笑,还伸手要抱抱。阿莲被小女娃萌得整颗心软的一塌糊涂,经常抱着妹妹在族内溜达。   阿莲很骄傲她有个妹妹叫阿兰,听族里的人说阿兰出生那天山林里的蛇虫毒物齐聚在族外,密密麻麻到处都是,后来随着她妹妹降生,嘹亮的啼哭声响起,有族人看见那些蛇虫毒物仿佛有灵智一般朝着族长家俯首叩拜。阿莲知道这代表她的妹妹生来就是养蛊天才,她很开心很为妹妹高兴。   因圣女只能收一个徒弟,小小的阿兰就被蛊教大长老、阿莲跟阿兰的祖母教养,一直住在祖母的吊脚楼。那天,阿莲去祖母的吊脚楼想要带妹妹去玩,却意外听到祖母说要让阿兰当圣女的话。阿莲惊呆了,她不在乎圣女这个位置,但她在乎小哥哥。那一刻阿莲的心在颤抖,想着当年祖母也曾跟她说过同样的话,阿莲的心就像泡在苦涩的酒里。   之后的日子,阿莲渐渐发觉族人对她的态度变了,随着阿兰长大,有很多人族人认为阿兰比阿莲更适合做圣女候选,甚至有人聚在一起请愿,阿爹祖母找到她问她意愿,阿莲轻浅一笑说阿兰的确比我更适合做圣女候选。阿莲她想看看亲人的态度,结果她失望了,她那多年不出族地的祖母亲自去圣殿,回来后她不再是圣女候选。   心痛,绝望,恨,一点一点地吞噬她的良善她的温暖,她的世界越来越黑,心越来越冷。直到阿兰要出山采办,她开始动了,那时候她满心满眼都是希望阿兰死,却没想到她的妹妹想给她一个惊喜……半空中的阿兰望着天空绽放出一枚绝美笑容,然后缓缓闭上眼睛。   对不起,妹妹。   所有人都被阿莲的惊天一跳而惊呆。唯有一个人慢慢走到扶栏边,地上躺着一只素色的很陈旧的香囊袋。钟大郎捡起香囊袋,这东西他很熟悉,是多年前他找来料子应阿莲要求亲手做的,阵脚不密,装一把米进去不出半个时辰就能漏光的那种,可是就是这样的香囊袋小丫头却开心了半天,将他每年年节给她金裸子放进去,宝贝似的挂在腰间。   钟大郎没看扶栏外一眼,将香囊袋放入怀中,朝朱嵘吉祥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他的年岁只比朱嵘大几岁,因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比朱嵘还小一些,可是此时此刻他的背影却沉重了很多,似乎他的身上压了一个人的十五年。   吉祥抱着朱嵘的胳膊低头落泪,一时间无人言语,每一个人都像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塑。   晚上,吉祥说:“我下去地府看看吧。”   朱嵘点头:“嗯。”   地府的天一直都是阴的,但是不黑。就像夏天晚上七点时候的天空,没有太阳的明亮。   孟婆一如既往地站在奈何桥边给投胎的鬼魂送上一碗碗代表新生的孟婆汤,一边还有闲空跟看管秩序的鬼差聊天,眼角瞄到一抹熟悉的紫色,想也不想大惊小怪道:“大人,您这段时间下来下得很勤呐!”   吉祥走过来斜睨她一眼,问:“有没有新鬼投胎?”   “哪能呢,”孟婆风情万种地一撩头发,缠缠绵绵地瞅着她,道:“大人,这地府每天都来好多新货,阳间的新生命却都是有定数的,我这儿的投胎名单都排到一百年后了,新丧就想投胎?也得那新鬼在咱地府有靠山,而且这靠山还得很硬能克得住本姑娘,或者活着时做了一辈子好事,否则就乖乖排队去!”   站在孟婆身边的鬼差突然有了动静,腰间令牌闪烁。鬼差面色大变,手在令牌上一抹后放在耳边聆听。   吉祥问:“发生什么事了?”   一鬼差道:“大人,黄泉路上有新鬼打架,是两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新鬼。”   “女的?”   “是。”那鬼差接着道:“其中一个新鬼快要魂飞魄散,看守的鬼差控制不住。”   吉祥忙道:“本官去看看,你们留着。”   黄泉路上等着投胎的鬼魂看不到尽头,在最后方一个少女新鬼抓着另一个女鬼的头发按着头往地面上砸。   是的,砸,毫不犹豫的砸下去,那气势凶狠令众鬼退避三舍惊恐万状。   “为什么!你是我姐姐啊!为什么那么心狠!”那女鬼边砸一下边问被砸的那个女鬼,可是被砸的那个不吭声也不反抗,鬼体在一次次伤害中逐渐透明,隐隐有消散的迹象。   吉祥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看清楚被砸的那个女鬼的脸便是阿莲,对下狠手的女鬼的身份心下了悟。   “住手!”一声怒喝,紧跟着一道紫光将阿兰抓着阿莲头发的手腕斩断,阿兰发出一声惨叫,跌坐在一旁,惊恐不已地望着吉祥。   吉祥看也不看她一眼,手执判官笔在阿莲眉心一点:“凝!”   阿莲以为这一次自己真的要“死”了,身体发出的信号告诉她,她快要魂飞魄散了。魂飞魄散她懂,那是彻底的湮灭。不过对于能湮灭在自己妹妹手里,她心无怨尤甚至极为平静。这是她欠妹妹的,能有机会还也是一种幸福。   恍惚中她听到一声“凝”,然后她察觉到身体在逐渐凝结,再然后她睁开眼看到一张见过的脸。她记得在圣殿她见过。   “你,你是……”   吉祥朝她笑着:“没想到你只见过我一面便记得我了。”   一旁的阿兰见吉祥跟阿莲认识,愤怒尖叫:“你是谁!她害得我那么惨,害得我□□致死,你知不知道!”   阿莲这才察觉阿兰的手腕断了,鬼虽然不会流血但是疼痛还是会有的。忙扑上去抱着阿兰的断腕,问道:“阿兰,你的手怎么回事?”   阿兰却一把甩开她,指着吉祥说:“就是她下的手,你不是觉得愧对我吗,心甘情愿死在我手上吗,现在你给我杀了她,只要你杀了她我就原谅你!”   阿莲看了看吉祥,为难地拉着她另一只完好的手,说道:“阿兰,姐姐知道你心里有恨,你要姐姐死,姐姐会立即去死,但是这位姑娘与你无怨无仇,她之所以伤你也是为了救姐姐……”   阿兰却愤怒地打断她的话:“说到底你根本就不是真心实意,我就知道像你这种人怎么会有良心,怎么会愧疚会后悔,不过都是你说出来博得我原谅你的把戏罢了!”   “住口!”吉祥再也听不下去了,如果说她当初有同情阿兰,现在就有多反感这阿兰。“你认为你死的冤枉死的凄惨死的可怜?你姐姐是有错,可是比起你来你姐姐所做的一切都比你真实得多!你,就是一个白莲花绿茶婊圣母婊的结合体,你明明知道你姐姐喜欢钟大郎,却在一旁看着你姐姐受着痛苦折磨,不告诉她你喜欢的其实是钟二郎,到了最后为了你自己的爱情还故作白莲花姿态说要给你姐姐一个惊喜……你会死,你姐姐有错,但说到底都是你自己作的,你凭什么说你姐姐欠你?你姐姐这些年受的苦受的折磨跟谁说去!”   阿莲听着听着悲从心来,捂脸痛哭,那哭声叫众鬼闻之心酸。   阿兰却听不进去,反而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你……”   “放肆!”吉祥一来就退到一边的鬼差怒喝:“大胆穆阿兰,判官大人在此,还不跪下!”   众鬼们一听吓得急忙跪下,吉祥毕竟是女性身份,官袍有所不同,因此这些新鬼谁也无法从衣服上看出她的身份。也只有在阴间当差的鬼知道紫色代表什么身份。   吉祥冷眼看着跪在面前的阿兰,冷酷无情地宣布:“穆阿兰以下犯上,言语羞辱本官,剥夺福禄喜财三世!三世穷苦不堪却长命!着判官令,夺!”   生死薄开,判官笔勾画,福禄喜财散。   阿莲跪伏在地哭求:“大人,求您饶过阿兰!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大人,求您了!”   吉祥一挥袍袖转身就走,留下一语:“着穆阿莲即刻投胎,今世作恶所造下的恶罚不改!”   鬼差得令:“是!”    ☆、第三十章   朱嵘一直没睡,见吉祥醒来,问道:“怎么样?”   “送她去投胎了。”想着阿莲,吉祥神色黯然,叹道:“有时候在外人看来丧心病狂的人,谁又能看到这个人曾经说不定被心理痛苦折磨多年?”   阿莲跳崖那一刻,朱嵘突然发觉自己错了。他的想法与吉祥一样,来蛊教之前他认为阿兰是最无辜,来了之后发现受害者不仅仅那个阿兰还有那个下狠手的人。   叹了口气:“阿兰呢?”   说到阿兰,吉祥语气大改,冷飕飕地说道:“被我夺了三世福泽。阿莲的判罚没变,不过她是新死鬼,身上还带着新鲜磅礴的生息,这生息能抵消大部分判罚,投胎后的一生虽然说要吃些苦,这后半辈子却是有福的,能终老。至于阿兰,就在地府排队一百年被地府阴气磨光生息,又被我夺了福泽,下三世活的生不如死又死不掉!”   这还是朱嵘头次看到吉祥动怒的样子,奇道:“那阿兰怎么惹你了?”   于是吉祥将在地府看到的一幕以及后来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告知,朱嵘听完后沉默了。   吉祥斜睨他:“怎么,认为我做得太过了。”   朱嵘摇头:“方才我只是觉得阿莲也是受害者,听你这么一说反倒觉得那个阿兰死得不冤。”   吉祥冷哼:“岂止死得不冤,你如果亲眼看见她的凶狠样儿,会想当场就让她魂飞魄散!”   朱嵘见她嘟起嘴气呼呼的,好笑地捏捏她小嘴儿:“好了好了,一个死的人哪值得你生气动怒?况且你也惩戒过了,睡吧,不早了。”   圣女与大长老同时病倒,朱嵘跟吉祥也不好立即提出离开,只得按捺着。蛊教教主派长子钟大郎来陪几人在蛊教内四处走走。吉祥见钟大郎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而阿莲才离开多久,心里有些为这个姑娘不平,不过成为判官这么久,又有其他世的经历,吉祥做事稳重多了,于是问道:“钟少主看起来心情不错。”说稳重,这语气还是带了点讽刺。   钟大郎不以为意:“人已经死了,再难过又有何用?如果阿莲泉下有知定也不希望我难过的。”   想想阿莲对钟大郎的情深,深以为然。吉祥内疚道歉:“对不起,钟少主,吉祥唐突了。”   钟大郎摇摇头,一边笑一边摆手:“无妨的。”   一行人闲庭信步,这边看看那边停停,钟大郎突然道:“阿莲是个好姑娘。”   “我们知道。”吉祥眉眼俱笑,为阿莲开心,心想阿莲那一跳又何尝不是怕钟大郎误会她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从而远离她?如果那样与死又有何不同?如果她知道钟大郎是这个世上最懂她的人想必定满心开怀地去转世。   “谢谢。”说完,钟大郎又变得轻快起来,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朱嵘吉祥,那比姑娘家还红润的樱桃小嘴撅着,可爱得吉祥好想伸手去摸摸他的头。   “你们要走了吧?”钟大郎问。   “是的。”朱嵘点头。   “那我能不能与你们一起走?外面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吉祥想起某世金句: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朱嵘不解,看钟大郎的样子也不是没出过大山的人,看他方才介绍自己从大山外收集来的各色各样的东西就知道了:“钟少主想出去随时都可以,怎么会想着跟我们一起走?”   “这不同。”娃娃脸覆上一层严肃的表情,盯着朱嵘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出山后我都会回来这里,总有个感觉我必须等到一个人来我才能跟着他离开。一开始我不信,可是随着我越走越远我就越来越坐立难安,最后不得不认命地回来。直到你们出现。”   “我们?”吉祥睁大眼。   “是的。”钟大郎点头,目光扫过阿大阿二吉祥,连变成狐狸原身的九姝也没放过,最后落在朱嵘脸上:“特别是王爷您,见到您我就知道我一直在等的人来了。”   吉祥表情有些古怪,受到某世耽美文化影响她不由得多想起来。看这钟大郎对阿莲也是有情的,难道他是个男女都爱的双?!   朱嵘面无表情地回视:“本王不好男风。”   吉祥阿二同时打跌,抬眼震惊不已地望着朱嵘,方才王爷是在玩冷幽默?   蛊教少主眨眨大眼睛,一脸纯洁地问:“男风是什么?”   这回吉祥阿二忍不住一个躲在朱嵘身后抱着九姝闷声大笑,一个背过身抖啊抖抖啊抖……   蛊教教主得知大儿子要去大山外,心想大儿子跟阿莲感情一向很好,如今阿莲跳崖,大儿子肯定难受得紧,便点头允了,却没想到接下来大儿子交回少主信物,面色大变:“大郎,你这是何意?”   钟大郎一如以往那样笑着:“阿爹,这一次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这东西带在身上多有不便,少主的位置就给二郎吧。”   一旁钟二郎急忙喊道:“阿爹,儿子也想去外面看看!”   不等当阿爹的开口,做哥哥毫不犹豫地开始打击压制:“你不行。”   “大哥行,为什么我不行?”做弟弟的梗着脖子反问。   “因为你要当教主。”见小弟又要反抗,娃娃脸顿时笑得可爱又天真,看得小弟弟一愣,抬手捂眼,内心咆哮大哥你又来这一套!可是即便心里知道,钟二郎还是吃下了这个瘪。   “当然你想出去看看也不是不可以的,有个法子要不要听?”做大哥的顶着一张天真可爱的脸循循善诱,开始挖坑。   “什么法子?”呆弟弟果断跳坑。   “赶紧娶个媳妇,早点生七八个娃娃丢给咱阿爹阿妈去养,你就可以出去玩了。”   被自家大哥那张脸迷惑住的呆弟弟眼睛一亮:“大哥,你真聪明!”   蛊教教主表情那个精彩,他真的很想提醒呆瓜小儿子,你个笨蛋,就你这脑袋瓜子你出了大山被人卖了还美滋滋地给人数钱!还有大儿子啊,你这么明晃晃的当着你爹的面算计你阿爹阿妈真的好吗?   将弟弟坑定,转手将信物朝弟弟手里一塞,钟大郎转身开心走人。身后是他弟弟兴高采烈的大嗓门:“阿爹,赶紧给我找个媳妇,我要生七七八八个娃给你跟阿妈,然后我要跟大哥一起出去闯天涯闯江湖,哇哈哈哈哈。”   钟大郎走出圣殿,抬眼望着天空,嘴角含笑。   再见,生我养我的地方。   再见,阿莲。   再见,我的亲人。   钟大郎知道,这一去,这块土地极有可能这一生他都再也不会踏上一步。   两天后,朱嵘一行人离开蛊族,队伍里多了一个蛊教前任少主。   吉祥幽怨地瞅着赖在钟大郎怀里的九姝,啐道:“你这只色狐狸!”   九姝懒洋洋地睐了她一眼,伸出舌头舔舔钟大郎的脸,声音在吉祥脑海里响起:“大人,大郎太可爱了,人家忍不住嘛。”   吉祥抚额无语,过了许久才无奈道:“你收敛些,别吓跑了人家。”不自觉地吉祥也把钟大郎往弟弟的位置上放。   钟大郎见吉祥对着一只狐狸自言自语,圆溜溜的眼睛充满好奇:“夫人懂兽语?”如今他也成了组织里的一员,排行十五,也跟着阿大阿二称呼吉祥为夫人。   自认在组织中担负为新成员解疑答惑重任的阿二笑嘻嘻地凑过来给他说书。阿二这嘴巴一张,吉祥简直就是天上地下无所不能的存在:“我跟你说啊,那阴兵数万人,夫人一个人提着一支判官笔大喝一声都给本官下马就擒,本官可饶尔等不死!你猜怎么着?那些千年恶鬼就这么被咱们夫人镇住了……”叽里呱啦,噼里啪啦。   吉祥抬头望天,无语至极。朱嵘听得很是觉得有趣,今儿个才发现阿二很适合去说书,边听边笑。   一行人就在阿二唾沫横飞的说书中抵达和王府。周伯早已经得到消息,大开王府大门,青染青雪桃花跑到大门口迎接,看见吉祥都眼泪汪汪的。   如今吉祥是王爷的贵妾的消息,王府里的人早就得知,可以说这消息在众人意料中,因此青染青雪桃花并不敢像以前那样直接跑过去拉吉祥的手。   朱嵘见三个丫头不知所措的样子,笑道:“青染青雪桃花以后就在和园侍候吉祥,内院封了吧。”   “是,王爷。”周伯躬身应道。“王爷,您在信中所要安排的都已安排好,小的找人看过了,最快就在五天后。”   “嗯,一切都你去安排吧。”   “是。”   吉祥最近累的慌,下了马车后就觉困意上头,两眼都快睁不开了,看着朱嵘的肩膀,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朱嵘将一切交代好,直接抱着吉祥回房。   青染青雪桃花三人对视一眼,急忙回屋收拾包袱,用最快的速度搬到和园,又用最快的速度准备热水供夫人醒来后使用。   三人这段日子在王府过得真没劲,如今吉祥回来,三人就像终于有主心骨,一扫萎靡,精气神十足。   “夫人终于回来了,真好。”青染感叹道。   青染桃花相视一眼,笑了起来。   天气暖和了,春天终于到了。    ☆、第三十一章   吉祥这一觉睡到傍晚才醒来,青染青雪桃花听到动静,悄悄进屋查看,见吉祥醒来终于松了口气。   吉祥起身见她们一脸“终于醒了”的表情,笑道:“你们这是什么表情,现在什么时辰了?”   桃花上前替她穿鞋:“都快晚膳了,方才我还在想着你什么时候饿醒。”   青染及时提醒:“桃花,注意身份。”   桃花吐了吐舌头:“青染姐姐别瞪我,我一时忘了。”   见她们面对自己的新身份有点无措,吉祥拉过桃花的手,道:“你们跟我讲规矩我还真不习惯,青染青雪我知道你们从宫里出来最是讲规矩,这大规矩是要讲的,私下里的时候自在点行么?”   青染青雪福身一礼:“是,夫人。”   吉祥明白她如今身份抬了,有些规矩还是要讲的,再不能像孙嬷嬷在的时候那般,想要私下里轻松一些,对青染青雪这样的出身她是管不了,毕竟规矩已深入她们骨血,对桃花她却是真心喜爱得很,她希望桃花不要变化太大,只要桃花守本分,又有她护着,等年岁一到给她寻个不错的人家,这一生平稳是注定的了。   膳厅开始摆晚膳的时候,朱嵘从外面进来,见吉祥正在梳妆,走过去在贵妃榻上坐下,笑道:“还以为你没醒呢,正愁着要不要端一碗好吃的来,你倒是赶在关键时刻起来了。”   吉祥不解:“我醒没醒跟好吃的有什么关系?”   “勾引你肚子的馋虫啊,一勾引还不闹腾,一闹腾还不得醒?”   吉祥一张脸爆红:“你才馋虫,胡说八道。”又对青染青雪道:“简简单单就好,用个晚膳而已。”   朱嵘在一旁插嘴:“还说不馋,这就念叨吃的了。”   吉祥觉得朱嵘今儿个有点奇怪,看样子心情特别好:“有什么好事儿,心情那么好。”   “本王天天心情好,”走过来将青雪要给吉祥戴上的发簪放回去,取了一根绕金丝镶明珠吉祥如意簪一左一右插在发髻上,后面长长的流苏垂下美轮美奂。朱嵘打量片刻,赞不绝口:“真美。”   吉祥的衣服首饰等物都是朱嵘赴蜀州平乱前为吉祥定制的,那时候吉祥只是个小丫鬟,身份上是不能戴的,如今虽然只是贵妾,可在王府没有女主人的情况下,吉祥就相当于王府的女主人,在衣饰上只要不逾了王妃制,在其他方面倒是没有什么规矩。   吉祥对着镜子左看右看也很是满意,这对吉祥如意发簪看起来很华丽,戴在头上反而不那么跳脱。   “那是王爷眼光好。”吉祥适时拍马屁。   朱嵘朗声大笑,好不谦虚地点头:“那是!”   一顿饭还没吃完,吉祥又有些困了,这下朱嵘不得不多想,他一开始以为吉祥困倦是一路奔波劳累所致,可这都睡了半天怎么饭还没吃完眼睛又快要睁不开了?   “吉祥,吉祥。”朱嵘眼尖急忙碰住吉祥的脑袋,省得她把自己埋进面前汤碗里。   “嗯?”困难至极地睁开眼,一脸疑惑:“王爷?”   朱嵘藏起担心,笑噱道:“你怎么回事,刚醒来不到一个时辰,这又困了?”   吉祥自己也困惑:“不知道呀,就是想睡,控制不住。”这边说还边委屈上了,嘟起红唇,她也不想可是眼皮子重的厉害,就是撑不开。   朱嵘就见不得她委屈,将人抱在怀里坐在大腿上,哄道:“你才只吃几口,来,把汤喝完就去睡。”   吉祥勉为其难地喝了半碗汤,等朱嵘再舀一勺汤喂她,发现人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   朱嵘脸上的温柔表情顿时变得严肃,对候在一边的周伯说:“明天让大夫来给吉祥看看,这么嗜睡本王有些不放心。”   “是,王爷。”   隔天朱嵘早早醒来,见吉祥还在睡,那个愁啊,可又不忍叫醒她,这盯着盯着又开始胡思乱想,那脸上表情真真是精彩至极。   周伯领着陈大夫进入和园,瞧见青染青雪桃花端着洗漱工具守在房外,低声问道:“王爷夫人还没起来?”   三人一起点头。   周伯抬头看了眼日头,又想了想昨晚上王爷的脸上,估量一番后轻轻地敲了敲门:“王爷,陈大夫到了。”   “进来。”   听到王爷声音,周伯松了口气,赶紧领着陈大夫进入。   朱嵘下床,将帘帐放下,对陈大夫道:“给夫人看看。”   青染上前将吉祥手腕从帘帐内移出来,盖上帕子又端了张绣凳放在床边后退到一边。陈大夫边应是,边上去把脉。   半晌后,陈大夫把脉完毕,朱嵘急忙问道:“怎么样?身体可有问题?”   陈大夫这时候完全放下心来,大早上的王府来人心急忙慌地要他赶紧去王府给夫人看看,他知道王爷院子里收了个夫人的,为此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地赶过来,生怕出什么事儿。   “恭喜王爷,夫人这脉象是喜脉。”陈大夫笑眯眯地道。   屋内众人闻言都松了口气,不约而同地朝王爷望去,然后就看到自家王爷一脸茫然的样子,莫名有几分喜感。   “喜脉?什么喜脉?”朱嵘还回不过神来,心跳咚咚作响,他有些晕。   一屋子下人都忍俊不禁,齐声恭贺:“恭喜王爷要做爹啦!”   “咕”的一声,朱嵘笑了起来,又担心声音大吵醒吉祥,于是咧嘴无声大笑,那一脸的呆样彻底将他多年在下人心里建立的冷酷形象给彻底毁了。   “发生什么事了?”吉祥这时候醒来,透过帘帐见屋子里人不少,掀开帘帐疑惑问道。   即将荣升爹娘这种好事哪有外人开口的余地,众人纷纷退去留两个主子在房内。   “怎么了?”吉祥疑惑地望着朱嵘。   朱嵘上床把人抱在怀里,将她的眉眼鼻唇都亲了个遍,声音沙哑道:“吉祥,你要当娘了。”   “啊?”吉祥没懂。   朱嵘笑着低头在她耳边低语,一手抚向她的小腹。吉祥整个人都呆住了,跟他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然后,突如其来的眼泪夺眶而出。   “吉祥?”朱嵘吓了一跳。   吉祥边抹眼泪边摇头,朝他笑:“长歌,我是开心,我没事,我很高兴。”   “我也高兴。”朱嵘的眼眶也有些红。   作为不祥之子,为了活下去他很努力地抵挡四面八方的杀意,朱嵘从没有想到有一天他有机会当爹,有一天他能遇到一个他真心喜爱的女子,这一切都不在他的估算里。所以朱嵘高兴又眼睛发热。   曾几何时吉祥的世界只有赵家到钱家那么大,从来不敢想再往更远一点的地方看去,然而命运多诡,她死而复生,走出那一片小天地,然后她进了王府,在王府过上曾经想也不敢想的好日子,她得了王爷的怜惜怀上了王爷的孩子。曾几何时这是她想也不敢想的梦。   两人对视着,然后同时笑起来。   当天,王府里开始张灯结彩,吉祥因有孕在身就歇在和园里,等她发现王府换了氛围整个儿喜气洋洋的时候,有些呆,如果她没料错的话这是有人要成亲,谁?   她茫然地看着朱嵘,朱嵘叹气:“都说一孕傻三年,还真贴切。”   吉祥怒而捶他一记,表示不满。   朱嵘连忙握住她的小拳头告饶:“之前我便让周管家准备你我的成亲事宜,再过两天便是我们的大喜日子,吉祥,开不开心?”   成亲吗?她压根就不敢去想自己有机会凤冠霞帔……吉祥望着朱嵘,然后当着一众下人的面抱着朱嵘哭的好不凄惨。   朱嵘知她这是太高兴,也有一些她自己都恐怕没发现的委屈,这一刻她不需要任何言语安慰,只需要发泄就好。   哭吧哭吧,哭完之后你会一天比一天幸福。   成亲前一天凤冠霞帔被送入和园,贴身剪裁,精致绝伦的绣花,金丝银线綉成的孔雀展翅图案,看得青染青雪桃花目瞪口呆。   “好美呀!”桃花感慨。   吉祥也在心底感慨万千,爱不释手。   “夫人,王爷对你真好。”感慨完嫁衣,桃花跑去欣赏凤冠,“夫人你看,这凤冠跟铺子里摆着的不一样,看起来美好多!”   青染青雪也为吉祥高兴,她们毕竟出身宫廷,眼界比桃花甚至吉祥高了不少,这一套凤冠霞帔是按照王妃制仪定制的,唯一区别是颜色。和王是有封地的亲王制,朝服为玄色蛟龙,成亲时也是玄色蛟龙,王妃的自然也是随着玄色孔雀。大红,实际上是民间男女成亲用的颜色,皇室怎么可能与民间一样?   王爷的心思昭然若揭,他是娶吉祥为妻,而不是娶王妃;他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迎娶自己喜爱的女子,只不过碍于亲王身份才绣了蛟龙孔雀,青染青雪觉得王爷更希望按照民间风俗来。   和王府这场婚礼并不大,请的客人不多,可最后却来了不少,有大部分是不请自来。赵家人也来了,赵母去了后吉祥与赵家人反而亲近了些,于是就派人去请了赵家人来。赵清浦作为兄长按照规矩是要背妹妹出门的,进入王府后就被请去吉祥暂住的偏院里。   “哥,你来了。”吉祥看着赵清浦笑着打招呼。   “嗯,来了。”看着妹妹在胭脂点缀下美丽得不可思议的脸,赵清浦心里升起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转眼便要出嫁的又酸又喜的滋味。   “今天得麻烦哥哥了。”吉祥望着镜子,对站在身后的赵清浦。   赵母已去,做父亲的不得入即将出嫁的女儿房间,赵清浦代父也代母,接过喜婆递来的凤冠给她戴上,眼眶微红地说:“小妹,哥哥祝你一生幸福。”   赵清浦真情流露,吉祥能感受到,笑着点头:“我会的,哥。”   “吉时到了,舅爷将新娘子背出去吧。”喜婆见时间差不多了,开口道。   “来,哥哥背你。”赵清浦蹲身,望着前方门外,说:“哥哥惭愧,这么多年都没背过自己的弟弟妹妹一回。”   “哥,都过去了。”吉祥趴上去,轻拍他肩膀,调皮地说了声“驾”,引得赵清浦低声轻笑。   赵清浦背着吉祥一步一步朝前院走去,然后看着妹妹的手被另一个男人牵着走向喜堂,眼睛湿润了,忙装作沙子进了眼睛。   拜天地后,朝京城所在方向磕了个头,最后夫妻对拜。吉祥看着自己的手被另一只大手牵着,突然很想紧紧地牵牢这只手,于是用了点力气。朱嵘感受到,予以回应。   吉祥说:“宣言饮酒,与子偕老。”   朱嵘说:“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第三十二章   吉祥怀孕初期没有别的孕妇那般折腾,就是嗜睡,有时候正在用膳,用着用着小脑袋就开始一点一点的,一双凤眸要合不合的,可因为肚子里有了孩子,再困也得强撑着多吃点,看得朱嵘一边好笑一边担心他搭救不及,吉祥的小脑袋磕在桌沿或者碗碟上。有时候走着走着困意上头就靠着朱嵘想小憩一会,结果是被朱嵘抱回房的。总之吉祥怀孕初期就是在睡与不睡中度过。   四个多月过后,吉祥精神抖擞开始四处折腾,朱嵘曾笑她这样精力旺盛的孕妇还真是难得一见,这么闹腾连他身为男子都不得不甘拜下风。吉祥自己也惊奇的直笑,她的性子也不是喜欢闹腾的那种,可她就是止不住的想动,坐一会儿就觉得浑身上下难受得紧。   时值夏季,恰是一年最热的时候,吉祥再精力旺盛也怕头顶上的炎炎夏日,再加上孕妇本就体温高,既不能受凉又怕热,这才歇了出府玩的心思。   朱嵘笑她:“幸好这日头火,不然我还真替肇州百姓操心。”   吉祥娇娇地眯他一眼:“这话你应该跟你儿子说,都是他害的。”   “咦?”朱嵘睁大眼,故作好奇:“你怎么知道肚子里的是儿子?”   吉祥理直气壮的回:“我女儿才不会这么闹!”说完还昂起下巴像个女王一般哼了声。   朱嵘被吉祥逗的哈哈大笑:“你啊……本王发现越来越喜欢我儿子他娘了,吉祥你说该怎么办?”   吉祥摆出女儿家羞涩态,眸光潋滟瞅着他,娇羞道:“王爷,妾也发现越来越喜欢王爷了呢,怎么办?”   怎么办?朱嵘勾勾指头:“过来。”   吉祥靠过去,红唇被啄,就听自家王爷笑道:“就这么办。”惹得她捂嘴笑得又羞又甜。   等天终于凉下来的时候,吉祥已怀孕过八个月。挺着大肚子的吉祥面色红润,健步如飞,叫侍候她的青染青雪桃花总是吓得脸色苍白。吉祥倒开心得很,她终于可以出去玩了。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吉祥挺着肚子专门往人多的地方挤去。青染青雪劝说多次让她避着人些,见吉祥嘴上答应,行为上依然如故,终于彻底死了心,两人索性紧紧一左一右跟着,桃花被二人指去在前头开路,后头则跟着被朱嵘派来保护吉祥的钟大郎,钟大郎怀里抱着依旧原身示人的九姝。   九姝瞅着三个小丫头那如临大敌的模样就乐不可支,她们的夫人可是半神之体,这世上没人能伤的了她,至于肚子里的孩子更不用担心,能成为判官与帝星的孩子能是普通凡胎?那是上天选中的天命之子。   再一次挤进人堆里看耍猴,吉祥深深地觉得她呃呃跟她肚子里的小家伙好好谈一谈,再一次她确信无疑地肯定她这么反常一定是肚子里的小家伙搞的鬼。   不过……   “哇,那小猴子好可爱啊!”吉祥两眼冒红心。   “桃花,快赏钱给那小猴子!”盯着那讨钱的小猴子,吉祥眼里都快伸出两只小手来了。   “咦咦,那是金丝猴吗?青染,府里能不能养?多养几只啊,以后陪我肚子里的小家伙玩!”吉祥双手捧心,一脸迷醉地幻想着王府里猴子上窜下跳的美好前景。   ……   某个还在娘肚子的小鬼踢了自家娘一脚,心道这闹腾的黑锅儿子不背!   钱母来了这肇州城后大多数时候并不出门,不是她不想出门而是钱父不允许。自从失去唯一的儿子,钱母就再也没怀上孩子,这女人没孩子在家中地位可想而知,再加上钱父两年前收了个女人,那女人肚子也争气进门一年就替钱家添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钱母在家中地位更是每况愈下。虽说那小妾在她跟前一直伏低做小极守规矩本分,然她就是看了不喜,不为什么,就为那女人有一双与那个从赵家买来的扫把星极为相似的眼睛,看到那女人她就想到那扫把星,然后就想到她那被扫把星克死的儿子。   今儿个是钱家宝离开的周年祭,钱母去佛光寺给儿子的灵位添香烛油,回来的路上想着家里米粮不多了,便转道往米粮铺子走去,中途路过肇州城最热闹的前大街,遂又驻足看了会热闹,正打算离开时眼角余光瞄到一张熟悉的脸。   那张脸,哪怕多年不见钱母也不会淡忘,惊疑不定地盯着那张脸看了许久,在看到吉祥抬起手露出的手腕上的胎记时终于确定她没认错人,那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就是那个死了很多年的赵四丫!   是啊,不是早死了吗,怎么还活着?不仅活着还怀了孩子!是那个跟在后面圆脸男人的种吧?钱母双目发红厉鬼一般盯着吉祥,心里有个声音在咆哮:她还没孩子,这个扫把星怎能有孩子?!这个扫把星应该陪着我的家宝在地府做一对鬼夫妻,怎么还活着?怎能活着!   “赵四丫!”越想越恨的钱母见吉祥一行人准备离开,拔腿冲上去一把拽住吉祥的头发,骂道:“你个贱人怎么还活着?!还背着我儿子偷人,还怀上野男人的野种?!”   钱母力道极大,吉祥又处于没防备状态,这头发一被拽住就仿佛扯裂头皮,痛得眼泪直冒,连喊:“快放手!”   “放手?!”钱母手上更加用力,还扯着吉祥的头发来回拽,“你背着我儿子偷人,竟然还敢叫老娘放手?”紧跟着就是一串难堪极了的辱骂。   青染青雪桃花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了,反应过来时想阻止钱母伤害吉祥又碍于吉祥有孕在身,怕钱母伤了吉祥肚子里的孩子,这行动起来就有些束手束脚。同理,钟大郎跟九姝也怕自己出手连累吉祥被伤到,一时间现场混乱不堪,周围人群越聚越多。   朱嵘正在书房里处理工作,他不仅管着西南封地,私下里还有自己的组织要管理,此时他正在聆听阿大报告组织上的事宜,阿二满头大汗地出现:“主子,夫人在街上遇袭!”   除了钟大郎在明里保护吉祥,暗地里也有阿二的手下保护,钱母能得逞有很大的幸运成份在,毕竟在高手眼里钱母就是一只蚂蚁,哪里料到这只蚂蚁也有伤人的能力。   朱嵘来不及问清楚怎么回事,起身匆匆离开,等他到事发地看清楚怎么回事时,整颗心都纠紧,心痛如绞,同时一蓬熊熊怒火冲天而起!   “贱妇!立即给本王放开你的手!”朱嵘一声大吼,身后跟来的一队侍卫同时拔出长刀,刀身在阳光照射下发出冷冽寒光,围观人群吓得纷纷退开。   头皮撕裂般的痛楚将吉祥折磨得呼吸不过来快要晕厥,而且因姿势的原因导致她捧着肚子的身子在发抖。青染青雪一边给吉祥靠着一边要钱母赶紧松开手,桃花跪在地上一边给钱母磕头一边哭求,九姝毛发炸起,沉身蹲在地上做攻击状,钟大郎表情冷酷一瞬不瞬地盯着钱母,藏在袖中的手指间银光闪烁。   一切,在蓄势待发间。   听到朱嵘的声音吉祥睁开眼睛,本已停止的眼泪再次冒出来,想说些什么声音沙哑得朱嵘根本听不清。   青染青雪桃花见到朱嵘,如遇救星:“王爷,快救救夫人!”   钱母被朱嵘一声大吼吓了一跳,她虽说大字不识一个,朱嵘的身份尊贵还是看得出来的,只是她心里一害怕,下意识的手里就用了点力气,于是吉祥痛呼一声,哭得更厉害。   “吉祥!”朱嵘又是心疼又是怒火高炽:“给本王断了那贱妇的手!”   不等侍卫动刀,一直在蓄势待发的钟大郎动了,指尖银光一闪,落刃下去,血溅四方,钱母先是觉得手腕一疼一轻,紧跟着剧痛袭至大脑,惨叫一声便昏了过去。   头皮痛楚减轻,吉祥腿一软靠在青染青雪身上,两眼昏花模糊不清,感觉到有人在替她按摩头皮,人也被抱入一具厚实的怀抱,鼻间是熟悉的味道,昂起被溅了血的小脸,声音比幼猫虚弱地喊了声“王爷”便人事不知地昏了过去。   “将这贱妇带回王府,别让她死了。”朱嵘抱起吉祥往周管家适时派来的马车走去。   跟着朱嵘来的一群人又是同情又是冷酷地睐了眼钱母,目中隐现兴奋,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他们好久好久没折磨过人了,好怀念血的味道。   陈大夫给吉祥诊脉后松了口气,吉祥是他照顾过的事儿最少的孕妇了,连受了苦这身子跟肚子里的胎儿依旧强健,只需要休息一晚差不多就没什么大碍。不过陈大夫不可能这么直接说,做大夫也要讲究个说话的艺术,特别是在富贵人家。   写了个方子递给周管家,陈大夫道:“夫人的身子与腹中胎儿还算稳健,不过夫人受了惊吓,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老夫也估计不足,王爷派人在夫人身边守着,以防万一罢。”   朱嵘皱起眉头:“本王听不懂。”   陈大夫叹了口气,好心指点:“王爷,夫人有可能早产。”   那胎儿强健太过,堪比足月。陈大夫这么说很大一部分出于大夫的说话艺术,哪晓得一语成谶,当晚吉祥开始阵痛。   娘亲被恶妇欺负,某小鬼气得在母亲子宫里直跳脚:他要出去!要出去惩罚那个恶妇!敢欺负他娘亲,他要叫那恶妇不得好死!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第三十三章   如陈大夫所言,吉祥是个事儿特少的孕妇,这怀孕期间除了开头几月嗜睡,之后就没出过什么事儿,这生孩子的速度也是稳婆们所见最快的,从阵痛到生产前前后后不足三个时辰。稳婆们被请来王府为贵人接生,念及往常遇到的那些富贵人家的夫人们生孩子跟过鬼门关似的,个个提心吊胆如履薄冰,生怕一不小心伤了大的或者小的更悲惨一些一尸两命而落得人头落地的下场,哪料到原以为身娇体弱的贵人竟然比那平常人家的产妇更不让人操心。   “恭喜王爷,小少爷健康得很。”一个婆子抱着刚出生的婴儿出了内室,心里啧啧称奇,人家刚出生的婴儿都皱皱巴巴的,这小世子一出生就白白嫩嫩,一头胎发又黑又亮,少见得很。   朱嵘心思都放在吉祥身上,一帮属下都说吉祥是半神不会出什么事,但他就是担心。看也不看儿子一眼,忙问:“大人呢?”   外界传王爷爱妻至深,果然名不虚传。老婆子忙笑回:“夫人很好,只是有些累了。”   朱嵘放下心来,这才有心思去看儿子,也不知是不是他的目光太灼热,原本闭着眼的小婴儿竟然徐徐睁开眼睛,两双几乎一模一样的桃花眼对视着,半晌后朱嵘笑了起来,傻乎乎地对小家伙说:“小子,我是你爹。”   小家伙静静地看了他一会,眼睛一闭,继续睡觉。谁理你,笑得真傻。   朱嵘瞪直了眼问身边的周管家:“这小子刚才是在嫌弃本王?”   周管家忍笑:“哪儿的呀,王爷,小少爷刚出生哪里晓事,王爷您多想了。”   一旁的下人们都低头闷笑,朱嵘有些尴尬,心说你们这些无知的凡人要是知道你们的夫人是半神,看你们还笑本王多想。   吉祥醒来时天已大亮,第一念头就是看儿子,扭头一瞧正面对上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小家伙睡得正香,吉祥看着看着目光有些痴。朱嵘在一旁看得吃味得紧,清了好几次嗓子,快清哑了都没引来注意,酸酸地开口:“吉祥,你如今眼里只有儿子没有我了。”语气哀怨极了。   吉祥那是故意装作没看到他没听到那一串串装模作样的咳嗽声,眼下他表明了她也不会装下去。   “长歌,有没有想好给儿子取什么名字?”   “你等等。”朱嵘起身离开,半晌后回来手里多了个折子,递给她:“你看看,选个你满意的,我上折子请父皇册封世子。”   “长歌,这适合吗?”吉祥听了,表情有些纠结,她只是贵妾,妾的儿子能当世子吗?   朱嵘却一派自在,道:“我已经在折子里请父皇封你为侧妃,侧妃之子也是嫡子。王妃之位由不得我说了算,我给不了你,侧妃还是可以的。”   对名分地位什么的吉祥压根就不关心,他如果觉得不麻烦她也就无所谓了。低头在名单上挑挑选选,再征询下当爹的建议,最终定下永瑄两字。   “朱永瑄。”三个字在舌尖来来回回绕了几圈,吉祥越品越觉得满意,对着襁褓中的小婴儿连叫了好几遍,小娃儿被吵得不耐烦,清秀细眉不满地皱起,一张嘴哇哇哇大哭,吉祥被吓了一跳,笑道:“哎呀,小脾气挺大的嘛。”   说归说,当娘的还是把娃抱起来轻哄,朱嵘在一旁看着,就觉心里满满胀胀的,无比幸福。   “王爷。”周管家在外室轻唤。   朱嵘走出去,问:“什么事?”   “王爷,钱家人跪在门外请罪。”   “钱家人?”哼笑:“你不提,本王倒是忘记了,把那个贱妇从水牢里提出来!”   周管家退去,朱嵘返回内室,吉祥已经哄好朱永瑄,小家伙正在努力吃奶,见他进来,脸上笑容有些凝:“我听到了,长歌,你打算怎么处置?”   “本王不会叫那贱妇好过,生不如死吧。”   吉祥点点头,她只是问问,并无替钱家人求情之心,前有钱父引赵家人入肇州针对她,后有钱母伤她,她不是圣人没那么心善。   “我去去就来。”朱嵘道。   “嗯。”吉祥笑应。   钱父昨儿一天都在铺子里,晚上回到家中只见小妾白氏与儿子在,不见钱母,他是知道钱母去了佛光寺以为她留宿寺中便没当回事,隔天去铺子里听到两个小伙计议论昨天在前大街发生的一幕,这越听越心里不安,便将小伙计叫过去问清楚,听到“赵四丫”三个字的时候,心里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再详细问了下经过,脸色已苍白如纸,一颗心坠入冰窖。   如今赵四丫已经是王府贵妾,王爷的女人,钱父早已歇了心思,最后收了个与赵四丫有三四分相似的女人做妾权当心理上的慰籍,也与赵家人不再来往少惹灾祸上门,哪里想到他苦心经营的一切最后毁在那个蠢笨不堪粗鲁没品的妻子身上。钱父悔之莫及,当初就不该念在她是家宝母亲的份上,没以她无子休弃,如今连累了整个钱家。   钱父被可预见的前景吓了个魂飞魄散,心急忙慌赶回家,带着儿子小妾前往王府请罪,钱母死活他是管不了也无所谓,别连累到他以及他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儿子就好。   这一跪便跪到日上三竿,然后王府正门大开,钱父头也不敢抬,嘴里忙请罪:“小民为昨日那冒犯贵人的罪妇之夫,小民未管好家中愚妇,请王爷责罚!”   朱嵘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冷眼望着底下钱家人,有侍卫端来椅子放在他身后,朱嵘坐下,这一站一坐,脸上也从面无表情转为似笑非笑,这时候的朱嵘比满脸怒容还要恐怖。   “昨日那冒犯本王贵妾,说本王贵妾背着她儿子偷人,口口声声言本王是野男人,本王的儿子是野杂种的贱妇原来是你家的呀。”   他一口一个冒犯贵妾一口一个偷人一口一个野男人一口一个野杂种听得钱父心惊肉跳,抖如筛糠,一个劲的磕头请罪。   “把人带上来!”   一声令下,丢在水牢里泡了一夜冻得脸色苍白唇色泛青的钱母被像一条死狗样拖到王府大门口,然后像被丢抹布似的丢到钱父面前。   “在水牢里冻了一夜,又被去掉一只手,看在本王今儿个当爹心情好给本王儿子积德的份上,这贱妇你便带回去吧。”和王爷摆摆手,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样子。   钱父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免了罪,松了口气时对钱母也愈发恼恨,磕了个头,就要领着人离开。朱嵘看到跟在钱父后头小妾的侧颜,眼眸眯了眯。   “等等。”指着小妾道:“抬起脸来。”   小妾吓了一跳,急忙抬起脸,随之又低下头,快要把脸埋入抱在怀里的儿子的怀里,吓得发抖。   那一眼足够朱嵘看清小妾的颜色,瞥着钱父冷哼一声,转身走人,气呼呼地回到卧房,对吉祥道:“如果可以,本王真想杀了那钱家人!”   “怎么了?”吉祥将儿子交给奶娘,问道。   朱嵘不想她心里留疙瘩,发了一通火心里也舒服了些,便道:“没事。别让钱家人那种腌臜货污了你耳朵。”   “既是腌臜货又何必这么生气?”吉祥笑着拉过他,朝他怀里靠:“想必经此一事那钱家人定然会收敛些,就这么了吧,你说的对就当给咱们儿子积德。”   “你这儿消息倒是蛮灵通的,又是桃花那丫头吧?”朱嵘笑道。   吉祥收起脸上的笑,严肃道:“你可别定太多规矩,不然我这儿还不闷死。”   “是是是,为夫都听娘子的。”   这边朱嵘吉祥耳鬓厮磨有说有笑,另一边钱家,钱父将人带回家后本想立即将钱母休弃,转念想想太便宜了钱母,便将人拖到偏房还寻来铁链将钱母锁住,又将钱母身上的衣衫全数剥光,将在青楼学来的种种折磨人的手段都用在钱母身上。   钱母断了手失血过多,虽说在王府已包扎过了,可也仅仅止住血并未得到更多医治,回到钱家,钱父恨她惹祸更没将她死活放在心上,关在偏房里任意折磨,没过多久钱母便病重。钱父想着生死由天对钱母不管不问,却没想到王府来人吩咐他不得让钱母死。那一刻,钱父终于明白和王爷为何会那么轻易地放过他,这是要借他的手让那个愚妇生不如死啊,想通这点钱父如冰水兜头,明白他这一生恐怕都要在和王府的监视下活了。从那之后,钱父找大夫给钱母医治,也不再折磨钱母,把钱母养的稍微像个人样后重新安置一处屋子将钱母移过去,从那之后钱母的住处总有陌生男人出入……   朱嵘得到报告后,鄙夷道:“一晚三十文,将自己的结发妻子当野娼使,啧啧,这姓钱的够狠够不要脸够禽兽不如。”    ☆、第三十四章   朱永瑄的世子册封与吉祥的侧妃册封的圣旨在来年春光烂漫草长莺飞时才姗姗来迟。与两道册封圣旨一同还有一道宣和王朱嵘入京的圣旨。   圣旨上写八月皇帝万寿,下旨招各地藩王入京。朱嵘用两根指头捏着那道圣旨,对吉祥哼笑道:“真难为今年那老头子能想到我这个儿子。”说着把圣旨丢到贵妃榻上给小家伙玩去,那不屑一顾的样子要是被明武帝看到难保不会气得吐血。   倒是很宝贝两道册封圣旨,喜滋滋地把圣旨捧到吉祥面前,道:“吉祥,你看,我就说吧,我能给你求来我能求到的一切。”   吉祥并不在乎这些,对她而言能与朱嵘长相厮守便胜却人间无数荣光。接过圣旨,她笑:“这些东西远没有能长陪你身边更让我欢喜。”   对此,朱嵘肯定表示:“这一辈子我只有你一个妻子。”   一旁的小鬼看不过自家爹娘天天秀恩爱,“噗”的一泡童子尿撒在他爹丢给他玩的圣旨上,惹得照顾他的青染青雪惊呼一声,满心惶恐地跪在地上。哪知当爹的看见了不以为怒反以此为喜,抱起小鬼转圈圈,嘴里夸道:“不愧是爹的好儿子,做得好,真给爹解气,哈哈哈。”   吉祥看着大的笑小的也无齿地笑的父子两人,很是无语。   皇帝万寿,做儿子的自然得准备寿礼,虽然朱嵘对此很不屑一顾,那也是私下里,当着外人面他可是个孝顺儿子。接到圣旨的隔天,朱嵘就忙碌着准备入京的礼物,不仅是皇帝的寿礼,还有送给各宫娘娘的礼物。   时光匆匆,转眼到六月,朱嵘算了下陆路跟水路的时间,走陆路这一路得花费一个多月,又正值一年中最热的季节,这一路上闷在车里。大人还好,小家伙还不受罪?可是走水路吧,此时正是一年水汛多诡谲的季节,朱嵘有些犹豫不决。   “走水路吧,”吉祥建议道:“还能沿岸看看。”   朱嵘望着她,突然意识到他媳妇可是判官啊,有判官坐镇这一路不能再平顺了好不好。于是,朱嵘带着老婆孩子一群下人跟金甲侍卫浩浩荡荡奔赴蜀州。   如今的蜀州已不是当年的蜀州,在暗处已被朱嵘的人马掌控,成了朱嵘的手中物。在朱嵘年纪还小的时候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只有手里握有绝对的实力,人生才不会由他人轻易摆布更不用随时随地忧心生死,所以如今的西南最大的两座城名义上听命朝廷,实际上唯朱嵘俯首是瞻。   另外还有一个蛊族,别看人家蛊族深居大山,看起来很穷,如果看过人家蛊教前任少主出山带出来的几个布袋子,你就会深深地明白什么叫人不可貌相,什么叫土豪。人家蛊教管理蛊族数十万人,人人擅长玩蛊使毒不说,还坐拥金山银山宝石山,财富比皇帝的库房还多。如今由于前任少主死活要跟着人家和王爷走,又有“神祗”吉祥在,蛊族人民与和王手下称兄道弟,再未发生过歧视事件,甚至还有蛊族男女与和王爷的属下结了亲事。   所以,和王爷要携带一家老小赴京拜寿,蜀州知府带领一班属下送上最好最大的船只,蛊族送上金银珠宝无数。   “大哥!”钟二郎一瞧见自家大哥,忙领着几个媳妇跑过来,傻呵呵地打招呼。   钟大郎看着他身后九女,颇有点目瞪口呆的意味。九女中有三人显出孕相,两人手里抱着几个月大的娃娃。   “大哥,咋咧?”钟二郎伸手在他大哥眼前晃,见大哥盯着他媳妇肚子看,拍着胸脯得意洋洋地道:“怎么样,大哥,你兄弟我厉害吧?”   “厉害,当然厉害!”钟大郎回过神来忙点头,娃娃脸龇牙咧嘴搞笑得不行。   马车里,吉祥的眼睛小嘴都瞪成了O型,看着钟二郎又盯着钟二郎媳妇们看了看,在心底默默算了下他娶媳妇的日子,算一天娶九个,这一年刚出头就是两个娃的爹……这得多拼?吉祥表示她不得不服。   “娘子,别羡慕,为夫会夜夜努力。”朱嵘凑近在她耳边道。   吉祥耳根立即烧起来,瞥见青染青雪桃花三人低头闷笑,脸色更红,啐道:“胡说八道,我哪有羡慕!”   “咦,难道方才为夫眼花?”故作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是了是了,是为夫想娘子再多为为夫生几个娃,这日思夜想的眼儿都花了。”   吉祥好笑不已地瞪他:“别闹,越来越不正经。”   “为夫也只在娘子面前不正经,不相信等天儿黑了,为夫表现给娘子看。”   青染青雪桃花笑得打跌,如今换了目标整天赖在朱永瑄身边的狐狸九姝都乐得身抖,吉祥没办法:“好好好,现在麻烦你正经些。”   朱嵘表情一肃:“是,为夫听娘子的。”   话音未落,车外传来蜀州新知府的声音:“下官刘颢之领蜀州诸官拜见王爷。”   “起来吧。”朱嵘步出马车,道:“本王只是顺路过来,诸位大人无需多礼。”   刘颢之是朱嵘的人,应了声是,随后介绍蜀州一众官员,再然后道:“王爷,船只下官已经准备好。”   “嗯,走吧。”朱嵘转身牵着吉祥的手下车,蜀州官员又一次见礼,吉祥说了句免礼,一行人朝码头走去。   看到停在码头边的三层大船,朱嵘问吉祥:“怎么样?还满意?”   能不满意吗?吉祥仰着头惊叹地望着大船,忙点头。   “那便登船吧。”朱嵘哈哈一笑,回头对刘颢之道:“麻烦刘大人了。”   刘颢之忙道:“不敢不敢,这是下官该做的。下官领蜀州百姓恭送王爷,此番入京一帆风顺。”   “承刘大人吉言。”朱嵘点点头,转身进入船舱。   一声“启航”后,号子传遍蜀河两岸,大船缓缓离开岸边。   钟二郎朝船上的钟大郎挥手,大喊:“大哥,等等我啊,等我生了七八个儿子后就去找你!”   身后九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同声喊道:“夫郎——”那声音幽极了。   钟大郎抬手捂脸,囧得不行。   蜀州到京城顺水快船七八天就到,慢船则二十来天,吉祥打算行行逛逛,有近三个月的时间,因此船速之慢已经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自从过了百天,朱永瑄的精神头就越来越好,普通婴儿三个多月的时候大多数时间还是在睡梦中度过,朱永瑄除了开头三个月只要不饿就在睡,以后睡觉的时间越来越短,到如今白天就午睡半个时辰,醒来后就要照顾他的奶娘抱着他四处趴趴走,小手指哪往哪,不顺他就干嚎,一副唯我独尊说一不二不听他的就哭给你看的小霸王样。   吉祥有时候也担心会不会养个纨绔子弟,朱嵘笑她多虑,他还记得儿子出生那天鄙视的一眼,他深深地觉得这小家伙深藏不露。   出行半日,傍晚时分,水面上凉风习习,朱永瑄指挥着奶娘把他抱到船头玩去,奶娘怕出事,到了船头就站在甲板中间,小鬼眼睛盯着水面拍着奶娘的肩膀啊啊叫,奶娘无奈,在得了朱嵘允许后才慢慢靠到船边,一边对怀里的小祖宗道:“世子爷,船边危险,您可得安静点别乱扑腾啊。”   朱永瑄不理她,到了船边就低着头望着水面,也不知是看水面水纹荡漾看痴了还是怎么的,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儿看得特别认真。   看着看着,小家伙突然动了起来,伸手指着水面啊啊叫着,奶娘见他身子前倾,怕他掉下水,急忙把他抱开,小家伙急了,一巴掌拍在奶娘脸上,响亮的一巴掌把奶娘的脸都打红了。   吉祥恰巧看见这一幕,气冲头脑:“朱永瑄!”   出身民间底层,吉祥最是清楚底层人民的不容易,朱永瑄平时闹腾也就罢了,如今才几个月大就因下人担心他的安危没听他的就动手,如此不识好歹顿时把吉祥的火勾起来了。   小家伙顿时委屈得眼泪汪汪,可再委屈他的小手依旧指着水面,朝吉祥可怜兮兮地叫着,隐约可听出来他在叫娘。   朱嵘看出儿子的坚持,走到船边朝水面看去,什么都没看到。倒是跟他走过来的吉祥看到一个“东西”,这才知道自己错怪自己儿子了。   “对不起,永瑄。”吉祥抱过小家伙,满怀歉意地道。   朱嵘好奇:“怎么了?”   吉祥下巴朝水面指了指:“有东西。”   此时正是逢魔时刻,吉祥的眼睛看到水面上有个浑身是伤,只着一件白色中衣的小男孩跟着船只跑,小男孩看起来才三四岁大,白白嫩嫩,可爱极了,当然这可爱得忽略小男孩不正常的面色,身上白色中衣上的血迹斑斑,光溜溜的下半身上的交错青紫的伤痕以及两只被绳子缚在身后的手。   朱永瑄之所以要到船边,是这小男孩呼唤他,小男孩眼眸纯净没有任何恶意,只是不停地转身露出身后的手,一看就明白他是在求人帮他解开绳子。可能小男孩也没想到他感应到的能帮助自己的竟然是个奶娃娃,小脸上有些失望,小男孩想放弃,可它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个能看见自己的,它舍不得离开,于是就一直跟着船只跑。   在发现有另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后小男孩吓了一跳,抬眼一看不知为何豆大的眼泪掉下来,对着吉祥喊了一声“娘”。   吉祥泪如泉涌!    ☆、第三十五章   大船在岸边停驻,吉祥将小男孩领入船舱。下人都已经被清退,船舱里就朱嵘跟朱永瑄父子以及化身人形的九姝阿大阿二钟大郎。九姝早已用妖力帮朱嵘等人暂时开了眼,这会儿他们也看清楚小男孩的模样,个个眉头紧紧皱起。   吉祥翻出一块布料丢给九姝,九姝会意,用妖力将布料做成一套衣衫,吉祥又用判官笔将衣衫化阴给小男孩穿上,看到缚住小男孩两只手的绳子,眸中紫电噼里啪啦爆响,判官笔在那绳子上一划,绳子节节断开。   朱永瑄见小男孩手腕上绳子终于解开,张开两只小手啪啪拍着,一边啊啊叫,很是欢喜的样子。   “能告诉我们是谁伤害的你?”边替小男孩揉着手腕处的瘀血,吉祥边柔声询问,明知小男孩已死,她这么做无济于事,可她忍不住,她的心现在疼得很,疼得快呼吸不过来。   小男孩也哭:“娘……”   除了一声“娘”,小男孩说不出其他来。问多了,小男孩会说头痛,吉祥给它检查一番才发现小男孩头部受过重击。   自认早已心冷如铁的狐狸精祖宗九姝也控制不住落泪:“大人,你问它恐怕问不出什么来,还是叫本地阴官来问吧。”挥手布出一道结界以防舱外面人听到里面的声音。   吉祥点头,朝虚空喊道:“蜀河河神何在!”   约过了半柱香时间,一条锦鲤忽然出现在船舱里,眨眼变成一个红脸汉子。   汉子将诸人打量一番,见吉祥手握判官笔,躬身道:“蜀河河神拜见判官大人。”   “这小水鬼什么来历?你可知?”吉祥问。   也巧,蜀河河神对小男孩有点印象,回道:“回大人,这小水鬼于半月前出现在蜀河中,肉体正沉在河底。”   “在什么地方?”   “就在距离此处十里的杨家沟,至于这小水鬼的身份下官不知。”   朱嵘这时道:“那就已杨家沟为点向周围城镇打听,小孩丢了总有消息传出来。阿大,你去联络岸上的人马去查。”   “是,主子。”阿大退后一步,身子便隐入黑暗中如气体挥发消失不见。   隔天,大船在附近码头停靠,朱嵘一行简装上岸,很快阿大脱离众人,一人离开,朱嵘一行人则进入一家酒楼。阿大到无人处朝空中抛出一个□□,随后又走入人群中。走着走着,阿大被人撞了下,那人急忙哈腰道歉,快步跑开,而阿大手里多了个竹管样的东西。   朱嵘点了几样点心,各挑一块放进小碟子里递给吉祥,将剩下的朝一看见点心就流口水的朱永瑄面前一推:“来,叫爹,就给你吃。”   朱永瑄边流口水边伸出藕节似的胖乎乎的小手抓向点心,结果坏爹爹将点心盘子往后拖,气得小家伙大眼睛都红了,瞪得滴溜溜的圆,小拳头一下一下地捶在桌子上:“吃、吃!”   “不叫爹就不给吃!”坏心眼的爹爹哈哈大笑。   吉祥实在是看不过去了索性起身坐到隔壁青染青雪桃花奶娘的桌子,看着父子二人逗趣。   朱永瑄气得狠了,挣开阿二的手扑到他爹身上,一口咬住他爹脸,狠狠地磨了磨牙床,眯着眼对他爹笑:“爹!”   小家伙的力气很大,朱嵘差点没飚火,紧跟着耳边响起一声清晰无比的“爹”,所有火气立即烟消云散,跟他儿子一样眉开眼笑,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吉祥看得乐不可支又有点嫉妒,坐回去逗着小家伙引诱:“喊娘,喊娘。”   “馕!”小家伙很给面子,当爹的一口茶水喷出来不给面子的大笑,气得吉祥伸手直捶他。   就在一家三口闹腾的时候,阿大回来了,低声禀报:“主子,有消息了。”   朱嵘收起笑:“哪儿?”   “富阳县有人家报官家中幼子失踪,鹰卫已确认近半年里失踪人口仅富阳县那户人家丢的是幼子。”   “让鹰卫去调查那户人家。”   “是。”   阿大离开后,吉祥问道:“有消息?”   朱嵘点头:“走吧,我们去富阳县,这镇子小没什么玩头。”   富阳县,县如其名,是蜀河一带有名的富县,这座县城不大,人口十多万,却有超过一大半的富户,街道由青石板铺成,干净整洁,任何朝代都绝迹不了的乞丐在富阳县真正做到绝迹。朱嵘一行人进入富阳县后看到的便是连京城都做不到的人人衣着整洁,笑容满面,谦让有礼的一幕幕。   “这富阳县果然名不虚传。”逛了会,确定这一幕幕是真实的后,朱嵘感慨到。   吉祥附和:“这富阳县县令是真正做事的好官。”   朱嵘却笑得意味深长:“为夫可不这么认为。”   “怎么?你不也夸了?”吉祥挑眉反问。   “我说的是名不虚传,可没夸那富阳县县令。”朱嵘慢悠悠道。   吉祥被他绕糊涂了:“你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朱嵘指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问:“就不觉得古怪吗?”   吉祥盯着行人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来:“没有啊,到底哪儿古怪了?”   “你不觉得这街道太干净?”朱嵘古里古怪地哼笑:“过了头反而不美,过了度反而显作。”   阿二认同:“夫人你没注意到吗,这一路走来哪里都有贫苦人家跟乞儿,反倒进了这富阳县到处都是青布长衫锦衣绸缎,就连那卖锅贴的小贩也穿得干净整洁,这怎么看都怎么怪,完全不符合这世间生存规则。”   经两人指点,吉祥再看向那些行人时,表情里多了几分捉摸不透。   “还有城门口,不见补丁,进入县城的都是衣着干净整洁之人,说那县令是个做实事的我倒是承认,好官那就不一定了。”说到后面朱嵘呵呵笑出声来。   吉祥却笑不出来,她现在觉得这富阳县比地府还冷,这里的天这里的地这里的人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到不自在。为了缓解这份不自在,转移话题问:“小鬼是这富阳县人?”   “还不知,不过这半年来只有这富阳县府衙接到丢失幼子的报官。”朱嵘道。“走吧,我们去客栈等消息。”   朱嵘一行人包下一家客栈入住,另一边阿大找到鹰卫去调查报官的那户人家,那名鹰卫扮成货郎在那户人家附近贩卖胭脂水粉首饰,因香气独特造型精美价格平民吸引很多爱美的姑娘妇人光临。这三个女人一台戏,那鹰卫嘴皮子也利索又长着一张讨喜的脸,三言两语就跟这群女人熟得跟一家人似的,轻而易举将报官的那户人家家底给摸了个底儿清,更是从中得知一个不得了的消息。   将胭脂水粉首饰亏本卖给那些妇人姑娘,鹰卫急忙赶往跟阿大约好的护城河边,一抹脑门上的大汗,气喘吁吁道:“老大,打听到了,你猜那失踪的小男孩是谁不?说出来保准吓你一跳啊老大!”   阿大眼睛一瞪:“废什么话,快说!”   “是是是,”鹰卫掏出水壶喝了口水,在阿大身边坐下,道:“报官的那户人家姓李,以前是个农户,也就近两年才发达起来,去年搬进富阳县……”   傍晚,阿大回到客栈,直接钻进朱嵘吉祥住的院子,一个多时辰后才出来。   阿大走后,吉祥跟朱嵘面面相觑,吉祥道:“长歌,怎么办?”   朱嵘苦笑:“事到如今,这事儿是不管也得管了。”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而不去管,他过不了自己这道坎。小鬼喊吉祥一声娘,换言之也是喊他一声爹,就这份情他就不得不管,更何况小鬼的身份也容不得他装作不知道。   吉祥气恼不已,咬牙切齿道:“如果让我知道凶手是哪个混蛋,我定扒了他的皮!”   “嗯,我顺便帮你抽筋。”朱嵘也恼。   “娘。”正在跟朱永瑄玩的小男孩突然拉住吉祥的衣袖,仰着脸朝她笑:“娘不生气。”   吉祥又想哭了,这声娘总能把她的心叫碎,忍着哭意摸摸小男孩的头,道:“好,娘不生气。”   “娘,我认识这里。”小男孩比划着手说:“这里很干净,每个人都在笑,我来过这里。”   吉祥一听忙道:“除了这里很干净,每个人都在笑,还有呢?可想起其他的来?”   小男孩摇头,他脑子里只有几点零星记忆碎片,想不起来更多。   吉祥有些失望又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她一面希望小男孩能想起更多,好让他们尽快找到凶手,可另一边她又不想小男孩想起来,小男孩初始出现的模样告诉她小男孩死前受了痛苦的折磨。   “没关系,想不起来就不想,娘会保护你,不怕。”   “嗯!”小男孩重重点头,笑脸纯真无邪。    ☆、第三十六章   蜀河,一具身体上绑着大石的小男孩遗体静静地躺在河底。突然小男孩被缚住的双手与捆绑大石之间的绳子莫名断开,似乎有一股力量在将小男孩推至浅水处,然后顺水而下推到朱嵘吉祥所乘大船停靠的码头。   此时天际泛白,白天即将醒来。   石小三是大船上的杂工,石家几代人都靠着蜀河吃饭,石小三今年才十三岁,上船还没几年,平时在船上负责给老船工们打下手,负责茶水饭食什么的,每天都要鸡未叫就要起床。   石小三揉着眼睛走到船尾,裤腰带一松,小小三冲蜀河里尿出今儿个第一泡尿,迷迷糊糊间眼睛瞄到船尾水面上有个不对劲的东西,好像什么来着?石小三皱眉苦想了半天,直到有同伴喊他才回神,转身走了几步,脑中灵光一现,急步跑回船尾扒在栏杆上往那“东西”看上一眼,正巧对上小男孩无神死寂的大眼睛,吓得惊叫一声“鬼啊”,两腿一软瘫坐在地。   船上的侍卫被惊动,很快船尾聚满了人。   天儿大亮的时候,阿二接到船上传来的消息,说发现一具疑似被害的小男孩遗体,早得了吩咐的阿二一听忙让人去县衙报官。   吃过早饭,派出去报官的侍卫跑回来说已报官,小男孩遗体也送到县衙。朱嵘起身道:“走,去县衙看看。”   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往县衙。   富阳县县令姓吕,名人才,举人出身,五十刚出头的年纪,在富阳县县令一位上已坐了大半辈子。曾有上司看好他,上折举荐却被他婉拒,理由是富阳县一日有百姓饿肚子他就不能安心离开,作为父母官他怎能把自己的升迁看得比百姓生死重要呢?那上司感动不已,感慨这世上竟有如此好官,于是送了他一副字,上书:心系百姓,公正清廉。从那之后这位吕县令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富阳县,等到富阳县真的人人能吃饱,满城不见一个乞丐的时候,上面也难把人调走了。用现代人的话说,这富阳县可是面子工程,要是把人调走这富阳县又变成以前样儿岂不是影响他们升迁?如此一来,吕县令彻底成了富阳县的终生制县令。   富阳县自从真正做到没有乞丐人人都能吃饱肚子后已经好久没有发生大案子,在吕县令的记忆里,日前唯一算得上大案子的就是城东李家报官幼子失踪一案,只是这人失踪哪是那么容易找到的?不是死就是早带离富阳县了,他只是管着富阳县,外地的可没办法。于是也就象征性地找了几天,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因此当听到有人报官人命案的时候,正在喝粥的吕县令一口粥喷到来人脸上:“你说什么?人命案?”   “是的,大人!”来人抹去脸上的米粒,又道:“前儿个报官的李家人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消息跑到公堂认尸,如今都在公堂抱着尸体哭着呢!”   吕县令握在手中的筷子掉在桌上:“你说那李家人找到了人?”   “是的,大人,不过李家那幼子被人害死了,今儿个在蜀河被发现,发现的人是一户大户人家的下人,发现尸体后便送来了衙门。”   吕县令的胸口极速起伏:“去,拿本官官服来。”   富阳县出现命案的消息一传出,以最快的速度惊动整座富阳县,不到半个时辰衙门外已聚集数百人。   吕县令一步入公堂看见公堂上的李家人脸色就有些不大高兴,你说你儿子丢了本官也找了,你到本官的衙门哭什么哭?本官好不容易把富阳县带到如今家家户户吃得饱,夜不闭门的地步,好不容易清静几年,你们这是跟本老爷作对啊懂吗?   县太爷面色阴沉,看在旁观人眼里县太爷这是在愤怒有人竟然残忍杀害幼童,心里感慨县太爷真是顶顶大青天!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惊堂木重重落下,李家人的哭嚎嘎然而止。   李家人得知失踪的幼子被找到,还没来得及高兴,得知幼子已殁,李家老太爷当即眼睛一翻晕了过去,此次来公堂的是小男孩的父亲与奶奶,小男孩的母亲在儿子失踪后就病倒,得知儿子死亡的消息直接吐血晕死过去。   小男孩的父亲悲痛欲绝地板上名姓,心里则恐惧着三年前与那些人的约定因儿子意外死亡会给李家带来什么后果。   奉朱嵘命令报官的侍卫以大户人家下人身份报官,与他一起来的还有石小三。石小三受了惊吓,如今看也不敢看地上小男孩遗体一眼,实在是早上那一对视太留阴影了。   “报案人是如何发现李家幼子尸身的?”上头,吕县令冷声问道。他已经弄清楚来人身份,就是过路的赵姓富商一家,你说你过路就过路呗,蜀河上哪天不死人?能不能少管点闲事啊?见到具尸体就大惊小怪你管的过来吗,啊?相比起李家,吕县令更恼恨没眼色的姓赵的富户。   吕县令眼中的厌烦藏得再深也逃不过从小长在皇宫里的朱嵘,和王爷冷哼一声,吕县令的反应在意料之中,但就算如此还是大感不快。   石小三在侍卫的支持下将发现小男孩遗体的过程详细叙述一遍,说完却发现堂上县太爷目光森冷地盯着他,吓了一跳,回忆一番自己先前说辞,没错啊,他原原本本地还原了过程。   吕县令盯着石小三看了半天,看到石小三毛骨悚然浑身发冷,才移开目光,拿起惊堂木重重拍在公案上,气势磅礴地大喝:“来人,给本官将凶手锁拿,执令箭去码头将那赵家人给本官拿来!”   堂上堂下旁观人群一头雾水,压根就没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这报案人怎么忽然成了凶手?   李家人心惊肉跳斗胆相问:“大人,这我儿遗体是赵家下人发现,这赵家怎么成凶手了?”不是该感恩吗?   吕县令理由充分,气势十足,见堂下百姓都在怀疑他,决定给这些愚民好好说道这案子的来龙去脉。   “受害人家属,你家孩儿失踪多久了?”   小男孩奶奶当即哭了起来,孙儿被自己带出门,结果却走失,小男孩奶奶如果不是拼着一份等到孙子回家的执念恐怕早已悬梁自尽:“回大老爷,民妇孙儿失踪至今已有二十天。”   “失踪之后可有报官?”   “有!有!民妇一家人找不到立即来衙门报了官。”   吕县令很满意李家人的配合:“那衙门可有派人去找?”   李家人立即点头,衙门派人他们是亲眼所见。   “可是你们看!”吕县令起身走到小男孩遗体旁,道:“失踪二十天,如果早已死亡,此时尸体早已肿胀破烂,可你们看看这孩子就仿若睡着,死亡时间明明就在两个时辰内!”   说完,吕县令重重吐了一口气:“这赵家明明就是凶手,这孩子想要逃脱,半夜落水致死,清早被人发现事情败露,这赵家人倒也有急智,想出这么一招以退为进,让你们以为他们是好人,实际上这是凶手贼喊捉贼,自以为聪明,却不想本官能想通其中弯弯绕绕,哼!”   人群中有人不信,提问道:“大人,那赵家人为何带走李家幼子?”   吕县令神色自得:“那赵家人自称商贾,可依照本官办案多年经验,这赵家人绝不是商贾,而是人贩子!”   人群哗然,众人仿佛想通似的高呼大老爷英明,李家人也想明白了,小男孩奶奶悲嚎着扑向石小三又捶又打。吕县令忙让人将小男孩奶奶拉开,大义凛然道:“这两人只是赵家下人,等本官将那赵家人锁拿来,定会给你李家一个交代!”   李家人虽然悲痛欲绝,但还没失去理智,感恩戴德地磕了三个头,等着出去拿人的捕头回来。   “不用劳烦大人锁拿,我赵家人在此等候多时了!”和王爷领着老婆孩子下人侍卫宠物十多人进入公堂,傲然挺立,含笑望着堂上吕县令,风采绝然,贵气逼人。“大人说我等是人贩子,是害死这个孩子的凶手可有切实证据?”   迎上朱嵘带笑的面容,吕县令突然有些心慌,脊背有些凉,只是话一出口如泼出去的水,如今他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证据,本官自会寻来!”一时间忘记追究赵家人进入公堂竟不下跪的大罪。   “那便等寻来证据再定罪吧。”朱嵘很好说话,脸上笑容温柔和煦得跟春天的风似的。   赵家人的气势风采实在是太闪人眼睛,旁观人群甚至是李家人在看见朱嵘吉祥等人后原本对县太爷坚信不疑的心有了一丝动摇,这些人虽然衣着朴素可那料子一看就是上等货,连下人身上的衣衫都比富阳县首富家的老爷夫人穿的差不了多少,看起来实在不像人贩子。   被吉祥抱在怀里的朱永瑄突然挣扎起来,吉祥抱不住就把小家伙放在地上,小家伙跌跌撞撞地走两步,一屁股坐在小男孩遗体前,伸出小胖手扯了扯小男孩的手,见小男孩不理他,嘴巴一瘪当堂嚎啕大哭!    ☆、第三十七章   朱永瑄是天命之子,生来早慧,初见小男孩便明白小男孩跟自己不一样,这次见到实实在在跟自己一样的,可是自己怎么叫都不理自己,拉他手也没反应,这可把小家伙给伤心坏了,哭的震天响。   小家伙即使早慧,对生命的理解还是需要人生的积累,他还不懂生与死。哭了会,气呼呼不理“睡觉”的小伙伴,转身手脚并用爬回娘怀里,闭上眼睛。你睡?我也睡!   去寻证据的衙役没寻得证据,反被一队金甲侍卫吓尿裤子,反被金甲侍卫给押回衙门,个个面如土色。   吕县令一见金甲侍卫也吓了一跳,忙起身迎向领头侍卫,刚想见好,却目瞪口呆地看到那领头侍卫单膝跪在“凶手”跟前。   “启禀王爷,属下抓到一批擅闯王船的逆人,属下已将人带来,王爷,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王爷?众人惊呆!   朱嵘似笑非笑地扫了那一队衙役一眼,挥挥手:“每人十板子以示惩罚。”   那领头侍卫带人退下,公堂上独留面无血色的吕县令以及被吓蒙的李家人,特别是小男孩的奶奶,想到自己方才抓了王爷的人,努力将手缩在袖子里,身子簌簌发抖。   朱嵘的目标是吕县令,对李家人根本就没看进眼里,笑道:“吕大人,可还要证据?”   吕县令腿一抖,“噗通”跪在地上:“下官不知王爷驾临,冒犯王驾,下官知罪!”   “冒犯?”朱嵘冷哼,“如果今日站在这里的不是本王,那个人是不是就得为吕大人你断案如神的美名再添上一笔?”   吕县令脑门上冷汗直冒,一个劲地趴在地上磕头,嘴里喊着下官知罪。   朱嵘脸色一冷,笑意敛去:“本王初入富阳县,还曾赞你治下有方,倒是不知原来吕大人的美名都是如此得来的!”   吕县令除了磕头请罪,没有其他办法可行。   “阿二,去给本王查一查这些年吕大人都办了哪些事,果然闻名不如见面,本王好奇得紧!”   “是,王爷!”阿二抬头挺胸,中气十足,嗓门嘹亮。   交代完毕,朱嵘牵着吉祥朝公堂外走去,边道:“这案子等入夜由本王亲自来审,吕大人,此刻起富阳县可入不可出,富阳县所有15岁后50岁内的男性都得来县衙,但凡有人未至,全族流放!下去发公文吧。”   王爷入夜审案的消息很快传遍全城,闹得人心惶惶。朱嵘回到客栈抱着媳妇儿子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已日落西山。精心整理一下衣袍,用过晚膳,等天色完全黑下来,朱嵘带着媳妇儿子以及下人浩浩荡荡前往县衙,引无数人侧目而视。   小男孩的遗体依旧摆在公堂上,燥热的天气似乎对小男孩的身体无法造成影响,盖着白布的小男孩仿若睡着了。   衙门口,由于王爷开口,富阳县城里的男性基本都聚集在衙门口等待着,排起长长的队伍。   富阳县人只看见朱嵘一行人在队伍末处下了马车,慢吞吞地朝衙门走来,却不知吉祥牵着已做了鬼的小男孩在一个一个地认人。这是朱嵘与吉祥想了许久才想到的笨办法,即便心有不忍小男孩二次伤害,可在眼下境地他们别无他法。   队伍后方是年纪比较大的,中间则是20以内的年轻人,最前方是青壮年,吉祥牵着小男孩的手往前走去,走到青壮年队伍时,一直满眼好奇的小男孩在看到一个书生样的男子时,小手一抖紧紧抓住吉祥的手,往吉祥身后躲:“娘……”   吉祥抬头与朱嵘对视一眼,似有若无地点了点头。   朱嵘心里有了数,面上未透露分毫,在衙门口已摆好的香案后一站:“今夜审案的非本王,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谁是杀害被害者的凶手,今夜就让鬼神为吾等指明!”说完,手捻三根清香敬天地三拜,清酒三杯,清香入炉。   围观百姓闻言大哗,跟随朱嵘三拜三磕,心里莫名惴惴。   三道香烟在空中凝出非常清晰的轨迹,形成一道小剑,朱嵘见时机到了,就让十人一组上前供鬼神辨认,看得旁观百姓大开眼界啧啧称奇。   一连过去百来人,那小剑都不见动静,等目标人物所在的十人小组上前接受辨认时,那小剑突然颤抖,然后直冲目标人物,剑交冲下,高悬目标人物头顶,现场有人接二连三发出惊呼。反倒是目标人物神色不见慌乱。   朱嵘见目标人物一派淡定也不急,直接让衙役将人押入大牢:“我知你不会承认,去大牢里待一晚上,明天自有分晓,本王没有证据证明你是凶手,但鬼神可以!”   百姓们已经被今晚一幕给震到,越发好奇大牢里会发生什么,只是县衙大牢是禁地,百姓们只能讪讪回家等天亮。   回去的路上,吉祥对小男孩说:“子时过后与娘一起去大牢,怕不怕?”   小男孩面露恐惧,怕得发抖,可是面对吉祥温柔的脸还是迟疑着点点头。   疼惜不已地摸摸它的头,吉祥道:“不用怕,娘会保护你。”   邓方一派坦然之色,被衙役押入大牢后朝草堆上一坐,闭上眼睛,脊背挺直,如老僧入定。看起来那模样还真不像凶手。   邓方不信鬼神,对于朱嵘说的话嗤之以鼻,对于晚上那神乎其神的小剑,邓方只认为那是朱嵘使了什么手段。更别提说半夜鬼神审案,那简直就是一个笑话,他等着明天看那王爷如何自圆其说。   这么想着想着,思维渐渐迟钝模糊,等他发觉不对劲猛地惊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大牢里,而是类似衙门公堂的地方。   堂上挂着明镜高悬四个大字的牌匾,牌匾下方坐着一个人,什么样看不清楚,倒是那一身紫色清晰可见。除了牌匾与那穿紫色衣袍的人以及自己所在方寸天地有光源,四周都是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邓方,你可知罪!”堂上人开口,辩不清男女,在一声声回音中震耳欲聋。   邓方毫不畏惧地与堂上人直视:“邓某何罪之有?”   堂上静默半晌,喝道:“带李琰!”   邓方心头一跳,下意识扭头朝后方黑暗看去,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慢慢地慢慢地从黑暗中走出,渐渐露出稚嫩面容……   邓方睁大眼睛拼命忍住内心惊骇,回过头对堂上人冷笑:“区区雕虫诡计,以为邓某会上当?你们这是诱供,邓某坚决抵抗,不会承认的!”   “不承认?判官薄上自有记载,本官何需你承认?”堂上人冷冷一哼,空无一物的桌案上凭空多出一本紫色封面的薄子,上书“生死薄”三个大字。   邓方讽笑:“雕虫诡计!”   堂上人不理他,径自翻开生死薄,右手在虚空中一捻,一根魂丝从邓方抽离被缚在生死薄上,随着魂丝越抽越多,那空白一面显示出来的字迹越来越多。   邓方渐渐察觉到身体越来越虚弱,大惊失色:“你在做什么!”   堂上人哼笑:“你不是不信鬼神?本官就让你知道什么叫顶头三尺有神明!你以为你作恶人不知鬼不觉?错了,你抬头看一看,苍天饶、过、谁!”   随着身体越来越虚弱,邓方心里开始恐慌开始害怕,盯着那根魂丝想方设法想要挣脱开。   “你放心,本官不会让你死!”堂上人像吊人胃口似的顿了顿,接着道:“本官会让你求着本官让你死!”   这世界上有时候死亡不是惩罚,地府的惩罚远没有让一个人活着生不如死更痛苦,想死又死不掉的痛苦才是最折磨人的。   “你是谁!你不是人!你是恶魔!”邓方瘫在地上朝堂上大吼,表情狰狞。   堂上人将吓了一跳的李琰招到身边,听他说出这番话,不禁觉得好笑:“邓方,鹿城人,七岁将亲弟弟丢进木桶里溺死,只因亲弟弟分走爹娘的关心,九岁被邻居家小黑狗吓到,用石头残忍将小黑狗的脑袋砸烂,十三岁来初欲将侍候自己的七岁小丫鬟环儿给夺去清白,最终将环儿折磨致死,十五岁喜欢邻村少女禇铃铛,多次求娶被禇家拒绝,禇家为防意外将禇铃铛嫁到富阳县外金井村李家,十六岁入城考秀才迷上入哥儿楼寻欢,最喜寻来稚龄小童……”   堂上人每列出一点,邓方脸上血色就褪去一层,还没等堂上人将这些年来他做过的恶事列数完,他整张还算不错看的脸已经白得不像人。   “李琰,禇铃铛之子,李家三子,为报复禇铃铛「抛弃」你的仇,你将李琰劫走,肆意玩弄,因李琰哭嚎,一怒之下将他击晕,到此你还不解气不甘心,就像当年折磨环儿那样折磨不到四岁的李琰,最终致李琰丧命,为防事情败露你将李琰尸身绑上石块抛入蜀河。邓方,到底谁是人谁是恶魔!”    ☆、第三十八章   让鬼差将邓方魂魄送回,公堂里的黑暗褪去,堂上人也露出面容,正是吉祥。   “娘。”小男孩也就是李琰,拉着吉祥的手,问:“是不是要离开您了?”   吉祥落泪,她想留下这个莫名让她喜欢让她心疼的孩子,可是作为地府判官她更清楚鬼魂逗留阳间的后果,不是灰飞烟灭便是终成恶鬼。“是的,你得去地府入轮回,到时候娘会送你轮回。”   李琰哭道:“娘,我不想离开娘。”   “宝贝,人死了就得入地府轮回然后才能有新生,如果你不想去,以后会离娘越来越远,娘舍不得。但是娘会答应你,等你重新来到这个世界娘会去找你。”   “真的吗,娘?”李琰目露希冀:“是不是到时候就可以不用再跟娘分开了?”   “你愿意的话,娘会一直带着你,再不跟你分开。”吉祥承诺。   “其实也不用分开的。”孟婆突然在公堂。吉祥惊讶:“你怎么来了?地府那么多鬼等着你的孟婆汤轮回,你竟然有空上来?”   “哎呀,人家可不是偷懒啊大人,人家是上来出公差的,办完就回去啦。”孟婆娇滴滴道,一边朝李琰招手:“快过来,我那孟婆汤生意好的很,可不能在这儿耽搁太久。”   吉祥想到她方才那句话,问:“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大人,难道您就一直没奇怪这小鬼见到你第一眼就叫你娘?”孟婆为自家判官大人的智商捉急:“这小鬼的来历想必大人已经知晓,这佛祖转世灵童的身份又怎么可能转世在李家那等祖上八辈子没做过什么善事的人家?也就四百年前一口水之恩。灵童转世不曾叫过那禇铃铛一声娘,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却在见到大人时喊大人一声娘,大人您还没明白您与转世灵童的关系吗?”   吉祥目瞪口呆状:“你是说我才是转世灵童真正的娘?”   孟婆重重点头:“对极!”   吉祥低头望着李琰,突然跟个孩子似的哭的伤心极了,这是他的儿子啊,却在成为她的孩子前受了大苦……吉祥边哭边锤心口,她的心疼得快要炸掉了!   孟婆很无奈:“大人,这是天命,您就别哭了,等将来好好疼他就行了。”   吉祥:“我难过啊,我心疼啊,这是我儿子,你又没当过娘,你怎么可能理解当娘的心……”   孟婆脸色一黑:“大人,您知不知道您有时候真的很讨厌!”   吉祥继续哭,不理她。   孟婆:“你还要不要了?我跟你讲那佛国的和尚们快要到这富阳县了,一旦他们把小鬼带走,你得再等一百年!”   吉祥立即不哭了,挺直背脊:“要!你快点!”顿了下,“不喝孟婆汤吗?”   孟婆没好气地回:“不用!”   “哦。”吉祥知道这次她把孟婆给惹恼了,呵呵。   孟婆将李琰叫到身边,李琰听不懂二人之间的对话,却听懂了孟婆说的那句不用分开,问孟婆:“真的不用跟娘分开吗?”   孟婆也挺心疼这孩子遭遇的,摸摸它小脑袋,说:“不用。你会在你娘肚子里睡一段时间,醒来后你就会一直陪着你娘你爹你哥哥,以后你会有世上最厉害的爹世上最厉害的娘还有世上最厉害的哥哥,再也没有人敢伤害你。”   李琰欢喜得不得了:“我一定会很乖很乖的!”   当一团代表生命的金光进入自己的小腹,吉祥有一种在梦中的感觉,抚着自己的小腹傻笑。   孟婆捂眼:“我走了。”见吉祥傻笑着一看就知道没听见她的话,气得跺脚,转身消失不见。   隔天大清早府衙门口就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而朱嵘一行人到日上三竿的时候才出现在衙门口,百姓们见到朱嵘都大声问好,实在是朱嵘抱着朱永瑄的样子太亲和,要知道在大魏做父亲的只抱女儿不抱儿子,大魏奉行严父慈母,为了严父形象,儿子眼里的爹高大不可亲近。可是朱嵘抱儿子抱得很顺手,一看就是经常抱的,与儿子默契十足,而且父子二人长得极像,这画面莫名让人想亲近。朱嵘也亲民,谁跟他打招呼,他就抬手回应,怀里小家伙见了也跟着有样学样,一时间衙门外笑声不断。   吕县令早早就在衙门口等候,如今他心里七上八下的,这些年他在富阳县到底做了哪些事,别人不全知,他自己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朱嵘瞅见吕县令,笑着打招呼:“吕大人,早啊!”   这都日上三竿晒屁股了还早?吕县令没胆吐槽,笑着应道:“王爷,外头日头大,可别热着了小世子,快请进。”   朱嵘哈哈大笑,也不多言,抱着儿子牵着媳妇的手朝公堂走去。   公堂没,邓方早被押入大唐,昨日还淡定微笑一派坦然的人,今日衣着只是略微凌乱,不见有刑供的迹象,整个人却仿佛被抽走了生气。   朱嵘抱着儿子也没去堂上坐下,直接在邓方身前蹲下,问道:“邓方,你可认罪?”   邓方低着头一动不动的,半晌后突然笑了起来,且越笑越激动,最后仰着脸笑得癫狂。   “认罪?哈哈,我认!没错,我是杀害李琰的凶手!可是,如果不是禇铃铛,我又怎会落得今日下场?我杀了她儿子,大不了一命抵一命,我也不亏!”   朱嵘摇头笑道:“你想死,我偏不让你死,你这种人就该被流徒大魏最北方,那里关押着大魏立国数百年来最穷凶极恶的罪犯,本王相信你一定喜欢那里。”   围观百姓没想到以为会精彩纷呈的一场审判最后以如此简单三言两语的方式结案,都大感失望。   有人问:“就这样?”语气好遗憾。   阿二朝那人笑:“嗯,就这样。”   一旁的钟大郎也笑得很可爱:“对,就这样。”   两个看起来无害实际上都很腹黑的家伙相视一眼,眼里闪烁着不怀好意的亮。   “阿弥陀佛。”一声佛语在两人身后响起,二人同时回头去看,就见三个衣着与大魏僧侣不同的和尚低眉垂眸站在人群中,站在头前的和尚察觉到二人目光,抬眼如迦叶拈花佛祖微笑:“我佛慈悲,善哉善哉。”   说罢,那三个和尚朝公堂里走去。钟大郎提醒目瞪口呆的阿二:“不拦?”   阿二苦笑:“不能拦。”也拦不住。   钟大郎不懂,但阿二没空跟他解释,已拉着他跟着进了公堂。   公堂闲人勿进,突然进来三个明显不是大魏僧人的和尚,一时间引众人瞩目。   朱嵘起身执礼:“阿弥陀佛,见过三位大师。”对三个和尚的到来似乎一点都不感觉惊讶。   “贫僧等为寻我佛转世灵童而来。”   “本王知道。”朱嵘淡笑回应。   “那王爷能否归还我佛转世灵童?”   “这个恐怕不能。”朱嵘淡淡拒绝,昨晚吉祥回到客栈将李琰原本就是他们的孩子的事告知,一大早朱嵘便让人寻来大夫给吉祥诊脉,果不其然吉祥已怀两个月的身孕。   “王爷想来也清楚我佛转世灵童对我佛国数万百姓的重要性,望王爷看在大魏与佛国交情上归还我佛转世灵童。”和尚语气依旧和善,然而字里行间已经隐含威胁。   朱嵘一点都不怕,归还?开什么玩笑?别说他如今无法归还,将来他儿子出生了身份何等尊贵,哪有送去当和尚的道理。   “大师,不是本王不归还,而是本王还不出啊。”朱嵘一脸无能为力的表情。   三个和尚见他不似做伪,相视一眼,手中佛珠一颗一颗地转动,刚转了几颗三个和尚同时闭上眼睛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竟当场盘坐在地念起别人听不懂的经文。   大魏之西有座名曰“西天”的大山,终年被茫茫白雪覆盖,山势绵延千万里,大山之中有佛国,佛国百姓人人皆是佛徒,佛国每一年都有刚成年的佛徒入世修行,也有许多佛教徒千里跋涉来到佛国中从此一心向佛。   世人对佛国的认识皆源自于入世修行的佛徒,相比起百姓们对佛国比较浅薄的了解,每一个国家的皇室都清楚明白那座深藏千里大山中人口只有区区数万的国家力量有多大,佛教在整片大陆上又称之为神教。   一个“神”字令佛国傲然于尘世之上,俗称“西天净土”。可以想见作为这个国家最高统治者的佛祖的转世灵童身份何等尊贵。   李家三年前被佛国专门行走世间寻找转世灵童的高僧找上门,这才知道自家小儿子来历竟然如此不凡,从而搬到富阳县从农户转为家资不俗的富户。按照规矩转世灵童满三岁返回佛国,高僧与李家约定等李琰满三岁来接人,没想到却在三岁这年夭折。   三个来接人的大和尚早已经感应到灵童已夭,后又感应到灵童未入地府便想将灵童接回佛国,用神术帮助灵童转世,却没想到晚来一步。是矣,三个和尚虽然有些失望,但更心喜的是他们不用再四处寻找,灵童就在他们面前。   诵经结束,三个和尚朝吉祥执礼一拜:“阿弥陀佛。”    ☆、第三十九章   寒门子弟难出人才,贫穷的现实导致他们当中再有才华的人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放弃自己的梦想。作为寒门子弟,吕县令为了有一天能够出人头地,他与他的家庭付出的代价足够压垮这贫穷之家。   吕县令从小就立志要带领吕家拜托贫穷三餐不继,为此他的爹在他十二岁考中秀才的那年咳着血病逝,闭上眼睛前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庄稼汉子面带笑容,死而无憾。十七岁娶妻杜氏,为了支持他读书,杜氏靠着给绣品铺子做绣品得来的微薄收入养着一家子,年迈的老母依旧每日天不亮就下地干活,只为儿子能安心读书不为生计愁苦。   杜氏嫁给吕县令的第三年生下儿子宝哥儿,坐月子期间都在做绣品,致使视力下降严重,吕县令二十二岁那年终于中进士,杜氏成为县令夫人不到两年,年纪轻轻的她就离开了这个人世,而在吕县令前往富阳县上任的路上吕老夫人就因一场风寒离世。   终于出人头地的吕县令接连送走最亲的亲人,悲痛之余对天发誓他要让他治下的富阳县没有穷人没有乞丐,人人都能吃饱肚子,人人都有衣穿,不用挨饿受冻,人人都有屋遮风挡雨,百姓安乐不用受颠沛流离之苦。   这是吕县令人生第二个梦想,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穷人还是有,乞丐还是满大街出现……   后来还是他的幕僚告诉他一个法子,那个法子很简单花点小钱使点武力胁迫穷人远远离开富阳县城,强力清扫大街上的乞丐,逾期不出城的乞丐但凡被捕快衙役看见非死即伤,城门处要交高昂入城费,衣服有补丁不得入内,形貌不整洁不得入内,如此两年过去,这法子渐渐成效,富阳县里没有了贫民区,青砖黑瓦朱门大户比比皆是,整座富阳县“干净”得前所未有,吕县令也因此一举而红,官场得意,却也忘记初心。   那些因他的“清城计划”不得不背井离乡的老百姓多下场凄凉,官府发的那些银子买不了一块地,更买不了房,穷人本就一无所长,离开几辈子居住的地方,在陌生城镇也只有真正有那么点手艺本事或者力气大的能勉强吃上一口饱饭,大多数人都凄凉得很,有把儿女卖到大户人家,有的把姑娘卖给妓院,流着泪对姑娘交代好死不如赖活,对穷人来说尊严是个屁!还有的直接自己放弃了自己,把生留给亲人……   “这人完全走火入魔了吧?”吉祥难以置信道。   “依属下看,这人完全就是疯了,而且无药可救的那种。”钟大郎道。   朱嵘沉吟半晌,问负责调查吕县令的阿大:“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主子,鹰卫调查到这吕人才是个名副其实的酷吏,当年蜀河发大水,蜀河两岸都在上折请求朝廷降低税负,这吕人才反其道而行为了让上面满意,他反而加重了税负,导致不少人家活不下去到卖儿卖女,有的直接全家投了河……”   阿大将鹰卫查来的关于吕县令执政富阳县以来的桩桩件件逐条报告,最后因空气中的威压太过于令人窒息而报告不下去了,这座被包下来的客栈小院的天空被看不见的气压压制着,身处院子里的人都面色苍白,呼吸不过来。   “富阳县属于哪个州管辖?”朱嵘终于开口,一众下人这才敢抹去脑门上的冷汗。   阿大:“主子,富阳县属蜀州管辖。”   “去信给刘颢之,吕人才年纪到了是时候回家含饴弄孙了。”轻描淡写的将一个人的未来定下。   自始自终没受影响的吉祥朝他笑道:“还以为你会做出什么来呢。”   朱嵘反问:“我会做出什么来?”   “比如,”食指点着下巴,小模样极可爱地道:“罗列些罪名啊什么的,轻则罢去官职,重则板子侍候或者流放啊什么的。”官员去职归乡可是荣养。   朱嵘叹了口气,道:“这吕人才虽然称不上好官,可在官场他能做到不鱼肉百姓为一己所欲已是难得,五十岁就告老归乡对恋权的他也是一种惩罚。”   当吕县令接到吏部公文后痛哭流涕,他才五十岁出头啊,明明身体硬朗却得“抱病”告老归乡,他不甘心却也知道这一切都无法挽回,只能老老实实地办理交接手续返回故里。   朱嵘一行人在富阳县停留数日后登船离开,一路顺水,隔三差五上岸逛一圈,这入京的路上倒也惬意。   这日,大船行至蜀河中下游,朱嵘跟吉祥坐在甲板上欣赏两岸风景,蜀地山高多灵秀险峻,蜀河长达千里有百里穿山而过,船行期间猿啼不止,两岸崖壁上常见攀爬崖壁如履平地的金丝猿猴,有小猿猴见大船好奇之借地势之便还会跃上船来,常把朱永瑄逗的咯咯笑。   朱嵘见朱永瑄喜欢跟小金丝猿猴玩,问吉祥:“要不咱们带一两只回去?”   吉祥睨他一眼:“这些小家伙性野,早已习惯这无忧无虑的生活,你要拘了它们,说不定会因此要了它们的命。”   朱嵘摸摸鼻子,尴尬道:“我这不是随口说说嘛,我也是见永瑄喜欢。”   吉祥这时靠近他,笑得调皮:“有母猴注意呢,咱们说话得小心点,听说这些山中猿猴特通人性。”   朱嵘无语:“娘子,你好坏呀。”   吉祥捂嘴娇笑:“其实我可以叫山神送来一两只的。”   朱嵘翻白眼:“娘子,你欺负为夫。”   自家主子表情实在太逗了,甲板上一众下人笑得眼泪直掉。   吉祥也笑得肚子疼,无意间抬头朝天空一看,面色大变,猛然起身把一旁朱嵘惊到:“吉祥?”见吉祥两眼死死地盯着天空,也跟着望去却没发现什么不对劲。   在朱嵘眼里,头顶一方天空碧蓝如洗,可吉祥眼里她看不到两岸高山峻岭,只看到一团团黑气由四面八方涌入天空,形成大片大片乌云呈压城之势,带来灭顶之威。   “长歌,你带着永瑄先回京城,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你……好。”朱嵘想问问她发生什么事了,最终没有问出口,吉祥管的事他无能为力相助,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她身后,让她无后顾之忧地去做她要做的事。   傍晚时分,大船离开蜀河道转入京河道,在一个小码头停驻,船舱里吉祥狠狠地抱了抱儿子,在小脸上亲了两口,又与朱嵘相拥了会,叮嘱父子二人:“我会很快回来的,永瑄要乖啊,长歌你也要保重自己。”   朱嵘只在乎一个问题:“你要去多久?”   “我也不清楚,但我答应你,八月前我一定回去。”因有孕在身,吉祥不能再以离魂的方式离开,故而有了决定。   “那我跟永瑄继续原先订好的行程,我们等你回来。”   “我会派河神护送你们,不用担心我,那里的事还无法伤害到我。”不舍地抱了抱父子二人:“走了。”   朱永瑄窝在爹爹怀里,含着两泡眼泪挥舞小手:“娘,等!”   紫色官袍代替身上原来的衣裙,手中握着判官笔,眼眸中黑色眼瞳紫色电光噼里啪啦……终于见识到自家夫人作为判官的模样,阿大阿二钟大郎有跪地膜拜的冲动。   “大人,等等奴!”白狐九姝立即化身人形,哀怨道:“大人,您忘了带走奴啦。”   吉祥笑:“你不是不想回地府?”   九姝不好意思地道:“事儿完了,大人别丢下奴就好了嘛。”   吉祥再次看了父子二人一眼,手中判官笔当空一笔划下,面前出现一道紫金色光线,吉祥像推门一般伸手虚空一推,一步跨入身影凭空消失,九姝紧随其后。   看着娘消失,朱永瑄咬着小拳头,要哭不哭地对自家爹爹说:“爹,爹,娘不见。”   朱嵘拍拍儿子的背,望着吉祥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他总觉得吉祥匆匆离开,阳世间必然也有大事要发生。   “阿大阿二,让下面的人随时随地注意,一旦出现什么不对劲的事,不论大小往上报来。”   阿大阿二应了声“是”,各自下去安排。   钟大郎见小伙伴都有事,就他没,忍不住道:“主子,属下呢?”   “十五,本王将永瑄的安危托付给你。”会玩蛊会使毒功夫也一流,朱嵘在朱永瑄出生那一刻就决定培养钟大郎为朱永瑄贴身侍卫。   娃娃脸眉开眼笑:“是。”   一入地府,吉祥下意识抬头看地府的天,向来阴亮的天空果不其然翻涌着滚滚黑云。黄泉路上,鬼魂们神色木然地望着天空,鬼眼死寂也不知这些鬼心里在想些什么。   “鬼差何在!”   “拜见判官大人!”押鬼的鬼差慌忙来见。   “将这些鬼全部聚在一起,一百个鬼一个单位,立即执行!”   那些鬼差听令行事,分开头将黄泉路上的鬼魂们按照吉祥的命令分成一拔一拔的。不等鬼差上来禀报,判官笔画出一道禁锢符,那道禁锢符一化二二化四,数量越来越多,将一拔一拔的鬼魂们都禁锢住,而吉祥早已经往地府深处而去!    ☆、第四十章   “大人!”   吉祥刚一出现在奈何桥边就听到孟婆又是惊喜又是焦急的呼唤声。   奈何桥前不见往日等待喝孟婆汤轮回转世的鬼魂,奈何桥上站满地府阴官,忘川河两岸站满鬼差,奈何桥下黄泉水依旧是黑色的,只是河面怒涛嘶吼被镇压在河底的恶鬼时不时露出水面,神色狰狞或桀桀怪笑地冷眼望着奈何桥上的一众阴官鬼神。奇怪的是,吉祥看不到阎罗殿里的那位戴着面具的阎君以及十七个哥哥。   阴官们一看见吉祥,脸上凝重的表情终于放松了些:“下官拜见判官大人!”   吉祥点点头,走过去朝奈何桥下望去,正好对上一抓着奈何桥底正努力往上攀爬的狰狞鬼头,那鬼头本得意洋洋,看见手持判官笔的吉祥,怪叫:“怎么可能!”扑通跌回忘川河。   吉祥笑容满面:“真对不住啊,本官吓到你了!”话音未落,判官笔已直冲入河,怒涛嘶吼的河面瞬间平静下来,当判官笔再出现的时候,判官笔笔身上串着一颗鬼头,真是方才那大叫“怎么可能”的恶鬼。   吉祥提着鬼头朝判官殿走去,身后跟着一众阴官。孟婆站在奈何桥上拍拍饱满的胸脯一脸后怕道:“幸亏大人来得及时,否则这地府又要变天了。”   判官殿里,吉祥将那鬼头随意抛在地上,坐下来问那些阴官:“跑出去多少畜牲恶鬼?”   一名红袍阴官站出来禀报:“启禀大人,畜牲道跑出去三千三百一十三只,恶鬼道跑出去七百七十九只恶鬼。”   吉祥眉头紧锁,这些畜牲恶鬼跑去人间,阳间即将大乱,想着阳间将要面临的大祸,这一把火熊熊燃烧着吉祥的五脏六腑。   “怎么回事?畜牲道与恶鬼道怎么会突然出现裂缝?”吉祥震怒:“看管畜牲道与恶鬼道的是谁!”   两名阴官苦着脸出来认罪。两阴官也委屈,他们一直镇守各自道,兢兢业业,那被关押在第一十九层地狱里的那位作妖跟他们真的没什么关系,倒霉的却是他们。   “大人,不是下官等不作为,两道裂缝一被发现我等就理立即前往处理,只是幕后黑手法力高过下官等,一时之间才让那些畜牲恶鬼逃脱出去。”   “是谁?”   “大人,那幕后黑手就在第十九层地狱。”   人间传说地狱有十八层,实际上在十八层下方还有一层,那里关押地府里的大恶鬼,奈何桥下的那些恶鬼算什么,与十九层恶鬼相比,那是蚂蚁对上大象。   吉祥当上判官还没几年,见识寡陋:“还有十九层?”   幸好这些阴官都得到过阎罗殿里的御令,知道这位判官大人上任才几年。于是有阴官解释道:“大人,第十九层关押的是地府里的鬼物。”   吉祥一点就透,这能被关押在十九层的肯定是不好相与的东西,转而目光落在那鬼头上,嗤笑:“不是很得意?怎么这会不说话了?”   那鬼头哭丧着脸道:“大人,小的知错了,大人把小的重新镇压到河底去吧,小的一定会老老实实的,再也不敢了!”没有鬼比它更清楚眼前这位的恐怖,当年它就是被这位打碎了鬼体,只留下一颗鬼头。往事历历在目不堪回首,恶鬼悔之莫及。   “回去?刚才是谁扒着奈何桥一副地府里你称老二没人敢自称第一的嚣张跋扈样儿去哪了?”   “大人,小的知错!大人您老就饶过小的这一回吧!”麻麻,它要回忘川河底,快来救它,呜呜呜。   哭的真丑!吉祥嫌弃地移开目光,对九姝道:“九姝,给你个玩具玩儿,别玩散了就行。”   九姝笑得妩媚动人:“是,奴谢大人赏赐。”转而风情万种的琉璃眸色落在恶鬼脸上,恶鬼打了个冷颤,麻麻,又来了位祖宗啊救命!   暂时将地府恶鬼镇住,吉祥转身就往十八层地狱走去,阴官见状急忙阻拦。吉祥不解:“事情闹到这份上你们就想着这么不了了之?如今那些畜牲恶鬼跑去了阳间,你们叫我别下去?”   阴官们有苦说不出,只能找些没什么说服力的理由阻拦,吉祥越听越觉得古怪,神情凝重望着众阴官:“本官怎么有种感觉你们有事瞒着本官?”   “没有啊,大人,那十九层太危险,下官等不放心,大人您还是别下去了吧?”   “是啊是啊,大人,十九层关押的都是地府历年来最穷凶极恶的恶鬼,只有十八层地狱才能镇压住它们。”   “对啊对啊……”   “是哒是哒……”   众阴官七嘴八舌,嘴上一本正经却没一个敢跟判官大人对视。那心虚的小模样连七八岁的小孩子都能看出来。   “如果本官非要下去呢?”吉祥摸着下巴意味深长地望着众阴官。   众阴官:“大人……”   吉祥:“就这么定了,你们说得本官太好奇了,本官要下去见识见识。”   众阴官望着吉祥离去,哀嚎不止。   有阴官问:“怎么办?”   有阴官回:“阎君不在,只能凉拌。”   有年老的阴官望着判官大人远去,叹了口气:“天命注定,我等走一步看一步吧。”   唉……   十八层地狱是一座黑色一层结构的大殿,除了大殿门口有鬼差镇守,进入大殿被判决去哪一层那鬼魂就会被送去哪一层,而在表面上大殿内空荡荡的无一物。   吉祥进入大殿,心念一动便出现在第十八层地狱,原本还鬼哭狼嚎的第十八层瞬间安静下来,每个鬼都恐惧着低头闭眼不敢看向吉祥。   雷电是天地浩然正气,越是邪物越是恐惧。   通往第十九层的路在阎君与判官的脚下,第十八层并无固定的通道。可是吉祥是新鲜判官一枚,只能在心底问器魂小判判。   小判判如今安分守己多了,除非吉祥召唤绝不擅自行动。   “主人,通往第十九层的办法就是【鬼步】呀,您忘了?”   “嗯。”她都入世多少年了呀,跟新生没什么区别啊喂。   小判判也想到这点,心里有点疼:“不怕,主人,小判判教你!”   鬼步,顾名思义鬼走的步子,而人死之后走的步子只是鬼魂从生前带来的习惯本能,与小判判所说鬼步不同,小判判说得鬼步是一种步法,是真正意义上的“鬼步”,暗含天地玄机。听起来应该很复杂,实际上却简单得令吉祥咋舌。   “就这样?”传说中的鬼步?   小判判在判官笔里点头:“是的,主人。”   吉祥抹去脑门上三根黑线,认了。脚下开始动了起来,旁观者看她走了一步,实际上吉祥已经走了数百步,旁观者的眼里她还在十八层地狱,实际上吉祥眼里看到的是她正走在没有路的虚空里,前方隐隐可见有一扇门。   随着吉祥越走越近,那扇门也渐渐清晰,黑色的不知名材质,门面上密密麻麻雕刻着千形百态的恶鬼,每只恶鬼的眼睛都是血红色,仿若有生命,吉祥的靠近这些鬼眼仿若一瞬间兴奋地亮了亮,看清来者是谁后失落地暗淡下去。   那扇门在吉祥伸手推门前,自动自发地打开,里面发出刺眼的白光,吉祥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感觉到白光褪去吉祥睁开眼,所见颇为意外。   十九层地狱竟然就是十八层地狱所在的那间空荡荡的大殿,唯一的区别是此时此刻的大殿中间盘腿坐着一个身影魁梧面色黝黑眼若铜铃还有一把浓密络腮胡的男子,男子头戴玄色官帽,身着同色官袍,活脱脱的就是她上次在阎罗殿见着的那个阎君。   “阎君?”吉祥惊讶得不得了,“您怎么会在这儿?”   男子本来闭着眼睛,闻声猛然睁开眼,待看见吉祥的面容后不知为何神情激动,似乎想靠近吉祥却又因某种力量而动弹不得。   “你、你是……”男子声音沙哑,因情绪激动亦或者许久没开口说话,说出的话有些破碎不清。   吉祥一听这声音立即从疑惑中回过神来,这不是阎君的声音,上次在阎罗殿,虽然因阎君戴着面具而看不见脸,但是声音她还是记得的。阎君的声音低沉而不沙哑,还有着因年轻而特有的清越在里面。眼前这个“阎君”却不是,他的声音沙哑苍老,两者能清楚明白分辨出谁是谁。   “你是谁?”吉祥皱眉问道,不解眼前这男子为何见到她会一脸欣喜一脸激动,就好像她的出现代表了他的新生。   男子眨也不眨眼地盯着吉祥,还情不自禁地朝她伸出手:“玉儿你回来了?”   玉儿?原来是认错人了。“我不是玉儿,但是你并非阎君怎能着玄色?”说到最后,话里带了三分训斥味道。   男子闻言愣了愣,想通什么似的自嘲地摇摇头:“也是,你能重新回来必然早已忘了前尘,能看见你回来,还安好无恙我终于可以放下心了。”   嘛?他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难不成很多年前她跟这男的是一对不成?吉祥被自己想象的那一幕吓了一跳,浑身冒鸡皮疙瘩,这语气也就带了点火药味:“你谁呀?”   “我?”男子笑:“这么多年语气还这么冲,见到爹竟然不知道叫人。”   “……”握草!    ☆、第四十一章   吉祥一路冲到奈何桥才停下脚步,傻愣愣地站在奈何桥上,目光发直,明显还处于自己多了个爹,而且还是丑的能吓死鬼的爹的震惊中。   孟婆与九姝一直在奈何桥上等着她,见状相视一眼,默然。   半晌后吉祥看向一妖一鬼,问:“这是真的吗?”那可怜兮兮的小眼神可怜兮兮的小表情可怜兮兮的语气在在都在透出某种小小的期望,期望一妖一鬼能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期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孟婆跟九姝都眼含同情地望着她,沉重又缓慢地点了点头。   吉祥欲哭无泪:“我怎么会有个恶鬼爹?”   孟婆跟九姝在这地府已不知多少年头,对她虽然同情但也不认同她这句话,孟婆道:“大人,前阎君大人曾经不是这个样子的。”当年前阎君大人可是地府第一美男子。   “前阎君大人?”吉祥有些呆。   孟婆微微叹了口气:“除了阎君大人还有谁能穿玄色,还是官袍制式?”提及第十九层那位,孟婆跟九姝就忍不住想叹气,思绪也飘回三千年前。   三千年前,时任地府阎君的邵离前往人间视察,阎君是不能轻易离开地府的,只有做“人”才能行走阳间。邵离在阳间是一个赴京赶考的书生,原来的那个书生途中染病不治,恰好书生名字也叫邵离,阎君邵离就借尸还魂。却不料在地府称王的他到了阳间第一天就被一条不长眼的毒蛇给吻了,可他是谁?是阎君啊,只要他不想放弃这具身体就没有死的可能,况且邵离也不想重新再找一具,就撑着一口气去山下村子寻人求救。   那座村子不大,是一座坐落在大山底下的小山村,人口不多,也就三四十户人家,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山脚。这村子里人靠进山狩猎为生,男男女女哪怕是小孩子都懂得被蛇吻了该怎么急救。邵离碰到的第一个人是一个叫阿巧的年轻寡妇。   阿巧很年轻,父亲是个秀才,娘家在三十里外的一个小村子,家里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一家人靠秀才爹教书为生。阿巧十五岁嫁到村子里来,丈夫年长她十岁,是个猎户,虽然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粗人,对阿巧这个秀才家的女儿还是极好的,打到什么好的东西都会给丈人家送去一些。阿巧不爱这个丈夫却也感念他的好,夫妻二人世界倒也和乐融融。   只是这份和乐融融的表面下也有不和谐的一面,只因阿巧嫁进夫家两三年了肚子都没动静,辛辛苦苦把儿子拉扯大的婆婆开始有些心急了,她一直觉得自家儿子娶了秀才家女儿那是高攀,对阿巧的态度自然挺好,如今阿巧极有可能是个下不了蛋的母鸡,这做婆婆的虽然不至于冷嘲热讽,这脸色可没少给。   阿巧也委屈,真实情况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的,她的丈夫虽然行房,但持久力与大小都有些令人难以启齿,她总不能跟丈夫的娘说你儿子不行吧?只能忍耐婆婆趁丈夫不在家时对自己各种磋磨。   就在阿巧快要承受不住叫婆婆带大夫给自家儿子诊一诊时,噩耗传到村子里来,阿巧的丈夫为救另一个村民从山上掉下去了,因地势陡峭村民难以下去寻人,等终于好不容易下去,阿巧的丈夫早已因伤重而死。   阿巧的婆婆当即就晕厥了过去,说来阿巧的婆婆也可怜,早年年轻的时候丈夫在山中打猎被大虫咬断了胳膊,在家中苦苦熬了半个多月撒手人寰,丢下阿巧的婆婆跟年幼还不知事的儿子,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大,还没来得及抱上孙子就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不晕厥过去才怪。   村民帮着办理了丧事,阿巧的婆婆一直躺在床上,原本还有些乌色的头发一夜间全白了,阿巧便日日夜夜守在婆婆房间里,打地铺照料着婆婆,一点一点地将婆婆照顾到能起身下床吃饭渐渐恢复了生气,阿巧这么辛劳却没想到换来的不是好日子。   “你这个丧门星扫把星,都是你克死了我儿子,我怎么就把你这么个晦气的东西招进家门来害死我儿子呀!”   “还是个下不了蛋的母鸡,这么多年了肚子都没个动静,你这个扫把星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儿子会死,才不肯给我儿子留个种!”   ……   种种谩骂开始充斥在阿巧的每一天,阿巧的婆婆一开始还是骂,后来是随手操到什么就往阿巧身上招呼,一开始还有村民来拦阻劝解,久而久之都见怪不怪,在也没人关心这死了男人的婆媳,阿巧的婆婆也因此更加变本加厉。   嫁到婆家五年,性子再柔顺阿巧也承受不住,她知道不能回娘家去,她那古板守礼的爹一定会把她送回婆家,于是阿巧便往大山里去,她宁愿死在大虫爪下也不要再被婆婆谩骂欺打。   在大山里阿巧没遇到什么危险,还极其好运地找到一个位置隐秘临水而筑的草庐,阿巧在草庐边等了十多天都没见主人回来,就大着胆子在草庐里住下来。   阿巧靠着打鱼绕远路跟别的村子里的村民换些米油过日子,那天阿巧刚换了一些米盐等物返回草庐,却在半路上发现因高热而昏迷的邵离,阿巧给他检查了下发现是中了蛇毒,又见邵离一副读书人装扮的样子心想一定是上京赶考的书生吧。阿巧也是学过几个字的,本就对读书人心有好感,也没多想就把人扶回草庐救治。   邵离是地府第一美男子,这在阳世行走,选择的身体也得达到他的审美标准才行,故而书生邵离长相也是不差的。祛了蛇毒,邵离脸上的隐隐黑气也散的差不多。阿巧照顾他数日后,那张脸的优势就显露出来了,叫阿巧看着看着就痴了。   学过几个字的姑娘本就心气比那些不识字的女孩儿要高,更何况阿巧长相清秀天生丽质肤色白皙,在这方圆百里都是山野粗夫糙女的地方,阿巧就是一朵灵动秀美的山茶花,如果不是阿巧的夫家出的聘金不低,阿巧的娘家又急需要银子,阿巧又怎会嫁给一个猎户?   阿巧心目中的夫婿是个相貌俊秀的读书人,邵离的外形身份都符合阿巧的想望,自然这女儿家的心意就在日日相守照料中缠在连个名字还不知道的年轻男子身上。   邵离醒来时,已是五日后,当时阿巧正好抱着他的头在给他喂水,注意力都在不让水漏出来上,一抬眼对上邵离的眼睛吓了一跳,手一抖半碗的水洒在邵离身上。   “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阿巧再次吓了一跳,急忙上去给邵离擦拭,巴掌大的小脸涨得通红。怎料她的手刚伸出去就被一只大掌握住。   邵离眼含笑意地握着她的手,对她说:“你救了我,我又身无分文,如姑娘你不介意,能否允我以身相许?”   阿巧当即傻眼了。   邵离说出这番话后根本就不给她机会考虑,直接把人拉进怀里抱着,低头吻上阿巧的小嘴。当天,阿巧便与邵离拜了天地,又朝阿巧娘家的方向拜了拜,两根红烛见证二人结为夫妻,直到第二天阿巧才想起她寡妇的身份来。忐忑不安地将自己曾经嫁过人的事儿告知新婚夫婿,却没料到新婚夫婿根本就不在乎。   邵离一眼就喜欢上阿巧,正如在阿巧心里俊秀的书生是她期盼的良人,在地府见过无数美人的邵离对那种惊艳的美早就免疫,反倒是阿巧这种小家碧玉的清秀脸蛋更合他眼缘,因此想也不想就把人拐回家当了媳妇。   “无妨,如今你是我妻子便一切都好。”邵离说,“我只在乎你的现在与未来。”   阿巧松了口气,窝进他怀里笑得甜甜的,终于感受到迟来的幸福。   书生邵离是要上京赶考的,既然取代书生邵离的身份,邵离就有义务圆满他死前的愿望。于是邵离努力给阿巧备好一切生活所需,一个多月后重新踏上前往京城的路。   这年春闱,邵离榜上有名,虽然不是状元榜眼桃花,却也在前十里,因前十名里大多数都已经人到中年,看起来二十来岁且相貌不凡的邵离就被京城高门贵女看上,就连当朝五公主亦对他一见钟情,求着皇帝赐婚。皇帝爱才见女儿有意也动了心思,唤来邵离家中可有婚配,邵离答已有一妻。皇帝心中不悦,心说朕都当着文武百官这么问你了,你是不是应该回朕没有?可惜邵离不给他面子,如今邵离可是心急火燎的想把自己中了进士的好消息告诉阿巧,然后接阿巧出山。   皇帝被拂了面子,又不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要邵离休了原配娶他家,暂且作罢,然而五公主听说邵离家中已有一妻还表示深爱其妻后大发脾气,当即派人把邵离抓进大牢,以此逼迫邵离停妻再娶。   邵离是什么人,他是地府阎君,天地间唯一的神王,哪怕如今作为“人”使不出法术,也不是尔等人间凡夫俗子能胁迫得了的,双方就此僵持不下。    ☆、第四十二章   话说邵离赴京赶考一个多月后,阿巧发觉自己胃口尽失,吃什么都难受,于是前往邻村的一名赤脚大夫家诊脉,被告知有了身孕。阿巧喜极望外,这是她与邵离的孩子,也是她期盼多年的孩子。   阿巧回到草庐,细心照料自己,等待邵离归来,然而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她的肚子越来越大,邵离始终不见归来,更无一纸家书。   女人生孩子就像在鬼门关走一趟,为了能够平安生下孩子,阿巧在邻村租下一处小院,也请了两名有经验的稳婆,也在一边等待着邵离归来,却没想到,这村子里有人家的女儿嫁到了山那边的阿巧婆家所在的村子。那名妇人意外撞见挺着大肚子的阿巧,也没考虑自己把这事说出来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回到婆家后就将这事儿渲染得人尽皆知,阿巧的婆婆一听失踪几年的媳妇有了身孕。气不打一处来,喊上娘家兄弟婆子连同一群好事之人赶到那村子,指阿巧为淫/妇,偷人,不守妇道。   这个时候的人们以丈夫死了为亡夫守寡终生不嫁为德,阿巧在丈夫死了没三年就跑了,还跟别的男人有了孩子,这让曾经与阿巧相处融洽的村民自觉面上蒙羞,纷纷喊打喊杀。阿巧被吓得出现早产迹象,那提前请来的稳婆都嫌弃地避开,生怕靠近阿巧一步就脏了她们似的。   就在群情激愤时,阿巧的婆婆娘家兄弟有人喊出烧死阿巧,失去理智的村民们当即将因羊水破裂疼得毫无反抗能力的阿巧绑起来送上柴堆,不顾阿巧苦苦哀求,点燃火把……   邵离在大牢中硬是扛了近一年不肯答应停妻再娶,后有人看不过去,将五公主逼进士郎君停妻再娶尚公主的事编成故事给说书人在茶楼表演,逐渐人尽皆知,再有人有心引导,想装作不知道的皇帝再也无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邵离出了大牢,皇帝想给他官职补偿,邵离拒绝,当着文武官员的面表示放弃功名身,此生不会再入仕途,随后甩袖而去,搞得皇帝尴尬得不得了,又不能跟邵离发脾气,回到后宫把五公主训斥一顿,用最快的速度将五公主送出去和亲。   邵离出狱,京城哗然,无数同情佩服他的人在皇城门口等他,得知他思念家中妻子,纷纷出钱给他寻马车,准备礼物等等将邵离风风光光地送出京城。就在邵离归心似箭时,他万万没想到他的妻子被人给活活烧死,连同即将出生的孩子。所以当邵离得知妻子被烧死时他既是愤怒也是冷静的。   当晚,他回到地府,在等待轮回转世的鬼魂中找了一遍又一遍都没找到阿巧还要再继续找下去时,孟婆忍不住拉住了他,伸手一指一男一女两个小娃娃:“阎君大人,那是您的孩子。”   邵离不管:“阿巧呢?”   “她没有下来。”真实情况孟婆不忍说。   一听这话,邵离看也不看两个哭的声嘶力竭要抱抱的鬼娃娃,就往阳间跑。   邵离在人间找了一百年两百年,呼唤着阿巧的名字,找遍阳间每一个角落疙瘩,某一天突然放弃寻找回到地府,将儿女带到身边,从此不在过问阿巧的去处。   地府众鬼都松了口气,如此平安度过一百年,两个鬼娃娃也长大了,同时邵离隐忍了一百年也到了极限,找来孟婆询问,孟婆知道这次是躲不开了,道:“阎君大人,夫人为了保护两位小殿下在大火中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魂飞魄散!邵离仰首狂笑,原本一张俊美无俦的脸朝狰狞恐怖发展,随着他突然消失在原地,十八层地狱开始暴动,轮回池也一片混乱。畜牲转世为人,本该投胎人道的鬼都被投入畜牲道,恶鬼道不时有恶鬼在人间作恶。而人间从此处于水深火热中,民不聊生,贪官污吏遍地,皇帝昏溃无能,战火四起,与此同时山洪爆发,土牛翻身,人间各地灾难不断。   等邵离再次出现地府众鬼神面前时,曾经地府第一美男子最尊贵的王已成为恶鬼王。   吉祥听得痴了:“后来呢?怎么会被镇压在第十九层?”   孟婆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后来的事,大人,不是吾等不说,而是说不得。如果大人非要知道,不如去问十七大人。”   吉祥抹去泪水,又问:“那一男一女两个鬼娃娃就是我跟十七哥吗?”   “是的,正是大人与十七大人。”   吉祥起身跟个受了委屈的小娃儿似的朝阎罗殿走去:“那我去问十七哥。”   九姝想要叫住她,被孟婆拉了“衣袖。九姝不满:“你就这样不管?难道你忘了当年大人是如何跳进轮回池的了?”   孟婆:“瞒了这么多年你以为还瞒得住?只希望这一次不要太过就好。”   九姝也知道是瞒不住的,叹口气道:“也不知那位大人怎么想的,隔三差五闹一回。”   “世间自是有情痴,此事不关风和月。”   九姝跟孟婆很熟,见她叹出这么一句诗,忍不住道:“这么多年了还忘不了?”   孟婆笑:“论这地府恐怕仅有我最是能理解十九层那位的心情了。”   九姝看着她重重一叹。   吉祥跑到阎罗殿,这次阎罗殿殿门没自动开启,无论她怎么叫怎么拍打推动都岿然不动。   “哥哥!十七哥!听到我的声音了没有!我是吉祥!快点出来告诉我这一切是不是真的!十九层的那位是不是我们爹?”   可是无论她怎么叫都得不到回应。吉祥坐在门口哭,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想哭,总觉得有关前阎君接下来的发展与她有关,她很慌,所以她迫切想去证实。   邵离在女儿离开后发了会儿呆,突然笑了起来。正开心时,原本已经离开的人又回来了,这让他有些错愕。   “玉儿,你怎么回来了?”   吉祥看着他,一个字未说,就先哭的稀里哗啦。邵离吓了一跳,想上前安慰,只是他身子动不了,只能干着急。   “不哭啊,玉儿,谁欺负你了?告诉爹,爹给你教训他去!”   吉祥哭的跟个孩子似的:“你是我爹啊?”   “嗯。”邵离眼眶有些水润。   “我心里这有些慌,有些事想问你。”   “嗯,你问,爹只要知道绝对言无不尽,乖啊,玉儿不哭。”   他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吉祥哭的更厉害了。“你怎么会被困在这里的?”   邵离刹时说不出话来。   吉祥:“是不是我害得?”   “不是不是,”邵离猛摇头,“怎么会!爹的玉儿那么乖,是爹累了想找个地方安静修炼。”   吉祥却发起了脾气:“你胡说!你当我失去记忆了吗?我没有!方才我都想起来了!”   “是我扮成娘的样子把你引到这里来的,然后用血符把你困在这儿动弹不得的!我都记起来了,爹,我都记起来了!”   沉默半晌,邵离无奈道:“玉儿,爹一点都不怨你,真的。爹跟你说的都是真心话。这么多年爹真的累了,如果可以魂飞魄散,爹真的很想跟着你娘走,可是爹知道走不了。如今看到你安然无恙地回来爹很开心,往后爹会在十九层安心修炼,外面就交给你们了。”   “爹,我能不能抱抱你?”   邵离张开双臂,丑陋的脸笑得特别温柔,这是容颜骤变后他的女儿第一次不嫌弃他。吉祥上去抱着邵离,又是一阵嚎啕大哭,哭的邵离的一张鬼脸都有了快裂开的迹象。   无奈道:“小时候都没见你怎么哭过,怎么长大后反倒比小娃儿哭的还凶?”   “对不起,爹。”吉祥难过的不行,除了对不起他无话可说。   “唉,爹又没怪你。乖,不哭了,你瞧你都快把十九层哭淹了,你让爹到时候坐那儿。”邵离取笑道。   吉祥没被逗笑,像个小娃儿窝在邵离怀集,哽咽着:“对不起,爹,女儿无法放爹自由。”   邵离忙摆手,咧着大嘴笑道:“不用不用,其实爹在这儿挺好的……”   他自动自发地消音,没办法,吉祥又哭了。   当年吉祥不知道前因,看到人间遭恶,又因邵离容貌骤变,愈发不能忍受自己有这样的父亲,便将邵离引至十九层,以自身鬼血为符将邵离镇压在十九层,等其他鬼神得知时已晚。血符作为地府禁忌神符,使用一次被镇压的鬼神终身动弹不得,而施符的鬼神也会因此受重创,那时候名叫邵玉的吉祥从自己的哥哥口中得知全部的前因后果后不是选择闭关修炼,而是毅然决然地散去魂魄入轮回池,以此谢罪。   这也是导致邵离隔三差五就要闹一次的原因,他坚信只要他的女儿回来一看到他又闹了肯定会来见他的。   邵离闹了这么多年,终于盼回了女儿。    ☆、第四十三章   地府暴动比吉祥以为的更容易解决,在十九层地狱陪邵离半个多月,吉祥回到阳世。朱嵘一行人所乘的大船停靠在一个小码头,这里距离京城还有五日水路,如果快一些两三日便能抵达京城。   朱永瑄见到吉祥,摇摇晃晃地迈着小短腿扑向吉祥,嘴里兴奋地叫着:“娘!娘!”   朱嵘急忙把儿子抱起来,吉祥如今已显怀,可经不起小家伙没轻没重的折腾。转手将儿子丢给钟大郎,他自个儿跑去抱住媳妇,一手摸着吉祥隆起的小腹,问肚子里的小家伙:“有没有乖?”   跟着又问吉祥:“小子有没有折腾你?”   吉祥摇头,好笑地看着在钟大郎怀里皱眉瞪眼一脸怒气冲冲的大儿子,示意朱嵘。朱嵘回过头去,就听大儿子奶声奶气地指控:“爹,你坏!心眼真小吃儿子的醋!”   吉祥一个没忍住,喷笑:“谁教他的?”   朱永瑄见娘笑了,得意洋洋地朝自家爹昂起下巴。吉祥见状更是乐不可支。   朱嵘既郁闷又想笑,伸手抱过朱永瑄,在小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拍了记。小家伙立即反击:“以大欺小,你还敢继续没脸吗?”   这下当爹的真的没脸了:“臭小子皮痒了是不?”   小家伙一见真把爹惹恼了,立即跟他娘说:“娘,快哄爹!”扭转小身子朝钟大郎伸出双臂:“大郎,抱!快带我出去,爹娘要恩爱啦!”   在吉祥哄笑声中,朱嵘决定先去跟儿子好好谈一谈何为父子,再回来跟媳妇联络感情。   于是,第二天船上众人都发现小世子脸色不大好看,谁瞅他就瞪谁!小小的人儿朝甲板上一站,双手背后一副既坚强又委屈的背影逗的下人们窃笑不已。   等朱嵘吉祥从船舱里出来的时候,就听小家伙嘴里说着什么“我欲乘风离去”“今日一别他年难再见”等等奇奇怪怪的话,叫朱嵘吉祥听得一脸窘色。   “朱永瑄,你刚才说的都是什么话?”吉祥努力绷着脸严肃问。   小家伙回头哀怨地瞅她一眼,又转回去,仰着小脑袋风萧萧兮易水寒地叹道:“此时不归去,更待何时?”   一船人这时候都憋不住了扶着各自能扶的东西笑不可抑。   朱嵘受不了两岁不到的儿子装沧桑,但是儿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问:“你要去哪里?”   “当然是离家出走!”一句话将小家伙塑造的一点都不成功的沧桑形象打碎,引来众人笑得打跌。   朱永瑄瞪着一个个笑得脸色通红的下人,小脸一板:“本世子是主子,还是你们是主子?敢取笑主子,你们该当何罪!”   朱永瑄此话一出,朱嵘的脸色也变了。他这时才发觉自从身边有了吉祥,对王府下人自然也温和了些,只是那不代表下人可以任意取笑主子。   众人感应到朱嵘转而锐利的眼神,噤若寒蝉低下头去。   吉祥也冷了脸,望着照顾朱永瑄的奶娘丫鬟婆子,就这些人笑得最欢。那几人见吉祥盯着她们看,吓得跪在甲板上:“奴婢知罪!”   身边侍候的毕竟是日常生活里最亲近的人,吉祥下意识看向儿子的反应,缺觉儿子冷着脸对此并无任何表示,于是心里开始打起鼓来。   “所有侍候世子的下人全部换掉,这些人全部关押起来。”吉祥直接下令。   奶娘丫鬟婆子吓得磕头哭求,吉祥再次看儿子的反应,那张小脸上还是冷冷的没有表情。   吉祥眉头一皱:“堵住嘴,拉下去!”   甲板上立即清静了,吉祥将朱永瑄抱起来,安慰:“是娘错了,今晚爹娘陪永瑄好不好?”   “娘说话算数?”伸出小指头要勾勾。   吉祥与他勾指头:“言出必行。”   三日后,朱嵘一行人抵达京城,因皇帝万寿节将至,京城外的驿站、码头每日都有官员在此守候。   京城码头分官用民用,在官用码头停驻的船只都有官方标志,朱嵘吉祥为了游玩方便征用的是商人家的船只,结果刚在官用码头停下就遭到后侧方官船上的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训斥。   “这里是官用码头,岂是贱等商户能停驻的,快快离开!”   此时吉祥与朱嵘隔着窗台欣赏码头上的繁华,那官船恰好就在窗户这一侧,吉祥闻言笑道:“商户为贱等,好歹也是当家做主的,一个做家奴的贱等人每日里摇尾乞怜没个自主像条狗竟然嘲讽别人是贱等,这狗借人势好生好笑!”   吉祥这话说得清脆响亮,官船本就靠得近,那中年人闻言满脸怒容瞪向吉祥,破口大骂:“你个贱妇……”   朱嵘震怒:“阿大!”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如流光划过,那中年人只来得及骂出四个字,整个人就被一巴掌拍飞,掉入京河中。官船上的护卫被惊动,纷纷拔出腰间佩刀怒目瞪视傲然立于官船甲板上的阿大。   朱嵘携吉祥走上甲板,看也不看那些护卫一眼,直接下令:“阿大,将那条船上所有不长眼的东西都丢进京河里好好洗洗!”   阿二看得兴奋:“主子,属下能加入不?”   钟大郎:“属下也想加入!”   朱永瑄兴奋地直拍小手:“爹,我也要!”   钟大郎适时道:“主子放心,属下会保护好公子!”   朱嵘好笑地摆手:“去吧去吧。”   阿二嘿嘿冷笑冲上官船,朱永瑄拍拍钟大郎的脸,小手一指,号令:“大郎,上!”   娃娃脸笑应,身形如残影,眨眼间人已经出现在官船上,一掌一脚两名护卫惨叫着飞到半空中,“噗通”掉进京河激起冲天水花,逗的朱永瑄拍着小手咯咯笑。   官船上的官员以及码头上的官员都被这方打斗惊动,码头上有礼部官员跑来正想训斥朱嵘一行人,待看清楚站在商船上京河上飞人好戏的人是谁后,吓得腿一软:“下官拜见和王爷!”   慢一步赶到的官船上官员以及家属及时闭上准备问罪的嘴巴,跪下拜见。   “起来吧。”朱嵘对那礼部官员道,跟着看向官船上的,这声音立即降温:“满嘴污言秽语冒犯本王爱妃,这位大人家的狗好生厉害!”   那名官员连忙认罪,大夏天的身上冒冷汗。这和王爷虽然不受宠,但毕竟是天家人,在外代表着天家颜面,自家下人嘴巴惹祸,可怜那官员如今满脑子想着的仅剩下性命大事了。   “三哥,不过是不长眼的贱奴,何必动这么大的气?”码头上,缓缓走来一锦衣少年,十四五岁的年纪,唇红齿白,生得一张好相貌。   “这位想必就是三嫂吧。”少年转而又望向吉祥,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少年的目光在望向吉祥时比方才更加晶亮了。   朱嵘没介绍,吉祥也不知对方是谁,朝对方点点头,心想喊她三嫂应该是天家兄弟,只是不知排行为几?   “那是七弟,兰贵妃之子。”朱嵘在吉祥耳边低声道。   吉祥淡淡应了声“哦”,态度太过敷衍反倒取悦了朱嵘。   “七弟怎会在此?”消失数年的那个眉眼清冷嘴角含笑的朱嵘再次出现,那态度表现得不远不近不亲不疏恰到好处。   皇七子朱康回道:“此次负责迎接前往京城参加万寿节的迎宾事宜皆由弟负责。”   另一边,官船上家奴护卫都被丢进京河中,朱嵘见朱永瑄也玩够了,就带着人上岸,朱康见到朱永瑄,惊喜道:“皇兄,这便是侄儿吧,哎呀,皇兄后来居上反倒比先成亲的大皇兄二皇兄先生了儿子。”   一上岸,小家伙就揉眼睛装作很困倦地窝在钟大郎怀里,对自家七叔叔递来的美玉见面礼一点都没兴趣。   一旁的吉祥见朱康面色尴尬,轻轻拍了下朱永瑄,小家伙这才给面子地接过来,口齿不清地喊了一声“七猪”。   小鬼灵精,这会儿口齿不清了?偷偷瞄了眼某“七猪”尴尬的脸色,当爹娘的同时在心底骄傲地给自家儿子的表演天赋点赞。   朱康亲自将朱嵘送到在京城的住处,每一个外放就藩的亲王在京城都有别院,朱嵘外放前一直住在寺庙里,就藩前在宫里以前住过的宫殿住了几天就前往西南,在京城是没别院的,因此这住处一看就很新,刚修缮没多久。   “父皇赐给三哥的这座别院刚修缮好不久,一应事宜都是弟负责的,皇兄如有不满意的地方弟这就叫人来改。”   朱嵘笑:“也就小住几日罢了,倒是这些时日辛苦七弟了?”   朱康笑眯眯地摆手:“不辛苦,不辛苦,都是自家兄弟,应该的。”   朱嵘牵起吉祥的手进入别院浏览一番后,指着处处透出江南韵味的白墙黑瓦对吉祥道:“爱妃可喜爱?”   “王爷,这儿小桥流水灵动精致,吉祥很是喜爱。”吉祥说。   朱康脸上笑意更加浓烈,似乎在他心里吉祥的喜爱远比自家三哥心意更重要。   “三嫂,这处别院还未取名,不如三嫂取个吧?”   “就叫百年吧。”    ☆、第四十四章   和王携带家眷入京的消息半天时间便传遍京城上流圈子。无形中,莫名又诡异的氛围在上层圈子里悄无声息地流淌覆盖。唯独百年别院里丝毫不受那诡异氛围影响。   夜色降临,百年别院书房里随意翻着书房里书架上早已准备好的书籍,看到有兴趣的就抽出来瞄上几眼又放回去,看样子只是随意看看并无阅读的想法。   阿大阿二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里。朱嵘似脑后长了眼睛:“如何?”   皇帝万寿节,哪怕是后宫位份最低的采女生的儿女都能出席寿宴,作为嫡子的朱嵘却不曾参加过一次。他不仅是不受宠的皇子,还是被厌弃的皇子,却在今年收到要他携带妻儿参加万寿节的圣旨,朱嵘如果不心中存疑就不是“组织”成员认识的那个阎王爷了。   是的,“组织”里的成员私下里都叫朱嵘为阎王爷。三更叫人死不会留人到五更的阎王爷。   “主子,有人将夫人身怀神器的事传到京城,如今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包括皇宫里的那两位都想见见夫人。”阿大说道。   “怪不得。”朱嵘含笑冷嘲,“狗改不了吃屎。”毫不犹豫地连自己爹娘都骂了进去。   阿二跟着报告自己调查的结果:“主子,属下已调查清楚,有人收买世子身边侍候的人,打听夫人的消息。还有人说主子被帝后厌弃,只要能打探到有关夫人的消息就帮她们留在京城大户人家做事。”   “所以就慢待了瑄儿,毫无顾忌地嘲笑本王的儿子?”   阿二低下头,为那群作死的奶娘丫鬟婆子默哀。   将手里的书随手丢在桌上,朱嵘咬牙切齿地笑道:“既然如此,本王就让她们永远留在京城。”   不用说太清楚,阿二已经知道该怎么做:“是,主子。”   隔天,朱嵘带着妻儿入宫拜见皇帝皇后,中途两人分开,朱嵘去拜见皇帝,吉祥带着朱永瑄前往皇后所在的纯安宫。   “启禀娘娘,和王侧妃赵氏携世子在殿外求见。”   九凤宫里正值各宫嫔妃来给皇后请安,九凤宫正殿坐了不少人,皇后听闻和王侧妃来拜见,一脸激动不已的表情,急忙让把人领进来,不等吉祥拜见就免礼,还让最信任的嬷嬷下去扶住吉祥,慈爱道:“不用行礼,这有了身子得处处注意些,来,过来母后这儿,让母后好好瞧瞧你。”心中暗叹如果那事儿是真的,怎么就没落到她的五儿头上呢?   吉祥牵着朱永瑄走过去,有宫女在凤座一侧摆了锦凳,皇后一脸看自家女儿的表情,亲热地拉着吉祥的手,将吉祥的脸细细打量一番后夸道:“老三是个有福的,瞧这媳妇娶的一看就知是个大富大贵的。”   一旁皇后之下位份最高李贵妃拿着帕子掩嘴笑道:“皇后娘娘,您这话儿还真说准了,这民女一跃成为皇家媳妇,这不就是大富大贵命么。”心道说是半神谁知道真假,瞧得意的,还装慈母,当这后宫没人知你什么样儿?   皇后笑道:“就你嘴甜,今儿个莫不是吃了啥甜味儿才来本宫的纯安宫吧。”   李贵妃故作委屈道:“这可是臣妾发自肺腑的真心话,皇后娘娘倒把这功劳归在臣妾食用蜜饯上,臣妾可不依。”   “你呀,这全后宫里就数你樵烟宫最会说话。”皇后笑得眉开眼笑,转眼看见依偎在吉祥身边的朱永瑄,那是越看越喜欢:“这就是永瑄么,这么大了呀。”   这次朱永瑄没装困,在吉祥的示意下喊了一声“祖母”,作为皇帝皇后第一个嫡孙,就算再不喜朱嵘这个不吉利的儿子,祖孙亲近的天性还是让皇后一眼就把小家伙放在了心尖上,忙让人去准备好吃的,同时也把小家伙抱到身边坐下,对粉雕玉琢的小家伙越看越喜欢。   “这才实际上还没满周岁呢吧,竟然能走了,咬字还那么清晰。”皇后夸道。   吉祥回道:“母后,儿媳也不知。这孩子似乎长得比别家的孩子都快。”   那都是因为你的功劳啊!皇后在心底道了一句,再次叹息自家的五儿没这福气。   就在一群女人七嘴八舌顺着皇后娘娘的话对吉祥跟朱永瑄一顿大夸特夸的时候,宫人通报皇帝跟和王爷来了。皇后急忙领着一群女人迎接。   明武帝今儿个看起来心情很好,跟在后头的朱嵘眉眼含笑,神态平和如一汪静水。   “今儿个圣上来的真快。”皇后掩嘴娇笑。   明武帝的目光落在皇后牵着的朱永瑄身上,笑道:“朕这是急着来瞧瞧朕的宝贝孙子。”   朱嵘脸上的笑容更温和了。吉祥垂眸。   明武帝抱起朱永瑄,望向吉祥:“老三家的侧妃?”   吉祥毕竟是农家出生,又没受过宫廷培训,也就来之前得了朱嵘一二指点,这会面见明武帝有些不知怎么见礼。朱嵘见状给明武帝赔罪:“父皇,吉祥出身平民,对宫中礼数不是很清楚,请父皇恕罪。”   明武帝非常大方地摆手:“无妨,老三家的侧妃一看就是极好的,礼数规矩往后慢慢学。”   吉祥适时福身行礼:“谢父皇。”   明武帝朗声而笑,吩咐朱嵘吉祥留在宫中用膳,朱嵘吉祥又是一番谢礼,稍后皇帝皇后后宫嫔妃以及朱嵘一家说笑了会,眼看时辰差不多了,各宫嫔妃各自告辞,再接下来就是纯安宫里祖孙三代人一边等着午膳一边没话找话,表面上倒也父慈子孝婆亲媳和。   用过午膳后,皇帝有事先行离开,皇后很是喜欢朱永瑄便留小家伙在纯安宫里,让朱嵘领着吉祥去后花园走走。   “怎么样?”走到空旷处,朱嵘问道。   吉祥抿了抿嘴,点评:“累。”   “哪儿累?”   “身累,心也累。”说着,边扒指头,“大热天的穿那么多层宫装,脸上涂着那么厚的脂粉,头上戴着那么多金银珠宝,累不?再来看看那聊天也不轻松啊,夹枪带棒不说,说两句话就挖个坑,一个不小心就会栽坑里,这心得多累?没有七窍玲珑心也得狠狠抠出几个洞来才能不被坑死。”   朱嵘边听边笑,他的吉祥儿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那她们有没有坑你?”朱嵘问。   吉祥斜睨他:“你不是说有母后在什么都不用担心。”   “是的,我是这么说过。”朱嵘点头:“但是,吉祥你要记住这宫里甚至整座京城,除了我,你谁都不能信。”   见他表情严肃,吉祥笑道:“你又忘记我的另一个身份了?而且,就算我没那个身份,除了你,我也谁都不会信。”   朱嵘放心了,领着吉祥在御花园里逛了一圈,又带她去了曾经居住过的摇华宫,发现那里早已成了废宫,只有两名宫女跟两名小宫人负责洒扫。朱嵘站在曾经居住过的东侧殿里发了会呆,便领着吉祥离开。   吉祥见他心情有些低落,想了想,猜他定是想到孙嬷嬷了,拉着他的手,道:“长歌,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朱嵘被她担忧的小表情给甜的心儿柔软得一塌糊涂:“嗯,百年。”   “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今后的每一生每一世。”   朱嵘笑着又“嗯”了声。   两人沿着原路返回,在御花园遇到寻找他们的宫女,那宫女见着二人,松了口气:“王爷,侧妃娘娘,请随奴婢回纯安宫,小世子午睡得好好的,突然惊醒大哭,怎么哄都哄不住?”   吉祥听了脸色一白,与朱嵘急忙回到纯安宫,还没入殿就听到朱永瑄几乎变音沙哑的哭声,吉祥心一疼,眼泪跟着掉下来,脚下步子不由自主加快。   朱嵘看了有些担心:“吉祥慢点,小心别摔了。”   前进的步子猛地顿住,吉祥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再睁开眼时已不见惊惶焦虑。抬手抹去脸颊上的泪痕,朝朱嵘笑了笑:“走吧。”   朱嵘松了口气,方才吉祥的样子有点“走火入魔”的征兆。   纯安宫里,皇后抱着朱永瑄轻声安抚,只是朱永瑄一直在哭,无论皇后用什么办法都没用,小脸涨的通红,哭的快喘不过气来。就在皇后焦心不已地频繁往殿门望去时,朱嵘吉祥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皇后视线中。   “老三,你们来了,快看看永瑄,这哭的本宫的心都要碎了。”仿佛溺水之人得到了拯救,皇后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如果不是还惦记着形象,这会儿说不定跟朱永瑄一样大哭一场。   吉祥上前抱过小家伙,低声轻哄,也不知是不是到了母亲怀里,小家伙的哭声越来越小,就在宫里众人暗暗松了口气的时候,小家伙小嘴儿一张,扭头呕出黑色、腥臭无比的液体。   瞳孔微微一缩,吉祥盯着那液体,脸色越来越冰寒。    ☆、第四十五章   “快!快宣太医!”皇后见到朱永瑄呕出黑臭腥水,吓得急忙喊人。   纯安宫里鸡飞狗跳,一片混乱。吉祥抱着朱永瑄,异常冷静地看着他吐黑水。朱嵘也是吓了一跳,然而在看到吉祥的表情也冷静下来,端着水杯隔着空隙喂小家伙清清口腔。   朱永瑄皱着眉头自己都快要被吐出来的黑水薰晕了,表情比吃了黄连还苦。   小家伙眼泪汪汪可怜兮兮地喊了声娘,接着又吐。   吉祥安抚地拍拍他后背:“不怕,爹跟娘陪着你。”   因为那黑水太臭,除了吉祥跟朱嵘,其他人都一退再退,也幸亏有宫女机灵及时拿来盆子才没让那黑水流得满地都是。   也不知小家伙肚子里装了多少黑水,这一吐,哗啦哗啦跟没有止境似的。那铜盆一个接一个的换,连明武帝都被惊动,丢下公务匆匆赶到纯安宫来,还没踏进正殿殿门就被那奇臭无比的腥臭味给薰得差点呛着。   明武帝止住脚步,对身边宫人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那宫人应了声是,正要入殿,朱嵘抱着虚弱不已的朱永瑄出来,身旁跟着吉祥以及皇后。   皇帝忙问:“怎么回事?朕听到说永瑄病了?”   朱嵘忙道:“父皇,永瑄并无大碍,现在已经没事了。”   “御医怎么说?”   几人身后的御医忙道:“回圣上,世子身子没什么大碍,臣开一副药方,喝两日便好。”   眼看着时辰不早,朱嵘向明武帝跟皇后告辞,等一家三口离开后,明武帝问皇后到底怎么回事。皇后便将经过告知,说完忧心忡忡地问明武帝:“皇上,臣妾这心里有些不安,这人要是身子出了问题怎么会吐黑水?”   明武帝皱眉:“确定只有黑水,没有其他?”   皇后摇头。   “那和王侧妃什么表现?”   “她?”皇后想了想,道:“很冷静。”   皇后回想起朱永瑄吐黑水时,吉祥脸上镇定的表情,心里有些打鼓:“皇上,您说可能会不会老三家的不是人?”才会生出个身体不适就吐黑水的怪物?   当初,蛊族叛乱,魏军有很多人亲眼目睹吉祥施法,有人说吉祥是半仙,有人说是半神,还有人私下里说吉祥是妖怪。后来蜀州官场变天,新到蜀州的官员里有人听到这事儿认为这是个极好的狠狠踩一脚朱嵘的机会,最好让那个不祥之人连藩王都没的做,就将这事传到京城。   那人当时打得主意是朱嵘勾结妖邪的幌子好让帝后警惕从而有所动作,却没料到朱嵘在京城的时候,小小年纪就开始布网,一开始明武帝的确有震怒,结果在朱嵘的暗棋巧妙的推波助澜之中竟然得到另一个说法。   和王府贵妾是大魏东边仙岛出来的仙人。   仙人,可长生不老,任何一个坐在至尊高位上的人都渴望能长生不老永享尊荣。明武帝亦然。于是,当时被他丢到一边朱嵘请求册封世子与侧妃的折子又被皇帝命人找了出来,非常爽快地下了册封圣旨,还借万寿节之名让朱嵘把妻儿带去京城。   皇帝这一举动很快被后宫一众女人知道,然后整个京城上流圈子都知道皇帝召和王入京。为何召见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的态度,皇帝年年万寿,当初和王还在宫里时都不见出席,这突然来这一招所谓何?当年陷害朱嵘的人心慌,有心皇位的人也担心又多个对手,于是京城这表面上看起来平静,私下里暗流涌动都在打听原因,结果不打听还好,这一打听如雷轰顶!   那个不祥之子竟然得到仙人青睐!这也太他妈走狗屎运了!   唯有皇后与皇帝是满心欢喜期待,明武帝对皇后倒是真的满意,近些年对皇后的宠爱远远胜过当年李贵妃最得宠时,便将心里想法告知皇后。皇帝想长生不老是为龙臀下的那把椅子,皇后想要长生不老,为的却是容颜,这世上没有女人不爱美。   可是如今亲眼看见朱永瑄吐黑水,皇后的心有些动摇,对吉祥是仙人还是妖邪,皇后如今有些偏向后者。   明武帝也有些不确定,但也怕误会,道:“再看看。”   皇后想了想,这才头次见面所谓日久见人心,不如再看看。   这边帝后思量着吉祥的真身,另一边出宫的马车上,吉祥抱着朱永瑄透过车后方的小窗盯着皇宫看。   “看什么?”朱嵘问。   吉祥收回目光,略带歉意地望着朱嵘:“长歌,很抱歉,因为我爹,这世间将要恶相生。”   吉祥对朱嵘毫无隐瞒,做什么事都会告诉他,因此朱嵘知道她在地府有个被镇压的恶鬼王爹,也知道因为那个 【岳父】的任性,人间将起风雨,只是他没想到会从吉祥看到歉意。他们都知道因果命数,也就是说人间有此一劫,这歉意从何而来。   “你我都清楚这是人间命数。”朱嵘笑着安抚她,“而且我相信你会做的很好。”   “长歌,”吉祥望着远处皇城模糊的轮廓,阴阳眼开,“我看不到那个【东西】。”   原来是因为这个。随即想到什么,问:“永瑄是被那【东西】缠上了?”   吉祥点头:“现在已经不在了。很奇怪,我竟然看不到感应不到,按道理有阴物我都能看到的。”   “主人。”判官笔里的器魂小心翼翼地举手要求发言。   “嗯?”   “不是主人看不到,是有人帮它们藏起来了。”器魂道。   “有人?”吉祥惊讶:“确定是人?”   “是的,主人,小判判很确定。那气息属道家法术。”   “道家法术?”吉祥惊呼出口。   朱嵘:“什么道家?”   “有修道者帮助那些【东西】掩藏了鬼气。”说着说着笑了起来。“本官也不是什么好人,端看着那幕后之人要做什么吧。”   道家与鬼物,有趣。   自家媳妇不在意,朱嵘更不在意。吉祥是判官,这些年看过的生死不知凡几,一双阴阳眼天天都能看到新鬼,能预见人的死亡,有冤屈者遇到相助,没有遇到的只能说她跟那鬼无缘;朱嵘生来被厌弃,对他好的也就孙嬷嬷一个人,在他眼里只有他在乎的人最重要,其他人生死无法撼动他一根神经。   这时朱永瑄委委屈屈地开口:“娘,要报仇!”   基于自己被整得那么惨,朱永瑄遗传自他爹的小心眼可不会放过得罪他的人包括【东西】。   吉祥笑着捏捏他小嫩脸,语气恨恨地道:“放心,娘会帮你报仇!”   “乖儿子,放心,爹也会帮你报仇。”   一对宠儿子宠上天的父母已经将某个不长眼的【东西】钉死在必杀不赦的名单里,只是暂且让它苟活几天。   吉祥跟朱嵘都不蠢,他们没入宫那【东西】不作妖,等他们入宫后找上毫无自保能力的小家伙,跟他们说凑巧,还不如去骗他们儿子去,不对,是去骗外面三岁小孩去!   朱嵘摸着下巴望着吉祥笑得跟什么似的:“这好像是针对娘子你来的。”   吉祥大方点头:“所以才要看幕后之人要做什么呀。”好奇死了。   “民间有传闻你是仙人,将判官笔说成神器,会不会是因为这个缘故。”朱嵘猜测道。   想了想,吉祥点头:“说不定就是为了本官的判官笔而来。”   世人传说东方有仙山,山上有能在天上飞的仙人,有人信有人半信半疑,有人认为那只是说书人杜撰的,吉祥曾经也有些怀疑,后来遇到曹家军军魂被困在阵法中无止境地重复生前最后被自己人背叛的一幕,得知有修道者参与其中,她特地问了地府里的阴官,得知世上的确有这么一群人。   这世上有得道者能活道数千岁,也有人只能活到几百岁,这些人已脱离阴阳轮回,一心想着飞升成仙永生逍遥。实际上这世间并无仙人,天外更无仙界神界,世间为阳间与阴间,二者同处这片天地,只是有某种力量将二者分隔区别开来。阳间分多重空间,是以有三千红尘之说,而地府仅此一处。   阴阳,混沌生阴阳,阴阳生两仪,两仪生四象……阴阳为天地根本,除此二者没有其他。人们口中的神明是阴间鬼神,君不见民家门神,灶神,寺庙中大多数佛像都面容狰狞?皆因这些神都是出自阴间。阳间有人类,其他普通存在以及脱离阴阳的修道者,一朝启了灵智得以修炼的动植物。那些得道者与妖物都可以存活很长时间,有的甚至万年,然而一旦遭遇生死就此终结,灰飞烟灭是一生唯一的归途。   修道者的世界生存法则比之普通人世界更加残酷,为了宝物丹药杀人取命家常便饭。吉祥是判官,行走世间半人半神,手里拿的判官笔是阴间排的上号的神器,知道的人晓得她的身份,不知道的人特别是那些修道者,在他们看来吉祥也就是运气好才得到宝物。   比如此时此刻在京城在某座道观里修炼的某人就是这么想的。    ☆、第四十六章   正在花园里荡秋千的九姝湿漉漉的小鼻子耸动几下,如白光闪过,眨个眼冲到大门口,恰好马车停下,朱嵘抱着朱永瑄下车。九姝昂着小脑袋在空气中嗅了两下,一身白毛愤怒炸起!   “谁!是谁!”九姝的声音在吉祥脑中响起。   吉祥抱起九姝进入一边顺毛:“别激动,别激动。”   别激动?有不长眼的家伙动了她的宝贝“干儿子”(九姝自己认的),她能不激动?还是黄泉水下的九幽水,简直是不能饶恕的罪行。   回到主院,九姝落地就化形,转眼一个大美女抱过朱永瑄,美丽至极的脸蛋阴沉沉气呼呼的,问:“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姑奶奶要撕了它!竟然敢动姑奶奶的宝贝!”   朱永瑄立即表现受了好大罪的委屈样:“九姝,难受!”   九姝一瞧,心疼得不得了:“宝贝儿忍一忍,我这就去跟孟婆要净水,喝完就好了。”   小家伙适时送出小暖男的怀抱:“九姝,好好。”   被小暖男暖到的九姝当即跑回地府跟孟婆要净水,孟婆一听小家伙被九幽里的恶鬼缠上,找来一鬼差发孟婆汤,火急火燎地跟着九姝来到阳世,看见小家伙有些青白的小脸蛋,气得柳眉倒竖,转眼又眼泪汪汪地抱起朱永瑄,头次见面一点都不见外:“永瑄,不怕,等回头这事儿告诉你外公去,让你外公出手,这世上所有魑魅魍魉都得跪在你跟前唱征服!”   小家伙呆呆地看着孟婆:“征服是什么?”   “一首曲子。”   小家伙哦了声,突然搂着孟婆的脖子,笑得眉开眼笑:“你就是那个狠狠疼爱了三天三夜下不了榻的美女?”   朱嵘被一口茶水呛到,儿子你从哪儿学来的?吉祥表情有些诡异,这事儿只有九姝知道,危险的眼神瞄向九姝。九姝装作没看见,吃起醋来:“宝贝,你从来没夸过我美。”   孟婆呆了半晌,哭笑不得地回过神来:“臭小子,跟你娘一样,色胚!”   朱嵘问吉祥:“你什么时候色胚了?”   吉祥有些尴尬,摸摸鼻子道:“哎哟,这不就是说说嘛。”   朱嵘哀怨:“你竟然对别人色……”都没对我色过。   九姝看着这话题越来越歪,果断扳正:“大人,您还没告诉我们永瑄身上的九幽水味道是怎么回事呢!”   吉祥投给九姝一个赞赏的眼神,说:“不清楚是什么,我也【看】过纯安宫里的宫女宫人也并未发现有鬼物上身,当时永瑄哭的厉害,我抱起他后就不再哭了,当时我都没察觉到有鬼物,直到永瑄呕出黑水,察觉到熟悉的阴气才知道永瑄被鬼物缠上。”   孟婆惊讶:“怎么可能?这世间任何鬼物都逃脱不过大人的阴阳眼。”   “是有修道者帮助那鬼物敛去了气息。”说到这个,吉祥脸色有些沉。   “梦,娘,有个小娃娃抓着不放!”想起那个梦,小家伙哭着小脸说,一边爬进吉祥怀里寻找安全感。   梦?孟婆与九姝相视一眼,同时开口:“梦见的?”   小家伙点头,伸手指着自己的右脚,哭:“抓着不放!”   吉祥面色一变,急忙除去小家伙的鞋子,果然看见小脚上有一个小小的青中透黑的手印,一看就知是个小娃儿的手   “大人,是魇魔!”孟婆肯定道。   “大人,奴也认为是魇魔。”九姝道。   “魇魔是什么?”吉祥不解。   “大人不知道魇魔并不奇怪,早在大人当年还没出生魇魔就被镇压在九幽水中。”   在另一个空间的一个国家曾经发生过一场屠杀事件,二十多万人死于那场大屠杀,且行凶者还用药物将死者遗体完好保存用来做实验,这导致二十多万鬼魂无法入地府,魇魔就是诞生在那场大屠杀中。二十多万魂灵在极致的痛苦怨恨中成恶鬼凶魔,有极少一部分则成为魇。魇魔是恶鬼凶魔被魇吞噬后进化而成的,实力强过恶鬼凶魔。   所谓九魔一魇,魇的形成需要得天独厚的条件,然后才有魇魔的出现。那一场大屠杀造出七个魇魔,因戾气深重在那个世界作恶无数,最终惊动地府。当时前任阎君亲赴那个世界,亲手将七个魇魔捉拿并镇压在黄泉水下的九幽水中。   九幽水对阴物有极大的杀伤力,凡是被镇压在九幽水中的鬼物最终的下场是被溶解,实力自然也在漫长的岁月中退化。这次缠上朱永瑄的魇魔在朱永瑄的梦中以娃娃形象出现就表明这魇魔实力已退化到幼年期。   “那九幽水对永瑄会不会造成伤害?”朱嵘比较关心这个。   “不会。王爷尽可放心,那九幽水只对阴物有杀伤力,对生人也就是难过几天臭个几天,不过小世子已经喝过净水,不会有这方面的顾虑。”孟婆解释道。   吉祥松了口气:“有没有办法找到那魇魔?”   九姝孟婆相视一笑:“大人,您放心,这事就交给我们吧。”   “还有件事,”朱嵘想起某事,道:“这次魇魔缠上我儿,极有可能是冲吉祥来的。”   两个美女茫然不解。于是朱嵘将民间传吉祥是修道界的半仙以及猜测道出,惹得孟婆九姝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来。笑吧,不适合,严肃吧,可很想笑怎么办?   九姝暗暗掐了自己一把,一边心疼被掐紫的胳膊,一边笑得甜滋滋又阴森森地道:“王爷放心,九姝知道怎么做了。”   “就知道你聪明。”朱嵘满意点头,狐狸精就是狐狸精,说话说三分剩下的七分她就能给你领悟个透。   深夜,宫里的各位主子们早已入睡,只有守夜的侍卫与宫人宫女守在各自的位置上。   两道同样袅娜的身影忽隐忽现出现在宫门处,坦然自若地从守卫宫门的侍卫眼前走过,正准备穿过厚重的宫门,门上闪过金光出现两名金甲门神。   “大胆妖孽……呃?!”一名门神习惯性大声呵斥,待看清来者模样后,声音嘎然而止。“大、大人!”   孟婆虽然在地府只是负责孟婆汤的,看起来无权无势,实际上也是众多阴官中的一名,而且还是阴官中排名前十的存在。而九姝,原名妲己,天生九尾,自混沌中而来,是天生神兽,不死不灭的存在,如果她现世妖族暴露身份,就是妖族绝对的王,她留在地府一半是因当年挖了比干的七窍玲珑心遭受的天罚,一半是她当时想安定下来就留在了地府,可以说九姝是地府最古老的存在之一,上面比她年纪大的就是前任阎君跟她那些同样来自混沌的伙伴了。   一位是阴官一位是神兽,两个门神只是守阳间宫门的小神,见到这二位又有冒犯在前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孟婆看到两门神挺生气,你说你守得地方进去了魇魔都不知道,威风倒是摆得很足。“你们可知本官为何出现在这里?”   “属下不知,还望大人指点一二。”   “哼,有邪物出没宫廷你们竟然都没察觉,莫不是这宫门守得太舒适磨掉了你们的战力?”   两门神惊讶大叫:“什么?!”   其中一门神忙道:“请大人明见,属下等这些年守着宫门不曾玩忽职守过。”   孟婆也是气的很,她当然知道在阳间的各路小神的情况,而且魇魔敛了气息,连判官大人都察觉不到更何况两守门的小门神?   摆摆手,道:“都退下吧。”说完与九姝穿门而过,直接往纯安宫去。   路上,九姝娇笑:“你吓到他们了。”   孟婆也笑:“让他们刚才吓我,一声大喝把人家的小心肝都吓得颤了颤。”   到了纯安宫外,孟婆道:“这魇魔敛了气息,地府中恐怕只有你能找到那个家伙,九姝,靠你了。”   “也需要你才行。”九姝柔柔一笑。   九尾狐天生拥有三项旁人难及的本领,最大的本领是迷惑之道,而在武力值上其实连宫门处守宫门的两门神都不如,其次就是天生就会幻影之术,又称逃命之术,一个眨眼就出现在千万里外,第三种就是天生嗅觉灵敏,地府有一神犬,嗅觉被称之为阴阳两界天下无双,不过地府有几个与九尾狐一样混沌中出来的存在知道地府里还有一个更厉害的,作为吃货神兽圈子里的成员,九姝隔着千万里跨越阴阳只要她愿意都能闻到某个小镇上的臭豆腐味。   孟婆作为九尾狐好友自然是知情者之一。所以,面对魇魔,武力值低得没脸自称神兽的九姝是没法自己去收了魇魔,同样孟婆也无法自己处理,因为她会跟吉祥一样找不到敛了气息的魇魔。   两好友相视一笑,九姝化为原形,耸动湿漉漉的小鼻子嗅闻九幽水味道,孟婆开始挽袖子露出雪白耦臂,还取出一块围裙给自己围上,手里凭空多了一只黑漆漆的大汤勺,等待着。    ☆、第四十七章   “啧啧,这皇宫里阴气真重啊。”嗅了会,笑嘻嘻地说道。   “别闹。这事儿不归我们管。”前一句是对一只不长眼的女吊死鬼说,后一句是对九姝说的,一面一汤勺啪出去,将女吊死鬼拍飞。   九姝摇头叹气:“这些都傻子吗,竟然不长眼的上来找拍。”   事实上怎么回事,九姝跟孟婆都很清楚,这皇宫的冤死鬼大部分都被执念困在这皇宫里,吞噬同类壮大自己成了本能。所以一个个的前赴后继上来找孟婆麻烦,对于这种连厉鬼都算不上顶多沾个恶鬼的边的东西,孟婆连个眼角余光都懒得给,上来一个拍飞一个。   只是这玩意儿一多,任谁都会不耐烦,何况还有鬼物见动不了孟婆,转而对九姝动起主意,九姝正在寻找魇魔,打扰她纯粹是找死,孟婆一怒阴官之威势大放,当即就有靠得近的鬼物直接被那威势绞杀,连去地府轮回都免了。凡是阴物本能里都有对鬼神的敬畏,即便皇宫里的鬼也是一样,被孟婆的神威吓得四散而逃。   “哼,逃的倒是很快。”收敛威势,孟婆回过头来问九姝:“怎么样?”   “找到了,不过那小东西很鬼灵精,不知道是不是知道我们来了,这位置总是不定。”说着,九姝眯眼笑了起来:“跟姑奶奶比速度叫什么来着?班门弄斧?”   孟婆鼓掌叫好:“九姝,你竟然还知道班门弄斧,了不起。”   “哎呀,说得人家怪不好意思的,还不是前些时候瞄了眼某本书么,看到的就这么记住了,人家也不是故意的。”九姝故作娇羞道。   “只看了一眼,就会运用,真真是了不起!”孟婆朝她挑起大拇指。不是孟婆夸张,而是混沌里出来的那些存在一个比一个白丁,一个比一个讨厌书本,一个个都还聪明绝顶。   九姝被夸得眉飞色舞,九条尾巴都冒出来跳舞。这时候她一点都不像曾经以美色惑纣王毁一王朝的妖狐妲己,反倒像个没长大的孩子,纯净无匹。   “找到了!”狐影如电,激闪而逝。孟婆慢了一步,紧随而去。   九姝的速度在混沌神兽中排第一,武力值虽然很弱抵挡个一时半会还是可以的。孟婆虽然就慢了一步,等赶到地方的时候,九姝狐狸身已化作人身,身后九条狐尾齐发与那娃娃般的魇魔缠斗在一起,可是即便如此,九姝也已渐渐落了下风。   就在九姝感觉吃力时,孟婆赶到,松了口气:“快,我快撑不住啦!姑奶奶的一条尾巴被这该死的杀千刀的给扭断了!”   孟婆手中黑漆漆的汤勺眨眼变成一把黑漆漆的镰刀,煞气冲天。就在孟婆准备动手之际,那魇魔娃娃突然放弃抵抗,抱头尖叫:“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方才拼了老命的九姝这下超级不爽:“为什么不打了?!继续呀!继续!”靠,这是在打她脸!打她脸!懂不懂!   这只魇魔原生体就是一个跟朱永瑄差不多大的婴灵,它哪懂得人情世故,孟婆的汤勺变成镰刀,镰刀的威势让它恐惧,一丝抵抗的念头都生不起来,本能的就想臣服,只因它不想死。   “不行!一定要杀!”九尾狐气得跳脚,一不小心扯动受伤的尾巴,疼得气怒的美丽脸蛋扭曲变形,捧着受伤的尾巴斯斯抽冷气。   也不知孟婆怎么想的,无论九姝怎么跳脚,怎么叫嚣着要杀了魇魔,她也没动手,而是镰刀化成一条黑幽幽的绳子将魇魔捆缚。   “为什么不杀了它?孟婆,我们还能做好姐妹吗?它打伤了我呀,害得我一条尾巴也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好利索,你不帮我报仇还放过它……”九姝委屈极了。   孟婆无奈:“我没放过它。”   “你没杀它!”九姝指控。   闹脾气的九尾狐真让鬼神头疼:“我没放过它,只是把它带回去交给大人,生死由大人定,你可以回去叫大人帮你报仇。”   九姝依旧气呼呼的:“给我三瓶净水。”   “不行,一瓶。”   “还能不能做姐妹了?两瓶。”   “一瓶半。”   “别那么小气好不好,我受伤了耶!两瓶,不能再少了。”   孟婆无奈,只好妥协:“行,两瓶,你别再抱着你尾巴哭了。”   九姝仰头大笑,朝魇魔横去一眼:“今儿个姑奶奶心情好,就放过你了,哼!”   两大美女带着战利品回到百年别院,朱嵘吉祥还在主院的花厅里等着,朱永瑄被折腾了半天,心有余悸也直接睡在花厅的榻上。   “大人,魇魔已拿下。”孟婆衣袖一抖,被捆得露出头颅的魇魔被丢在地上。   依照惯例,九姝给朱嵘开了阴阳眼,朱嵘看见地上的娃娃,惊讶得很,如果不是被捆着,在别的地方看见绝对当做是个普通娃娃,就那张脸完全看不出鬼物特有的青白色,只是比起常人肤色白皙很多。   “这就是魇魔?”吉祥也惊讶得很。   “是的大人,这只魇魔本体就是娃娃。”九姝嘟着嘴儿边说边捧起受伤的尾巴跟吉祥告状:“大人,您要给奴报仇啊,奴的尾巴被扭断了,疼死奴了。”   吉祥睁大眼,光用想象的就好疼的样子:“好凶残!”   九姝更委屈了:“大人,您要给奴报仇!”说着还把受伤的尾巴捧到吉祥面前给她看。   那条白色毛茸茸的尾巴呈不规则形状扭曲着,吉祥看得牙疼,伸手抚了抚白毛没敢碰到伤口:“嗯,去旁边站着,本官会给你做主!”   狐狸精立即眉开眼笑地福了个礼,乖乖站到旁边去了。   吉祥回眼望向魇魔,不知不觉一身判官紫袍穿上身,官威尽放,不等她开口,魇魔已哭着尖叫:“我不想死!放过我,我不想死!”   “娘?”朱永瑄被魇魔的尖叫声惊醒,如果是人类自然不会被鬼物惊动,仅是睡得不安稳罢了,而朱永瑄的爹娘一个是帝星一个是鬼神,他天生就是通阴阳的体质,魇魔的尖叫声又那么大不被惊醒才有问题。   小家伙揉揉眼睛爬起来,一眼就看到地上含着两泡眼泪尖叫的魇魔,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后爬下榻走过去蹲在魇魔跟前,两个差不多的娃娃大眼瞪大眼地看着。   半晌后,小家伙回头说:“娘,是他,抓脚。”   “嗯,娘知道。”吉祥点点头:“永瑄,你想怎么处理它?”   朱永瑄又看了看魇魔,小眉毛纠结地扭在一起,过了好半天才听他细声细气略带请求味儿地开口:“娘,他可怜。”   一屋子的人都没想到最后会听到这个答案。朱嵘既是欣慰又忧心,抱起小家伙,说:“永瑄,为人在世不能太容易心软。”否则容易被拿捏。   小家伙一脸严肃:“爹,我是你儿子,他是真的可怜。”小家伙的意思是我是你儿子遗传了你的基因,你放心。   朱嵘当然听得出他的言下之意,拍拍他小屁股:“既然你替它求情,那么你要找到理由说服你娘。”   小家伙立即对他娘说:“他还小。”   虚岁两岁的小家伙说被镇压数千年的厉鬼还小,这画面怎么看怎么喜感。一屋子的人鬼忍俊不禁。   “娘,他真的可怜。”小家伙见大家忍笑,不禁有些急有些生气:“他真的可怜!永瑄能看到!”   孟婆跟吉祥都笑不出来了,惊诧的盯着朱永瑄看。小家伙急得眼泪都要冒出来了:“娘,他可怜,不杀。”   那魇魔娃娃似乎知道朱永瑄能救它,一直盯着朱永瑄看,嘴里呢喃着他不要死的话。   “可是它害得你难受。”吉祥又指了指九姝的尾巴:“它还打伤了九姝。”   小家伙立即跑过去抱住九姝的大腿,撒娇:“九姝,爱你,不疼。”说完还朝九姝露出大大的笑容。   为了保住那只小魇魔,小家伙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甜言蜜语、□□都用上了。   九姝捂眼认败:“大人,人家输了还不行吗?”小家伙撒娇的时候太可爱了,可爱得她心都化了。   “既然永瑄坚持,那就不杀了吧。”吉祥好笑地说道。至于怎么处理,她还得好好想想。送回九幽,她还没能力,所谓镇压不是将之直接丢下奈何桥就行的,还需要配合法术,地府目前只有十九层那位能做到,可惜那位终身离不开十九层,至于阎罗殿里那些,门都不开怎么找?   考虑了半晌没出个头绪,吉祥索性暂时不去想了,见小家伙揉眼睛露出困意便让钟大郎把小家伙抱去房里去睡。   “大人,小世子似乎能看到过去。”等小家伙离开,孟婆既惊喜又有点忧心地开口。   九姝听到这话也惊讶地睁圆了美眸:“能看到过去?”   孟婆点头:“这能力是天赋,俗称天眼,但也有弊端,小世子现在年纪还小,将来长大会看到更多,如果能保持住本心还好,失了本心极有可能万劫不复。”   “那怎么办?”九姝很担心。   孟婆望向吉祥:“那就要看大人怎么办了。”    ☆、第四十八章   说完朱永瑄的天赋,众人又把目光放在魇魔娃娃身上。前文有讲这魇魔诞生在一场大屠杀中,说来道去终究根本上如小家伙所说是个可怜的。既然已经答应小家伙不杀,又没办法镇压,那么就得想个办法不让这魇魔娃娃在外面作怪。   孟婆的汤勺化成绳子把魇魔娃娃捆得只剩下小脑袋在外面,吉祥瞧着有些看不下眼,便让孟婆将绳子收回去。   魇魔娃娃得了自由依旧不敢动,吉祥一身官袍远比孟婆手里的那把汤勺变成的镰刀更令它畏惧。   “告诉我,你怎么会出现在皇宫里,还有你身上的气息是谁帮你掩藏的?”吉祥在魇魔娃娃跟前蹲下,柔声问道。   魇靠吞噬厉鬼成长为魇魔,经过数千年九幽水的侵蚀,如今的魇魔娃娃早已没有当年的实力,幼年期的它在九幽水中再镇压几百年就会彻底湮灭。所以它怕死。所以它趁地府恶鬼□□时逃出九幽逃出地府。它是幸运的,同时也不怎么幸运,因为它刚逃入人间,还没来得及壮大自己的实力,虚弱的它就被一个道人收进那所谓的百鬼幡中。为了不被炼化它不得不跟那道人做交易。   魇魔娃娃心想自己好歹也是曾经被镇压在九幽水下九幽中的存在,如今脆弱得连个小小人类都拿捏不了,想想就委屈的不行。   所以,当吉祥问起的时候它毫不迟疑地将那个小小人类给招供出来,在它眼里吉祥可是地府鬼神,那个小小人类哪里能比得上?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良禽择木而栖,它当然选择强者!   可怜魇魔娃娃这段日子在那百鬼幡里受了不少罪,它当年在另一个世界强大无匹说到底也是因为那个世界正处于末法时期,又因种种原因没被地府所知,眼下这个世界可不同,到处危机四伏,能收它一个幼年期的魇魔的人类高手还是有很多的。   “那个人叫我进入皇宫找个身体附上,想办法帮他拿到一件笔形神器。”魇魔娃娃说,还不忘抱怨:“皇宫里乱七八糟,人虽然多可都很弱。”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年纪虽小但却一点都不弱的身体,结果它刚要把那身体里的魂体扯出来就被对方发现,闹出那么大的风波不说还惊动了这么多大人物。   “笔形神器?那人还有其他描述吗?”   “紫色的,像一只毛笔。”魇魔娃娃说着说着低下小脑袋,小声道:“那人让我找到身体附上后想方设法去大人您身边侍候。”   吉祥亮出判官笔:“本官跟你谈个交易如何?”   “大人请讲。”魇魔瞄了眼判官笔,迎上小判判冷冷的血红色的眼睛,吓得连忙别开头去!   好可怕!这个世界好可怕!连只笔都比自己凶!   “本官身边正好缺侍仆,你要是做得好,本官就留你在身边,有本官护着你,从此往后你不用担心生死,还能自由穿梭阴阳,如何?”   死,是魇魔娃娃目前最担心的事,能不用死还能得自由还能抱上大腿傍上一座大靠山,对它来说简直就是有益无害,况且做鬼神大人物的侍仆要比听那小小人类的吩咐被那小小人类胁迫要有前途有面子,笨蛋才不答应!   “可以!大人有什么话尽管交代!”魇魔娃娃忙点头应允。   “过几天本官会派你去办一件事,这几天你就陪着本官的儿子,保护他不受阴物侵扰。”   “是,主子!”魇魔娃娃兴奋得不行。   吉祥却摇头:“以后你就照顾小主子,本官暂时身边还用不着你。”经此一事,吉祥已决定在儿子身边留个阴物保护,魇魔娃娃是小家伙求了情的,实力也不错,收下来保护小家伙正好一举三得。   想到这里吉祥取来茶杯跟孟婆要了一杯净水递给魇魔娃娃:“这能净化你鬼体中的九幽水。”   “谢主子!”不用吉祥教,闭上眼睛,道:“主子请取鬼元吧。”魇魔娃娃明白口头交易的不稳定性,它主动要求取鬼元,也就等于将自己的生死完全交给了吉祥,如有背叛之心无论在哪里只要一个动念就能叫它灰飞烟灭。   吉祥却不知道还有取鬼元一说,她只知道作为鬼神,每说出口的一个承诺便自成法咒,由天地规则保护以及惩罚。见魇魔娃娃如此主动,突然觉得小家伙很可爱,摸摸它的小脑袋说道:“无需取鬼元,本官与你谈的交易已成法则,只要你不背叛本官,便无事。倒是你与那人可有鬼元契约?”   怎么可能会有?那小小的人类还不配。魇魔娃娃摇头。   “那便好,喝了这净水自去修炼吧。”   “是,主子!”魇魔娃娃喝了净水美滋滋地飘到小主子的房间去了。   见此间事了,孟婆伸了个懒腰起身告辞:“时辰不早,走了。”   九姝跟着起身,捧着受伤的那条尾巴说:“大人,奴也回去休息了。”   一鬼一妖前后离开不久,不远处公鸡就打起鸣,吉祥抚摸着隆起的腹部,与朱嵘返回内室,感慨:“真是不消停。”   次日,百年别院大门一整天没开。第三天大门刚开就有一管家模样的男子捧着请帖在门外等候。   看门的小厮将请帖转给阿大,阿大转而送到朱嵘手里,朱嵘看也不看丢到一旁:“吩咐下去近日闭门谢客。”   朱嵘回到寝室,吉祥还在睡,朱嵘看了看时辰,脱下外衣重新爬上床,正想陪着媳妇再睡会,吉祥却醒来了。   “吵醒你了?”朱嵘侧身望着她。吉祥摇头,可爱地蹭蹭他:“我还没睡醒,再睡会儿。”   朱嵘低声轻笑:“方才江南道总督周庆成派人送请帖来请我们去锦绣园赴宴。”   “什么时候?”   “后天晚上。”   “你回绝了?”吉祥想也不想就猜到这个结果。   “嗯。”朱嵘淡淡应道,睁开眼看她:“想去?”   “长歌,我觉得这邀请该去的。”   “为什么该去?”朱嵘隐隐猜到答案,但他就是喜欢装傻充愣逗媳妇,不然怎么把媳妇泡到手。   “难道你想一辈子呆在西南?”依恋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连不去:“长歌,有些东西该你的就你的,曾经欠你的你也该讨回来。”   天机不可泄露,吉祥突然间发现这两年朱嵘越来越耽溺当下的舒心日子,吉祥担心如果他不去争他该得的那个位置,作为帝星下一世今后的每一世将会因这一世的放弃而无比辛苦。一旦他放弃那个位置,他身上的紫薇帝气就被会被坐上皇位的那个人夺走。一个人的气运被夺,那后果严重下场凄凉,吉祥不忍他遭遇这一切。   她说过要跟他做生生世世的夫妻,她不怕吃苦,她怕他受本不该受的苦。那样她也不会原谅自己明明知道怎么回事,当初却任其发生。   朱嵘垂眸盯着吉祥看:“你希望我去争?”   吉祥毫不犹豫点头:“我希望。那原本就是你的。”   朱嵘笑了:“那便争吧,娘子要天下,为夫就给娘子天下!”   朱嵘自己也察觉到这两年心态上的变化,安心于自己的小天地里,原本渴望想要得到的那个位置渐渐被妻儿家庭取代。虽然朱嵘认为这样没什么不好,不过他的吉祥儿要他去争,那他就去争吧,用天下换媳妇一笑也是美事一桩。   周府管家垂头丧气地回去将和王爷拒绝赴宴的事回报上去,周府正堂的气氛由轻松转为压抑。   此时正堂上首坐着一名白发苍苍的老翁,此人是已告老赋闲在家的周太师,右手边坐着周庆成,左手边则坐着与周庆成七八分相似的中年男子。如果朱嵘吉祥在这儿一定会认出这中年男子正是在京河上冲撞了他们的那个官家。   中年男子是周庆成同父同母弟弟,周庆辉,与他哥哥一样也走上官途,只是多年下来如今还只是个知府。   朱嵘不得帝后喜爱,早早就被厌弃的事早已京城皆知,周家官船冲撞王船也受了惩戒,因此周庆辉并未把这事放在心上,回到周府修整一晚,次日就举家游玩去了,等傍晚回府被自家大哥痛骂一顿才知道如今的朱嵘已不是当年的朱嵘,就凭他娶了个仙子做媳妇这一点,曾经被帝后厌弃的存在已不可同昨日而语。   如今的京城有多少人想巴结上朱嵘这条线好跟那位传说中的仙子碰个面熟都没机会,他倒好直接就把人得罪上了,善缘都没结上,倒先结了恶缘,要是哪天那位仙子想起这件旧事心血来潮找周家的茬怎么办?依照帝后的态度,周家是妥妥的完蛋!一心想要搭上朱嵘的周庆成气得恨不得没有这个蠢弟弟。   周庆辉一听宴请被拒绝,表情愈发凄苦:“爹,大哥,怎么办?”   周庆成一杯子丢过去:“你给我闭嘴!”   周太师急忙安抚:“老大,冷静冷静。”   周庆成看着近几年越来越不着调的爹,欲哭无泪:“爹啊,咱们周家都快完了,您老要儿子怎么冷静?”   周太师笑呵呵的:“没关系,该来的都会来,你看——”   门房匆匆跑进来:“太爷,大老爷,二老爷,百年别院派人来说会参加后天的宴请!”   “人呢!”周庆成急忙起身往外看,不见人影。   门房无辜:“大老爷,人走啦。”    ☆、第四十九章   在京城,周府又称锦绣园。锦绣园是旧称。当年周太师告老本该回到祖籍,明武帝念其三朝元老身份,又与朝廷有功,便将原本属于皇家产业的锦绣园赐给周太师,周家人才得以立足京城。   千万别以为在朝为官的那些大人们住的宅子都是自家的家产,其实不然。大魏严禁为官者在任职地购买或者收受他人赠送产业,这是为防贪污的手段之一。这点在京城犹为明显。京城所有在朝的大人的官邸都是官家产业,根据各位官员的品级安排。官员告老就得归乡,想要留在京城只有一条路可走——皇帝挽留。   明武帝赐周太师产业,就是挽留的手段,也表示周家正式在京城立足,曾经周家也是高门,但仅是二线高门,如今虽然周太师已告老,但周家留在了京城,周家地位便已经迈入一线高门之列,与那些皇亲国戚相差无几。   一线高门代表了稳定,只要周家后代不作死,子孙也不蠢笨如猪,这地位百年内没人能撼动。   就是这样的存在,亲自下请帖邀请被帝后厌弃的和王爷以及和王侧妃过府赴宴,这是绝对给了和王爷十足的面子。   “爹,您怎么知道王爷最终会答应?”周庆成,回过神来犹有些不敢置信。   因为他不是池中物。周太师年老成精,与与朱嵘也仅有两面之缘,但老太师早就看明白这个看起来温和有礼甫出生就失去登上那个位置的资格的三皇子深藏不露。周太师不是个自以为是的人,睿智如他,他相信只要朱嵘有野心,这邀请最终他会来的。   如果你要问周太师不怕被帝王忌惮么?那有什么,他这是赔罪宴!周太师相信自己的眼光,且早就有意与三皇子交好,表面上他越老越不着调,实际上这场宴请就出自他的手。既然他出手了,那么就有七八成的把握肯定和王爷会来。   周太师呵呵笑:“王爷又怎会为了一桩小事跟周家计较,你们啊太大惊小怪,特别是老大你的心性还需再修修。”   周庆成惭愧低头:“父亲教训的是。”   “至于老二,”老太师眯眼望去,暗藏锐芒:“御下不严,忘乎所以,为防给家族遭灾,且去辞了官职吧。”   “爹!”周庆辉难以置信的叫起来。   周庆成也震惊地望着周太师。   周太师难得严厉起来:“老二,你能走到今天可是靠的是你自己?自己回去想想,什么才是你想要的。”   周庆辉闻言愣了愣,随即面色涨红:“是,父亲。”   兄弟二人告退离开,周庆成拍拍弟弟的肩膀,周庆辉苦笑。   “大哥,这些年真是对不住。”他当然知道做官的这些年毫无建树,都是父亲与大哥在背后帮衬,他才坐到知府。   毕竟是周太师的儿子,两个儿子都培养的不错,但是人都有争个长短的欲望,在从小就优秀的兄长跟前周庆辉是自卑的,他想让爹娘看到他不比哥哥差,违心参加科举走上官道,实际上他对当官毫无兴趣,反而更钟情庶物。这些年他也心累,原以为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的苦,没想到他的家人一直看在眼里。   “亲兄弟说什么对不住,太见外。”周庆成爽朗一笑。   就在这时一名丫头匆匆跑来,朝周庆成福礼:“大爷,夫人让奴婢请您过去一趟。”   “什么事?”   丫头瞥了周庆辉一眼,低声回禀:“是小姐不慎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周庆成与夫人一连生了五个儿子好不容易才得到一个女儿,那真可谓是当掌上明珠给疼着,听到这话当即就变了脸色,脚步匆匆往后院走去。   “怎么会摔下来?你们是怎么照顾小姐的?”周庆成一边急走一边询问:“可唤了大夫,要不要紧?”   声音越来越远,丫头的回答周庆辉没听到,但他察觉到方才那丫头的目光,心生疑惑,只是大哥家的后院,即便兄弟也不能踏入,如此只得怀揣着疑云返回自家所住院落,却没想到听到自家女儿在哭。   与周庆成相反,周庆辉生的女儿多过儿子,与夫人所生四个孩子里就有三个女儿,妾室偏房也没少生女儿。而儿子至今仅有两个,一个嫡系一个庶出。   哭泣的是嫡系二小姐周云秀:“娘,我真的不是故意踩了云容的裙摆……”   周二夫人柔声安慰:“娘知道,回头等云容醒来,你去探望赔个礼,相信云容不会放在心上的。”   周云秀抽噎着点点头。这时周庆辉沉着脸进来:“云容受伤是你害的?”   周云秀刚停了的眼泪又掉了下来:“爹,女儿不是故意的。”   看着女儿哭的红肿的眼睛,周庆辉的心跟着一软,面色放缓:“听你娘说的话,回头带着厚礼去赔罪,这事终究是你犯错在先。”   周云秀抹去眼泪,点头:“女儿知道。”   周云容醒来时已是半夜,房内光线昏暗,但足够周云容看清房内摆饰,熟悉又陌生。周云容下意识往一旁的小榻上看去,熟悉又稚嫩的面容惊得她睁大了眼睛。   翠儿!   盯着小榻上的小丫鬟看了又看,几乎舍不得眨眼。周云容感觉眼眶又涩又热,忙闭上眼睛,任泪水溢出顺着脸颊隐入发间。   周云容重生了。重生在她出嫁前一年。房间里熟悉又陌生的摆饰是她当年在娘家的闺房,因为离开得太久,世事恍惚,才觉得陌生。   还有翠儿,她的贴身丫鬟,在她失去孩子又被下了绝嗣药彻底失宠后唯有翠儿不离不弃,最后却被那毒妇挖去眼睛割掉鼻子折去四肢活生生折磨而死……   周云容侧身望着翠儿稚嫩的面容,在心底暗暗发誓,重生回来她要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谁敢阻挡她的路她就杀谁!她要让那毒妇还有那些那些落井下石之人以及那个娶她时声声说爱她至死不渝的男人为她的孩子、翠儿以及她自己付出代价!   想要当皇帝?上一世她帮助那个人坐上那个位置,这一世她会选择另一个人坐上那个位置,而且她还要坐上那个本该她坐上的位置,将曾经对不起她的人统统踩在脚下!   一时激动周云容将床帐上用来装饰的珠帘扯断,一串米粒大的玉珠洒落在地,细细的声响惊动本就睡得不怎么踏实的翠儿,“小姐你终于醒了。”   翠儿喜极望外地跑过来,周云容含笑望着她:“嗯,醒了。”   “小姐,奴婢在外屋给你热着粥,小姐你已一天没进食了,奴婢这就给小姐端来。”将周云容扶起来,又取来靠垫给她垫着,翠儿转身去端粥,回来看见自家小姐眼眶红红的,忙道:“小姐,可是伤口又疼了?”   周云容记得这个伤,是那个跟她不对付的二叔家的云秀害得她磕着了头部,上辈子她以为周云秀对她没什么好感,处处跟她争跟她抢,却没想到上辈子最后几年却是这个妹妹偷偷照顾她,要知道上辈子因为这次受伤她没少让周云秀难堪,还破坏了她的婚事,害得她在京城颜面尽失最后嫁作商人妇。   想到周云秀,她笑了:“没事,不疼。”对不起云秀,这辈子姐姐补偿你。   周云容重生的时候,挺着大肚子的吉祥睡得不□□稳,夏季炎热,为防吉祥受凉,房内没有摆上冰块降温,朱嵘又不喜房内有第三人在,这给吉祥打扇纳凉的活就落在他手上。   大热天的,这对夫妻晚上还是喜欢相拥入睡,只要吉祥有醒转的迹象,朱嵘第一时间就会醒来,及时送上凉风。   半睡半醒间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凉风,吉祥嘴角上扬再次沉沉睡去,压根不知道有个重生回来的女人会在她与朱嵘去锦绣园赴宴时盯上她的男人。   赴宴当天傍晚下了一场雨,扫去一整天的热气。朱嵘跟吉祥抵达锦绣园时,已有多名受邀的客人到达。看见朱嵘与吉祥到来纷纷上前打招呼。   “侧妃娘娘,这边请。”周大夫人笑着迎向吉祥。   周太师的发妻去世多年,如今的周府由周庆成的夫人柳氏与周庆辉的夫人吴氏打理,因此接待女客的事宜就由两人联袂接待同来赴宴的女眷。   吉祥颔首微笑,与领路的大夫人二夫人朝偏厅走去。偏厅里已经坐下数位夫人以及各自携带的女儿,语笑妍妍时,大夫人二夫人与吉祥进入。吉祥虽然在京城挺出名。但见过她的人却极少,因此偏厅里的夫人们并不认识她,是以第一时间并未起身迎接。直到大夫人一句“侧妃娘娘”,众人才知道眼前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少妇竟然就是那位传言中的仙子,一个个忙不迭地起身见礼。   “各位夫人不用多礼,都坐吧。”吉祥看着众夫人诚惶诚恐的样子,柔声笑道。朱嵘不会对她有任何隐瞒,她被称之为仙子的事自然是知道的。   众人纷纷谢恩,落座,暗地里打量吉祥。大夫人忙将周云容周云秀等年纪十二岁以上的女儿叫出来见礼。   吉祥的目光扫过周云容周云秀尚带着点稚气的清妍秀丽的脸,赞道:“好相貌。”   周氏姐妹娇羞无限地垂下头。初次见面,周云容不会想到眼前这位看起来极为平易近人好相处的侧妃娘娘在多年后是她最想要除掉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头号女配来了!!!!小伙伴们小心啦!!!! ☆、第五十章   锦绣园宴请过后,百年别院再次紧闭大门,多家上门递请帖都被朱嵘回绝,理由是侧妃娘娘身子不适。   距离万寿节还有数日,京城陆续热闹起来,各路藩王高官也终于赶在时间点上抵达京城。转眼万寿节到了。   宫宴摆在御花园边上的赏景殿,前殿宴请皇亲国戚各路高官,后殿则是女眷所在。吉祥早早就入了宫,领着朱永瑄去了纯安宫,皇后见朱永瑄小脸蛋白白嫩嫩红红润润的,松了口气。不管怎么厌弃朱嵘,朱永瑄作为皇家嫡长孙,皇帝皇后是发自真心的疼爱。   “永瑄来皇祖母这儿。”   皇后朝小家伙招手,小家伙也是机灵的,咧开小嘴,伸出短短胖胖的小手扑向皇后。   “皇祖母,永瑄好想您!”朱永瑄腻在皇后怀里撒娇。   做娘的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对自家儿子的厚脸皮睁眼说瞎话的本领有了更深刻的认知,也更好奇小家伙的来历,她查过轮回历,竟然没有小家伙前世记录。吉祥也是因为天眼一事心血来潮去查了查,对于小家伙的来历并不是很挂心,这一世他是她的儿子这一点足够了,至于好奇心人皆有之,自家儿子明显不是普通婴孩,好奇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皇后被小家伙甜言蜜语哄得眉开眼笑,取来果盘里晶莹剔透的果子递给小家伙,见小家伙喜欢吃,这才看向吉祥。   如今吉祥的孕肚已高高隆起,脸庞四肢依旧瘦削纤细,好在面色红润,精神头也很足。   “前儿个听说你跟老三出门赴宴,回来后便开始不舒服,现在可好些了?”皇后语带关心问道。   吉祥摸着孕肚,眼睛亮晶晶的:“只是不小心动了胎气,如今已无甚大碍。”   朱嵘跟吉祥清楚他们在京城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吉祥也是到了京城与帝后相处才亲身感受到朱嵘在帝后心目中的地位有多不堪。   朱嵘是他们的儿子,可是即使帝后再极力隐藏也逃不过吉祥一双行走世间的阴阳眼,那一抹扫到衣摆都巴不得立即去洗洗眼睛的厌恶刺痛了吉祥的眼睛,将她的心紧紧揪住,一把怒火在疼痛中燃起。这就是吉祥鼓励朱嵘去争夺江山的原因之一。   “你这孩子也太不懂得照顾自己了,还有老三,明知道你有孕在身还带你四处乱走,真是不像话!”   吉祥垂眸笑道:“母后,吉祥真的没事,肚子里的孩子也很乖。王爷对吉祥很好,母后可别责怪王爷,出门都是吉祥要去的。”   皇后故作生气的瞪了她一眼:“你呀,”伸出一指隔空点了点吉祥脑门:“眼看着就要生产了,平日里在院子里走走就好,别再往外跑了。”   “是,母后。”跟着想起来什么似的,急忙让跟着入宫的青染青雪将带来的盒子奉上。“母后,这是王爷与吉祥送与父皇母后的贺礼。”   那盒子不大,成人两只巴掌并在一起的大小,厚度大约三指宽。不知为何,看着那盒子皇后的心脏跳的极快,忙让人将那盒子呈上来,微颤着手将那盒子打开。   “这是?”盯着盒子里的两只玉瓶,皇后的声音有些抖。   “白色玉瓶里装的是延寿丹,浅绿色玉瓶里装的是驻颜丹。”   果然!皇后激动不已,表情很是喜悦,将盒子盖上,道:“你跟老三用心了。”   吉祥浅笑:“父皇母后拥有整个天下,王爷与吉祥也只拿的出这点微薄来,倒是父皇母后能不嫌弃就好。”   皇后佯怒地嗔她一眼:“你这孩子说得什么话,哪有做爹娘的会嫌弃自家孩子的孝心?”   “是,母后,是吉祥说错话了,母后可别生吉祥的气。”   朱永瑄适时出场:“皇祖母不气不气。”说完嘟起小嘴儿在皇后脸颊上亲了下,逗的皇后欢喜得不行。   点着小家伙的鼻子道:“你跟你娘一样,最会讨皇祖母欢心。”   这时有宫人报李贵妃兰贵妃等后宫嫔妃到了,然后一群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后宫嫔妃们进来,一番见礼后,纯安宫正殿里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又过来会,又有宫人报晋王妃与九公主到。然后两道纤细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因出嫁与未出嫁的身份,一眼就能将年龄差不多两人区别开来。   晋王妃看起来才十五六岁的年纪,鹅蛋脸,柳叶眉,一旁的九公主看起来比晋王妃小上一二岁,桃心脸,大眼红唇,与朱嵘有三四分相像,两人缓步走来,身姿袅娜,正是豆蔻年华好风光。   二人向皇后以及一众嫔妃见礼后,目光落在吉祥身上,晋王妃笑道:“这位应该是三嫂吧?三嫂安好。”   吉祥忙上前扶起她:“五弟妹莫多礼。”论级别,她是侧妃,晋王妃是正妃,论长幼她居长,说来这一礼她倒是受的起,为此吉祥坦然受下。   九公主朱雪莹有些冷淡,只是喊了一声“三嫂”作罢,吉祥回之一句“九妹”便没了。   眼看着时辰到了,皇后领着众人前往赏景殿,早已到达的命妇千金见到皇后娘娘,纷纷离席行礼。   “都免礼。”   众人起身,吉祥走在皇后身侧,目光扫过周大夫人身边的周云容,对方朝她屈膝一礼,这让吉祥对周云容好感倍。于是朝周云容微微颔首,随后便移开目光。因此吉祥没有注意到周云容看到晋王妃时,目中流露的惊人恨意。   大魏人参加贺寿,这送上的礼物向来是由女眷送出手。因此,众人落座后,命妇们便纷纷送上礼物。有人送南海寿字珊瑚一座,有人送不老松,有人送万寿屏……件件高雅。   李贵妃见众人都送了礼物,唯独不见吉祥,便道:“和王侧妃准备送什么寿礼?”   “和王府偏居西南,西南贫瘠实在没什么可拿的出手的,只是送上两瓶丹药。”   和王侧妃是东方仙山出来的仙人,众人是知道的,一听“丹药”两字,心有所动。   “什么丹药?”有人脱口询问。   吉祥不以为意:“一瓶驻颜丹,一瓶延寿丹。愿父皇母后寿比不老松。”   虽说皇后在宫里渐渐得宠,然李贵妃依旧不差,吉祥送出的寿礼颇合皇帝皇后的心意,也很给皇后增脸面。   “老三这孩子真是有心了。”心情大好,皇后不介意投桃报李。   “王爷这些年逢节日都会亲自为父皇母后祈福。”吉祥说道。   皇后动容:“真是好孩子。”   “皇祖母,父王常跟瑄儿说长大后要好好孝顺皇祖与皇祖母。”小家伙再次适时出场。吉祥悄悄给儿子竖个大拇指,好样的,儿子。朱永瑄脸上笑容更灿烂了。   吉祥与朱永瑄两个在给自家相公(爹爹)塑造孝顺儿子形象,前殿明武帝跟一众臣子谈笑风生,朱嵘则被自家兄弟围着。   朱康首先不满道:“三哥,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回京城都不跟兄弟几个聚聚。”   朱嵘笑得温文尔雅:“七弟不是三哥不想应了帖子,而是你三嫂那身子实在不敢离开太久,望七弟见谅。”   朱康笑得暧昧:“三哥,真没发现你成了家竟成了妻奴。”   朱嵘依旧笑嘻嘻的:“你三嫂嫁给我可是委屈了她。”   可不是吗!围观人等都在心底感叹。   “三哥,你我兄弟多年不见,今晚无论如何都要不醉不归。”朱铮红着眼眶说道。   朱铮,朱嵘一母同胞的弟弟,十八岁封晋王,依照规矩,皇家嫡子封王依旧居京城,无封地,前往外地就藩的亲王都是庶子,朱嵘以嫡子身份就藩在大魏历史上仅有一例,那还是因为那嫡子性喜争战沙场,自请封地边疆来着。可见朱嵘有多不受帝王待见。   “今日是父皇万寿节,可莫失了仪态。”朱嵘笑道:“过几日,百年别院摆酒,请兄弟们聚聚。”   “三哥,说话算话呀。”朱康首当其冲要承诺。   “自然。”朱嵘笑着点头,就在这时有宫人惊慌失措地跑进来,附在总管宫人耳边低语,也不知说了什么,总管宫人脸色极度难看,转身就要跟着那名宫人离开,不料这时殿外发出一声惊呼,一阵怪风吹进大殿,眨眼间灯火熄灭,再次引起阵阵惊呼。   “哪来的风?!”有人惊讶。   “快点灯!”有人心慌。   “谁在后面?”有人脖子凉凉的,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朝他脖子吹气,惊得寒毛倒竖。   更令人惊慌的是无论宫女宫人怎么去点灯,都无法点起火。   还是明武帝最为镇静:“怎么还不点灯?”   有宫人带着颤音回禀:“圣上,这灯点、点不亮!”    ☆、第五十一章   前殿人心也只是微微惊疑不定,后殿女眷们可就不怎么好了。后殿阴风阵阵,没人能说的出话来,甚至连动一下都不能,集体成了木头人。当然其中不包括吉祥,周云容。一个是女判官一个是重生回来的还没染上命案。   “本宫是怎么死的,李琼,你能否告诉本宫?”   李贵妃惊恐万状地瞪着眼前一脸笑容却流着血泪的前皇后,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拼命摇头。心里狂喊别再靠近了!别再过来了!   比起李贵妃,皇后还算镇定,她面无表情地与面前的着婢女装的女鬼对视,就听女鬼问:“小姐,奴婢侍候您多年,奴婢自问对小姐忠心耿耿,为何小姐要毒死奴婢?就因奴婢知道太多吗?”   “是的,你知道的太多了。”   女鬼凄凉地笑:“也是,小姐连自己的姐姐都下毒,奴婢只是一个下人罢了。”   皇后面色一变:“住口!”   女鬼却笑得很欢:“小姐,您放心,奴婢什么也不会做什么也不会说,奴婢会在一边看着,看着小姐您遭报应。”说罢,女鬼缓缓后退,然后退出了殿门消失不见。   皇后松了口气,四顾黑暗的大殿,看不见人听不到任何声音。   “来人!”   “小妹。”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出自皇后之口,一道幽幽的仿若来自地底很深很深的地方。   “谁?”刚松下的一口气再次提到嗓子眼。然后,皇后就看到一张流着血泪的熟悉的脸庞,因为太惊讶,皇后这回没能保持镇定:“姐姐?!”   “小妹,还记得你答应我的话?”前皇后很伤心,“可是你是怎么照顾我的琪儿的?小妹,姐姐很伤心。”   说着说着前皇后变了脸,越来越狰狞。“为什么!答应我的事为什么要骗我!我的琪儿那么难,身体又不好,你不仅不关心不照顾,小妹,你该死!”   鬼脸越来越近,一双还滴着血的鬼手眼看着就要掐上皇后的脖子,皇后被前皇后狰狞的面容吓得尖叫了一声“姐姐”,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皇后被前皇后吓得晕了过去,其他人也不太好,李贵妃在后宫受帝宠多年,更曾凌驾在皇后之上,这手里的命债不少,前皇后离开后,接二连三的嫔妃宫女找她哭诉讨命,李贵妃被吓得不管是大脑还是身体都已当机。其他嫔妃也不差,基本人人手上都有那么几条命。   就在这时,殿内亮起一抹幽幽紫光,仿若黑暗中的指路明灯,绝望中的生机,一众被冤鬼缠上的女人们就见那紫光亮起时,缠着自己索命的冤鬼如遇见什么可怕的存在一般尖叫着朝殿外逃去,眨眼间围绕在身边的阴风褪去,夏夜凉风带着温暖拂面,大殿里突然间灯火辉煌,原来大殿里的灯火从不曾熄灭。   前殿也在第一时间亮灯,明武帝见众臣子安然无恙,念及方才的怪风以及突然的黑暗,忙带人往后殿去,其他人也纷纷跟上,早已忘了男女之防。然后明武帝就看到一殿的木头人中站着一个手持紫色笔状武器、面色肃然的孕妇,那笔状武器还闪烁着紫色幽光,即便大殿里灯火通明也难掩那紫色一丝风采。   “去!驱邪!”吉祥高举判官笔,一声暴喝,那幽幽紫光瞬间大盛将大殿内的人都笼罩在其中,看得殿门口的明武帝等人目瞪口呆。   周云容是殿内唯二清醒的人,她看着吉祥,思绪却恍恍惚惚地飘到前世。前世她见到过仙人,就是那个仙人帮着她的对手坐上那个本该属于她的至尊位置,然后开始了她就此跌下深渊生不如死的那几年……她那个没来得及出生的孩子,她那被背叛的爱情,她的一生……纵然重生锥心痛苦依在,周云容扯了扯嘴角,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紫光褪去,殿内众人一个接一个醒来,紧跟着又一个接一个昏倒,殿内混乱不堪,明武帝忙命人去喊太医,随后带人前往前殿,包括吉祥。   吉祥知道明武帝想问什么,收起判官笔,正想开口见周围众人目瞪口呆地瞪着她的手,这才“惊觉”她收起判官笔的举动有多吓人。不过吉祥可没想过解释,望着明武帝道:“父皇,方才那情况是鬼遮眼。”   鬼遮眼顾名思义,鬼物遮了人眼,那么明明灯没有熄灭,眼前看到的是一片黑,由于鬼物侵身,那么被鬼遮眼的人看到的就是鬼物想让这个人看到的东西。   “鬼遮眼?为何我等没看到鬼物?”有武将问。   “鬼物喜阴,前殿阳气重,有父皇真龙威势在,还有诸位将军久经沙场一身血气的震慑,鬼物哪敢靠近?”吉祥不急不缓地解释。   众人听了点头,这种说法民间自古有之。   “那……可有后遗症?”   “不会的,诸位大人将各自家眷带回,休息数日便可。”   “真的不会再被鬼物缠上?”有人还是不放心。   吉祥嘴角不可见地翘了翘:“如果还不放心,可去庙里求护身符护身。”   没过多久,后殿传来消息,诸位大人家的女眷都已恢复清醒。经此一事,万寿节哪还有心情继续下去,众人纷纷带着家眷出宫,自然朱嵘吉祥也跟着离开。   马车一离开皇宫,吉祥就抱着朱永瑄,将脸埋在小家伙的脖颈间闷声大笑。朱嵘眉头一直蹙着,这下见到吉祥一点都不紧张反倒开心得很,心中对方才宫中鬼变有了新的想法。   “吉祥。”   “嗯?”忍笑忍得很辛苦的回应。   “方才那场鬼遮眼是人为导致的吧?”   嘎?笑不下去了,吉祥抬头望向朱嵘,见他一脸笃定,尴尬地扯扯嘴角,逃避似地傻笑。   朱永瑄见自家娘亲如此丢脸,奋力挣开娘亲的怀抱扑向自家爹,一大一小两张脸同时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吉祥被盯得亚历山大,果断撑不下去了:“那个,好啦,是我让小魔去做的,不是什么鬼遮眼,是让那些人进了梦魇里。”   “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回朱嵘是真的不解。   吉祥道:“还能为什么?当然是为了留在京城啊。”   朱嵘皱眉:“你就这么希望我能坐上那个位置?”   吉祥摇头:“不是我希望,而是你必须坐上去。有些话我没办法告诉你,天机不可泄露,但是长歌你要相信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   朱嵘定定地看了她半晌,点头:“我明白了。”   万寿节过后,各路藩王,封疆大臣打道回府,朱嵘也带着吉祥去宫里请安顺便提出回西南,向帝后请辞。   帝后相对一眼,由明武帝开口:“老三难得回京城一趟,你母后甚是挂念,多停留些时日吧。”   皇后接着话道:“吉祥眼看着就要生了,路上劳累,出了事可不是小事。”   朱嵘看了眼吉祥肚子,犹豫了下点头:“母后说的是,是儿子考虑不周。”   如此三言两语,朱嵘留在了京城。   大魏人信佛,佛教是大魏国教,但不表示其他流派就难以在大魏立足,比如道教在大魏也是有不少信众的。近些日子,京城外九牛山上的九牛观香火就比较盛,附近百姓都在传九牛观里来了个仙长,能包治百病,九牛山下一户人家一年前生了个天生眼瞎的儿子,大夫都束手无策,结果抱去给那仙长看了看,回来后那孩子的眼睛真的能视物了,多少大夫瞧了都啧啧称奇。   “那位仙长怎么称呼呀?”有人问。   “说到这个,仙长就是仙长,淡泊名利。大伙都称那位仙长为无名道长。”   “这是那位仙长称呼?”   “不是,因为仙长淡泊名利,得他救治的人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仙长,索性就叫无名道长啦。”   问话的是个有着讨喜娃娃脸的年轻人,那眼儿圆溜溜的,小嘴儿比姑娘家还嫣红,蹲在地上一脸好奇地听着。就见年轻人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听完又问:“真的能包治百病吗?”   “当然!九牛山下附近的村子里很多人的病都被治好了,有户人家儿媳妇进门五年肚子都没消息,去给那道长看过之后,你猜怎么着?”   圆溜溜的眼睛睁得更圆了:“怀了?”   “怀了!”一拍大腿,伸出两根手指头:“还是两个!”   围观听众纷纷称奇,那年轻人立即跳起来,拔腿就跑,边喊:“我得赶紧回去跟媳妇儿说去!”   围观听众哄然大笑。年轻人一路跑回百年别院,吉祥瞧见他,笑道:“怎么样?”   年轻人,也就是钟大郎,笑道:“找到一个,听说很能耐,能包治百病呢。”   “这么厉害?看来就是他了。”    ☆、第五十二章   转眼入秋。   百年别院花园里种着一棵三个大汉合力才能拢抱住的枫树,冠盖近两丈,随着秋意渐浓,树叶的颜色一天比一天红,就仿佛有一把火越烧越旺。   吉祥挺着大肚子站在树下,左手牵着朱永瑄,母子二人仰着脑袋望着头顶上的红云,一副没见过市面的乡下人嘴脸。   “好漂亮啊娘!”   做娘的点头赞同,生平头一回见到有叶子会变红的树。   “好像一把火哦!”再感叹。   “不是一把火,是火炬。”当娘的纠正。   “火炬是什么?”做儿子的求知若渴。   “就是把很多很多火把绑在一起。”做娘的不是很有责任心地解释。   做儿子的“哦哦”了声,受教点头,表示懂了。   母子二人仰着头“深沉”地欣赏“火炬之美”,嘴里说一些没营养的对话。朱嵘回到百年别院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不知为何让人想笑的画面。   走过去,从背后揽住吉祥的腰,谑笑道:“小脑袋仰这么高,小心来个仰倒。”   不等吉祥开口,一旁的小家伙立即跳出来拍胸脯:“爹放心,有永瑄在,娘要是跌倒了,永瑄会在后面撑着娘!”   你来得及吗?还有你那小身板小力气,儿子你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朱嵘不厚道地在心底吐槽儿子,嘴上则笑眯眯地点赞:“永瑄已经是小男子汉了。”   小家伙骄傲地昂起下巴,得意得很。   吉祥瞅着忍俊不禁,笑着笑着脸色一变:“长歌!”   父子二人同时被吓了一跳,抬眼望去,跟着变了脸色。旁边的青染青雪桃花一见吉祥的样子,拔腿就跑,就听三个丫头嘴上喊着“快叫大夫”“快去厨房烧热水”“稳婆呢?稳婆呢?”……   这边,朱嵘要抱吉祥回房,被吉祥拒绝:“才开始阵痛,扶我走回去就好。”   父子二人急忙一边一个,一个扶着吉祥一个牵着吉祥的手,四只眼睛不时瞄向那开始造反的隆起。   走到半路,朱永瑄小朋友蹙起他那清秀的眉,支支吾吾吭吭哧哧了半天,问道:“娘生我的时候也这么疼吗?”   朱嵘虎着脸回:“如果不是你娘拦着,早打你屁股了!”   早慧从而导致自我意识强烈的小家伙这回没反抗他爹,而是盯着他娘亲的肚子:“是该打!”说罢,龇牙咧嘴地瞄他娘亲冒汗的脸,好疼!   回到寝室,大夫来了,稳婆来了,热水已准备好,众人如临大敌之际,和王府二公子轻轻松松都没怎么折腾他娘,半个时辰后出来跟众人见面。   就在朱嵘跟朱永瑄松了口气的时候,房内传来稳婆的声音:“欸,还有一个!快快快!”   屋外父子二人对视一眼,然后同时瞪向一旁的大夫,吓得那大夫直冒冷汗:“王爷,世子,这怀胎几个脉搏并不准的,最终怀几个只有生了才知道。”   “恭喜王爷,恭喜侧妃娘娘,喜得小郡主!”   耶,女儿?   妹妹?   屋外,父子二人大喜!不等里面收拾干净,就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   寝室里,吉祥精神头看起来还不错,正慈爱地望着身边的一儿一女。   “吉祥!”   “娘!”   一大一小两道声音一前一后而至,吉祥抬头朝两人笑:“怪不得这肚子看起来要比当年怀永瑄的时候大一些,原来有两个小家伙。”   围在床头盯着两个皱巴巴小家伙看得父子二人却都皱起眉头,异口同声:“好丑!”   一旁的稳婆笑道:“王爷,世子,这婴儿刚出生都是这个样子的。”   朱嵘立即反驳:“才不是。”指着朱永瑄说,“这就是证据。”   朱永瑄立即点头:“本世子刚出生的时候可是白白嫩嫩,眼睛都睁开了!”   怕那稳婆不信,拉证人:“青染青雪桃花,你们说本世子说的是不是真的!”   青染青雪桃花忙应声答是,朱永瑄就跟得到什么宝贝似的得意洋洋,只是瞥到一旁的弟弟妹妹得意洋洋的小脸立即变成苦瓜脸:“娘,真的好丑啊!”   吉祥被小家伙弄的哭笑不得:“没关系的,再过几天永瑄再来看就会发现弟弟妹妹好看多了。”   “真的?”   “娘保证是真的。”   小家伙这才松了口气,拍拍胸脯转身就走,嘴里嘀咕着:“那等几天再来看,丑得真不想承认他们是本世子的弟弟妹妹……”   身后做爹娘的满头黑线,一脸无语的表情。   皇宫里,皇后得知吉祥生了一对龙凤胎,大喜,当即赏赐一堆补品送去百年别院。   一个月后,朱永瑄站在摇篮边盯着两个白白嫩嫩的小团子,莫名其妙地长叹一口气。   “永瑄为何叹气?”坐在梳妆台前正在梳妆的吉祥听到儿子叹气声,笑问。   朱永瑄又叹了口气:“娘,直到今天儿子才相信他们是儿子的弟弟妹妹。”   话音未落,房内“噗噗噗”声接二连三响起,一屋子的丫鬟嬷嬷奶娘忍笑忍得很辛苦。   吉祥努力绷着脸,认真地问道:“为什么?”   小手朝身后一背,做小大人状:“像本世子这么好看,只有同样好看才能是本世子的弟弟妹妹!”   原来是个颜控!   吉祥对着镜子朝屋顶翻了个白眼,既好气又好笑。   “娘娘,今天戴这副红宝石头面如何?”   吉祥扫了眼被青雪捧在手里的红宝石头面,想了想点头。   “就这副头面吧。”皇后赏赐,能不赏脸么。   原本吉祥跟朱嵘考虑在百年别院摆满月酒,结果皇帝一道旨意下达,不得不把满月酒改在宫中摆,而且皇帝还下旨大宴朝臣。   对于帝后近段时日的亲近举动,吉祥乐得为之,哪怕明知道帝后不是为缓和与儿子的亲情关系——反正她跟朱嵘又不在乎。   与此同时,周府周云容闺房,丫鬟翠儿也在替周云容梳妆。   “小姐,奴婢发现小姐越来越好看了呢。”将一只珍珠钗给周云容戴上,翠儿赞叹道。   望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柳叶眉弯弯,眉心红色花黄,杏仁眼,犹带婴儿肥的脸颊,唇形优美点上上好口脂的嘴唇,周云容似笑似嘲地勾起嘴角。   她今年十四岁,因是家中唯一的女儿,爹娘要留着她满十五岁后再考虑婚事,她还记得前世就是十四岁这年的初冬,她随母亲前往宫里赴宴,然后她遇见那个让她一见倾心的男子,站在他的众多兄弟间,那个男子淡雅而又与世无争的气质一下子就吸引了她的目光。那时候她一心只有如诗一般的少女情怀,哪怕爹娘认为那个男子不是良婿她依旧坚持,她为他付出一生,他又回报了她什么?   嘴角的弯度愈发嘲讽,稚嫩的脸蛋在弧度的映衬下竟凭添几分艳丽魅惑,看得翠儿一时呆呆的回不了神。   作为小姐身边的贴身丫头,翠儿当然发现自家小姐与以前有些不同,可是哪儿不同又说不出来。总觉得小姐似乎没以前那么纯粹了,就像戴上了面具,让人看不透。或许,这就是小姐的不同?   “小姐,发生什么事儿了吗?翠儿有时候真的觉得小姐好陌生。”   周云容望着镜子里的翠儿,充满怨气的心流过一道细细的暖流,这一回她的笑显得真实了些:“翠儿,是人都要长大的。”   翠儿似懂非懂地眨眨眼,所以她看不懂小姐是因为小姐长大咯?   周云容最喜欢翠儿这副呆呆的样子,伸手捏捏她的鼻尖,笑道:“发什么呆,走啦,小心去晚了被罚哦。”   为了表示对和王一家子的重视,明武帝将满月酒摆在紫光阁。这紫光阁位于后宫与前宫的交接处,与赏景殿就隔了一片梅林,这里地势偏高,风水独好,临小湖,湖中可见假山嶙峋,开窗就见梅林,梅枝狰狞奔放,是大魏历代皇帝闲来最喜爱独处的地方。如今用作摆满月酒,足以可见如今的和王府在明武帝心中的地位之重。   傍晚时分,紫光阁各处的灯笼都被点亮,就连梅林中也点缀上一盏又一盏小巧精致的琉璃灯。站在高处放眼望去,犹如置身灯海。   “灯火阑珊处。”吉祥情不自禁地说出这五个字。   朱嵘听了眼睛一亮,细细品味,越品越觉得这五个字的意境妙不可言。   “这五个字极妙,我家吉祥真聪明。”爱妻如命的和王爷时时刻刻不忘赞美爱妻。   吉祥好笑地睨了他一眼:“窃来的!”   “哪儿窃来的?本王阅书千册不曾见过这五个字。”   “……”吉祥无话可说,她总不能说从另一个世界窃来的吧?    ☆、第五十三章   “三哥!”   朱嵘闻声看去,就见自家几个兄弟正站在梅树下谈笑风生,老七笑嘻嘻地朝自己招手。   恰在这时桃花过来禀报郡王与郡主醒来了,吉祥便让朱嵘去跟他几个兄弟聚聚,自己则去探看一双儿女,至于朱永瑄,小家伙早就跑去甜言蜜语哄他的皇祖母去了。   要是让朱嵘来选,他更愿意陪媳妇去探看一双儿女。在心底惋惜地叹了口气,转身朝外走去。   明武帝才四十多岁近五十,在他看来这个年纪正是一个男人精力最旺盛的时候,对于朝臣着急的立储之事一直选择避而不见。也因此几名已经过十五岁的皇子看起来兄友弟恭,一派和谐,实际上各自身后都有助力,唯独三皇子朱嵘背后空空,来自皇后母家的势力都被亲弟弟朱铮吸收,至于二皇子朱琪,因其天生体弱,三不五时就生病一场,早就被外祖家放弃,朱嵘更不用提。   朱嵘刚走近,七皇子朱康就问:“三哥,如今小侄子小侄女都已满月,什么时候咱们兄弟聚聚?”   朱嵘笑笑:“再过几日吧。”   七皇子丝毫不放弃:“再过几天?三天?五天?”   朱嵘想了想:“五天吧。”   “行,三哥,说话算话呀。”   朱嵘哭笑不得:“是是是,保证说话算话。”   将“活泼开朗”的七弟打发掉,朱嵘转而望向其他兄弟。郡王郡主的满月酒自然不能跟皇帝万寿节比,因此来赴宴的就是留京的大臣,皇亲国戚,至于皇子也大部分都是没有封王,二皇子朱琪因其是前皇后之子,又天生体弱便被留在了京城,五皇子朱铮是朝臣默认的储君人选,又是嫡子自然留京,大皇子朱尧跟七皇子的母妃都是贵妃分位,母妃得宠儿子自然不会被外放。   朱嵘含笑打招呼:“大哥二哥老五。”   朱尧大步上来狠狠地给了他一个拥抱,再放开时眼眶有些红,不过他是笑着的:“一直都想跟三弟你聚聚,只是三弟满心满眼都是三弟妹,大哥只能在一旁等着了,方才说好聚聚的,到时候大哥可不会跟老三你客气。”   “大哥到时候想客气都没机会。”朱嵘笑道。   “行,这可是你说的啊,到时候咱哥几个不醉不归。”   朱尧朗笑着退开一步,换二皇子上来与朱嵘拥抱。对朱琪,朱嵘有一种同病相怜的心情,因此与朱琪拥抱用了点真心实意。朱琪并未多说什么,笑了笑跟朱尧一样退开一步。   朱铮没上前拥抱,而是站在三步远的梅树下笑眼望着朱嵘:“三哥。”   朱嵘也没上去拥抱亲弟弟,笑着点头:“老五。”   许是察觉到氛围突然有些沉,朱铮主动走过来拥抱朱嵘:“三哥,欢迎你回京。”   朱嵘脸上笑意更深,有一种高深莫测的意味:“嗯。”   就在这方兄友弟恭和乐融融的时候,梅林另一边一道纤细身影匆匆穿过梅林,然后一手扶着一棵梅树一手轻抚心口微微喘气。   翠儿紧跟在周云容身后,见状面露担心:“小姐可是身子不适?”   周云容摇摇头,盯着前方的目光有些发直,脑海里一张清俊高贵的容颜怎么都挥不去。   那一双似乎能够勾魂夺魄的桃花眼……周云容闭上眼睛,心口的跳动愈发急促。   “翠儿。”半晌过去,周云容才重新发声。   “小姐?”翠儿面带担忧地询问。   “那个人是谁?”因为距离太远,周云容只看见朱嵘的脸,并没有听到几人的对话。   那个人?翠儿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方才见到的那几名男子,目中茫然:“小姐问的是谁?”   周云容这才想起自己重生,翠儿却不是重生,她认得的人,翠儿统统不认得。   摇摇头,缓和情绪,笑道:“无事。”   看着自家小姐的背影,翠儿觉得自家小姐越来越奇怪了。   大皇子朱尧,二皇子朱琪,五皇子朱铮,七皇子朱康,上辈子她都见过,其中一个还是她曾经用尽一生去爱的人,唯独那个一身青衫素朴得不像是个跟皇子站在一起的人,可是再去看那张脸,明明几人中大皇子朱尧跟七皇子朱康容色大部分随了他们艳冠后宫的母妃,二皇子与五皇子各有不凡气度,容貌也不差,那个人看起来并不令人惊艳,气度也不突出,可是就是让人一见难忘,再见心生鹤立鸡群之感,贵气逼人难睁眼。   他是谁?为何前世她没见过他?如果在见到那个人的时候,她见到了这个人,她的一生是否就会更改?   周云容边走边扪心自问,然后她得到了答案。如果上辈子她见到的是这个人,她的眼里就不会再看到那个伤她至深的男人,那么她堪称悲剧的上一世就不会发生那些令她痛入骨髓的一切!这个人清朗如月华,皎皎如白雪,上辈子她之所以对那个人一见倾心不就是被那个人不染尘埃的气度所吸引么?   “容儿?容儿?”   周云容恍惚回神,抬眼见母亲正盯着自己看,而周围也有命妇千金被自己的失态所引,羞涩地红了红脸。   “母亲。”   对于上次万寿节遇鬼遮眼事件,众人其实是心有阴影的,对于再次入宫赴宴很多人心中不大情愿可又不得不来。周大夫人见女儿神情恍惚,立即想到万寿节上的鬼遮眼,正在提心吊胆时见女儿回神看样子只是想事情想迷了这才松了口气。   “想什么那么出神?”周大夫人好笑地问道。   周云容又想起在梅林遇到的那个陌生男子,脸色愈发红艳,周大夫人也曾青春年少豆蔻花开过。见女儿这番姿态心里有了数。   唯一的宝贝女儿似乎有了心仪对象,周大夫人当然在意,碍于场合,决定回到府里再问翠儿。   “母亲,皇后娘娘到了。”周云容适时提醒道。   紫光阁里男女左右分开坐,中间隔着一段距离,正好适合歌舞表演。明武帝与皇后,一众后宫嫔妃以及朱嵘吉祥一家进入紫光阁,众人纷纷起身见礼。   周云容悄悄抬眼朝对面望去,却一眼瞧见搀扶着吉祥走进殿门的朱嵘,震惊不已地睁大眼。   似察觉到她的目光,朱嵘下意识地朝周云容这边看来,周云容赶紧垂下头,内心纷乱嘈杂,思绪翻腾。   怪不得前世她没见到这个人,原来是传言中不祥之子三皇子。只是,前世这时候本没有出现的人为何这一世会出现?难道因为她的重生,上一世所经历的也跟着有所变动?亦或者她的重生是为了三皇子而来?   对最后一点猜测,周云容心境荡漾,身子发热,老实说她更倾向这点,倾向自己之所以重生是为三皇子朱嵘重生,是上天对她的补偿。   至于吉祥的存在,这一刻周云容压根就想不到,她满心满眼满脑子都是三皇子朱嵘的出现以及与自己重生的联系。   大魏有个习俗,参加满月酒的宾客都要给当天的小主人公赐福,朱嵘吉祥遂一人抱一个接受众人赐福,到了周大夫人这一桌,周大夫人倍感荣幸地给两个孩子赐福,反倒是周云容心思不属,一直处于晃神中,周大夫人唤了半天没见回神不得不去拉醒她,周云容回过神来见自己一见倾心的男子正含笑望着自己,脸蛋通红。   吉祥掩口笑道:“周小姐向来都是这般有趣么?”   周大夫人尴尬地笑着:“小女迟钝,让王爷与侧妃娘娘见笑了。”   吉祥倒是觉得喜欢发呆的女孩儿很可爱:“周小姐天然可爱,周夫人生了个好女儿。”   回过神来的周云容见朱嵘吉祥抱着一双儿女看着自己,顿时想起大魏的习俗,于是双手捧着婴儿的手开始赐福。   “愿苍天厚土福泽绵延郡王郡主,愿世间所有灾厄都远离,愿一生无忧。”   吉祥听了心喜不已:“多谢周小姐。”   周云容低头行礼,后退一步站在周大夫人身后侧,无人发现周云容藏在袖中的左手指尖不停地轻捻,就像在回味什么。   回府的马车上,周大夫人盯着周云容看了许久,盯得周云容有些不自在:“母亲为何这般看着女儿?”   周大夫人想了想,最终还是问出口:“容儿可是遇到了心仪之人?”   周云容面颊染红,张开口想否认,最终还是闭上嘴巴低下头选择默认。   见女儿一副羞赧样,周大夫人忍笑着继续问道:“可否告诉娘是哪家儿郎那么幸运被我家容儿看上了?”   方才还嘴角噙着笑意,听闻此言面色有些暗淡,嘴角羞甜的笑意也跟着淡去。周大夫人瞧着心头不安地一跳,一把抓住她的手,道:“容儿告诉娘你看上了谁?”    ☆、第五十四章   周大夫人没问出那个人是谁,却逼得周云容落泪心伤。   周云容清楚以爹娘对她的疼爱是不会答应她以妾室身份入和王府的。如今和王侧妃深得帝后心意,她更不可能成为和王正妃。   上一世,为了嫁给那个人,她以死相逼爹娘同意,最终也因自己的选择导致周家从云端跌入深渊。上一世她对不起爹娘,这一世她又怎能再次伤了爹娘的心?   一眼万年的倾心喜悦被一桶冰水当头淋下,不仅仅如此,周云容又忆起京城中有关于和王与和王侧妃的恩爱传言,心中滋味更是难咽。   如果上辈子她能遇到三皇子,是不是就如今日的和王侧妃那般被京城女子们羡慕?   “母亲,再有半个月便是镇国寺香会,女儿想去住几天。”眨去眼底泪意,周云容抬头对周大夫人说道。   周云容此时此刻已经意识到这辈子与上辈子的不同,她的眼里再看不到上辈子她爱之若命的男人,上辈子没有出现的人出现了,她决定离开京城一段时日好好想想,重生一次她不会允许自己再犯上辈子的错误。   “怎么突然想……”周大夫人讶然开口,在看到女儿的面色后再多的话都被咽回肚子里去:“如此也好,听闻乔玄大师已回京,说不定还能巧遇上得大师一卦。”   听到乔玄大师回京,周云容心弦一动,上辈子那个女人不就是去镇国寺上香,然后遇到那个仙人得了仙缘才在后来进入王府?细想时日似乎就在这个冬天?   周云容越想越激动,如果这辈子换作她得了仙缘,是不是表示这辈子她能得偿所愿——那个本该属于她的至尊高位以及她想要的幸福。   一双儿女的满月酒过后,终于可以不用再卧床休养的吉祥急切渴望能出门走走。   “阿二,最近京城里有什么好玩的呀?”吉祥命人将一双儿女放在贵妃榻上的矮几上,伸出一根指头这边点点那边捏捏,也幸亏两小家伙脾气好只管睡,随便他们娘亲怎么折腾。   “禀夫人,近期京城没什么特别出挑的事儿,倒是听说镇国寺在外云游二十年的乔玄大师回京了。”   吉祥不知道乔玄大师与朱嵘不祥之人身份的渊源,她见阿二表情有点儿不对劲,下意识就问:“这个乔玄大师是谁啊?很出名?”   阿二这才惊觉吉祥不知道乔玄大师这人,自然就不知道当年乔玄大师“落井下石”的事,反正他正无聊,于是决定给侧妃娘娘科普科普乔玄大师这个人。   “夫人,要不属下给您讲讲这个乔玄大师吧。”   “好啊好啊,”她也正无聊,“讲的好有赏!”   阿二笑嘻嘻道:“谢夫人。”   奶娘们将两个小主子抱开,小吃货桃花忙提来食盒取出一碟碟点心果子放在矮几上。   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吉祥忙招呼阿二:“说吧。”   阿二见她一副听说书的架势,准备来一场说书的精神头更足,端起桃花给他准备的茶水润润喉,开始:“乔玄大师传闻已一百多岁,可据见过大师的人说大师看起来才三十出头……”   桃花睁大眼:“那不成了老妖怪?!”   屋内众人纷纷点头符合。   “怎能这么说大师?应该说大师保养有方才对。”吉祥慢悠悠地指点。   桃花忙捂住嘴,低头认错。   吉祥懒洋洋地摆摆手,望向阿二。   阿二语气欢快地正式开始他的说书演出:“乔玄大师三岁能背百字蒙学,七岁能吟诗作对,堪称神童,可就在大师十一岁那年这样一位本该在俗世惊才绝艳的人物却突然从人们眼中消失,直到三年后有人在京城的镇国寺看到成了和尚的乔玄,他的家人才找到他。”   桃花插口:“乔玄大师的家人肯定去劝说了对不对?”   阿二点头:“如果劝说成功这世上恐怕就没乔玄大师这个人了……”   乔玄大师,俗名柳煜,有神童美誉,十一岁出门游学,遇瓢泼大雨寄住深山老庙,偶遇当时云游四方的镇国寺方丈苦海大师,年少得志的神童心起戏谑意与苦海大师论天地论学理,自认阅卷万千,眼界开阔,最终却败在苦海大师的一句“一事无成一文不值”之下,自省三日后拜苦海为师,从此世间再无神童,多了个叫乔玄的小和尚。   十六岁那年佛国来人寄宿镇国寺,与乔玄参佛,后受邀去佛国入佛学院深造,三十五岁升坐莲花,成就大师之德。四十一岁回大魏任镇国寺方丈,在大魏信众无数,半百之年被封为国师,传闻有降虎之能,曾以血肉喂食狼崽活数条命……   阿二洋洋洒洒将乔玄大师一生描述得精彩纷呈,听得一旁的小丫鬟们目瞪口呆,说到乔玄大师面若冠玉更是都羞红了脸。   吉祥眼睛发亮,听到精彩处几乎眼冒红心,阿二一见赶紧转开歌功颂德的话题:“二十年前,乔玄大师入宫觐见帝后,指出紫微星落天下将不平,恰逢当时南方水患,帝后深信不疑,再之后乔玄大师离开京城,一过就是二十年。”   嗯?二十年前?水患?不祥之人?吉祥脑筋转的快,表情狐疑地望着阿二。   阿二扯了扯嘴角:“夫人,正是您所想的那样。”   所有崇拜化为乌有,眼中红心化作火苗,娇嫩手掌一拍矮几:“就是这个秃驴害得爷受罪这么多年?”   其他人闻言面色一变,肃容目视阿二。   阿二是个实诚人:“说是乔玄大师害主子受罪,还不如说乔玄大师是坐实主子头上【不祥之人】名头的人,至于罪魁祸首,夫人,这后宫阴私又岂是我等下人能说道的?”   吉祥依旧很生气:“作为得道高僧,竟然造口业,一句话就将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推入深渊,这算什么得道高僧!我看是狗屎才对!”   “噗”青雪一个没忍住,笑意脱口,忙捂住嘴低头认错。   “不用认错,本来就是狗屎嘛!”吉祥气呼呼的,挥舞双臂大叫:“狗屎!狗屎!狗屎!”   看着自家女主子气呼呼的样子,一屋子下人看得想笑。   吉祥气呼呼地跳脚半天,想到什么后又安静下来,阴森森地说道:“得道高僧回京城,本侧妃怎能不去见见?阿二!”   “属下在!”   “准备准备,挑个好日子本侧妃要去镇国寺上香!”   朱嵘接到消息时一脸错愕:“怎么突然想去镇国寺?”   当年八岁的他就是被送去镇国寺住了八年,虽然镇国寺里的僧人都对他比较礼遇,但是在当时那种环境里,被送出宫在心理上造成的伤害终究给那八年岁月染上不大好的阴霾。   “夫人想去见见乔玄大师。”阿大脸色古怪,似乎因憋着气而脸红。   “嗯?”   阿大一惊,忙道:“夫人说乔玄大师是秃驴狗屎……”   “……”朱嵘嘴角抽搐,颇为无力地抚额低叹:“阿二?”   “……是。”   更加无力了,他就不该派阿二去吉祥身边,那个话唠遇到吉祥还不是什么话都说。   还有……朱嵘终于意识到某件事很严重!   “夫人那些话都是从哪儿学来的?!”秃驴?狗屎?朱嵘表情更古怪扭曲了,想笑吧,不适合;笑吧,眼下情况不允许。他得很认真很严肃地告诉某个女人,作为女人什么话能说什么话有碍形象。   朱嵘遥想当年,那个梳着双丫髻的吉祥儿是多么单纯天真又可爱呀。   阿大兄弟情深,忙给阿二洗白:“主子,这话不是阿二说的。”   朱嵘横他一眼:“谅他也不敢!”   阿大抹去脑门上的冷汗,松了口气,暗想回头一定要警告那个越来越没规矩的家伙。   晚上,朱嵘难得让人准备一壶美酒与吉祥小饮,酒足饭饱后朱嵘抱着酒意上头的吉祥回寝室,半晌后房内传来大床摇晃声,女子的□□男人的粗喘,隐隐约约还有断断续续的对话。   “娘子。”   “……唔。”   “舒不舒服?”   “……唔。”   “要不要为夫加把劲?”   “……唔……要!”   “那娘子要不要告诉为夫,狗屎秃驴谁教你的?”   “……没、没人教。”难耐的声音:“相公你快点!”   男人低笑:“娘子,以后生气想骂人记得优雅的骂,这么粗鄙不堪的字眼实在不适合从娘子红润美丽的小嘴儿里吐出……唔!”   许久许久过后,男人的声音有气无力地响起:“娘子,你的小嘴儿太可爱了!”   “相公,舒服吗?”   “舒服!”媳妇侍候能不舒服吗!   “还要不要?”   “要!”当然要,不要是傻蛋!   “那么,相公能不能忘了人家白日里不优雅的形象?”   “嗯?娘子有不优雅的时候吗?”    ☆、第五十五章   镇国寺的香会每年冬月初十启市,期长半月,京城人习惯称香会为庙会,实际上两者之间是有区别的,香会盛大隆重且为期半月,庙会就简朴多了,每个月初一、十五镇国寺门口的广场上小贩们自动自发形成集市,时日一长便形成了习俗。   因乔玄大师云游他乡二十余年,终于回到京城,今年香会出京的高门大户的马车在城门口排起了长队。   吉祥看得啧啧称奇,也咬牙切齿,嘀咕道:“坑蒙拐骗的老秃驴!”   “……娘子。”声音好无奈。   吉祥撇撇嘴,依偎过去:“真的很过分,想想就气人。”   “都过去了。”朱嵘面上笑容淡淡,看不出喜怒,探臂将她搂入怀中,“为夫知道娘子心疼为夫早年受苦,其实娘子可以换一种方式安慰为夫的。老实说,为夫更喜欢另一种方式。”   “什么方式?”某人果然入套子还不自知,一脸激动欢喜又雀跃的样子。   朱嵘努努嘴,又往小腹下方某处看去,还伸出一只手在她唇瓣上轻轻一抹,暧昧极了。吉祥当即脸色爆红,羞得要死,一些令人脸红耳热的画面不自觉地浮现在脑海中。   见吉祥这般模样,朱嵘忍不住心猿意马起来,大手不由自主地滑向饱满之处,嘴唇贴向她耳边,声音低沉又沙哑地道:“娘子,为夫有些难受。”   比起多年前的干瘪瘦弱,如今的吉祥身段儿依旧纤细,不过手感上明显有了肉感,这些年夫妻恩爱,身体上的秘密早被朱嵘摸清,知道哪一处该如何做能勾挑起她的欲望。   因此当朱嵘的大手滑向饱满之处的时候,吉祥的身子下意识地就有了反应,红润小嘴儿微微张开似难耐又似盼君采撷,凤眸微眯,内中波光潋滟,少妇的娇媚诱人在这一刻尽情放肆。   马车中只有朱嵘与吉祥二人,车外人声鼎沸,车轱辘碾压过地面的声音,为车内旖旎凭添一份刺激。   朱嵘的嗓音愈发低沉沙哑,吉祥垂目朝某处望去,小长歌昂身挺立,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兴奋地抖了抖。   “娘子……”   吉祥最受不得他这般可怜兮兮的哀求,便低下头去允了他的渴盼……(宝宝不想被封文)   不久后,车内隐隐约约响起男子的喘息,车外的阿大阿二就跟没听到似的,面色正常,只不过两人目光偶尔的闪烁泄露两人见怪不怪的功夫还没修到火候。   一个时辰后到了镇国寺,朱嵘神清气爽地下车,再看吉祥面色红润容光焕发,仔细一看会发现红唇略肿,发髻微乱。   “娘子,来,为夫扶你。”朱嵘嬉皮笑脸地凑近,换来吉祥娇媚一瞪,不痛不痒。   此刻吉祥双腿无力,走路发虚,将手搭进大掌里,羞恼地挠了他掌心一把。朱嵘面色不变,眯起眼,受虐狂似的兴奋地一抖手,吓得知他甚深的吉祥急忙跳下车就走,深怕他把她拉回马车里去再来一次,那她真是丢脸丢到全京城人面前了。   镇国寺大雄宝殿前的广场很大,人群密度让吉祥怀疑大半个京城人都来参加镇国寺的香会。   “阿弥陀佛,几位施主请随贫僧来。   吉祥要去镇国寺会会乔玄大师,朱嵘便派阿大前来镇国寺收拾他曾经在这里住过八年的院子,不需要像别家那般得提前来此订好住处。   朱嵘上前一步双手合什,跟在那老和尚身后进入镇国寺。虽说吉祥来镇国寺带着“不怀好意”的目的,不过来到香火鼎盛的镇国寺还是受到环境氛围影响,学朱嵘双手合什。   老和尚引朱嵘一行到朱嵘住的院子,再看向朱嵘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慈爱。   “王爷,请进。”   朱嵘笑容轻松:“大师,别来无恙。”   阿大阿二也跟着双手合什行礼。   “阿弥陀佛。”老和尚诵了声佛号离去。   小院子不大,连排三间屋子,院子里放了一张石桌四个石凳,再无其他。朱嵘领着吉祥走进东边一间厢房,里面被隔成前后两间,前头是书房,后头是寝室。吉祥一看便知道这是当年朱嵘住的屋子。   看着屋子里熟悉的摆设,朱嵘似怀念一般叹了口气。“当年住在这里,现在想来竟是年少岁月里最轻松且温柔的一段时光。”   又叹了口气:“方才那位是了尘大师。”   吉祥见他说起了尘大师时,语气软柔,心想定是对他极好的人。这个人邪性,别人认为对的,他非不屑一顾,别人认为恶的他则欣赏,但是骨子里却是个极念恩的人。   “当年了尘大师帮过你很多吧?”   如果不是了尘大师,他坟头上的草应该有一人高了吧。朱嵘没想将自己几次经历死亡的过去告诉吉祥,那种事他一个人知道就好,于是“嗯”了声。   “娘!”小家伙的大嗓门在屋外响起,紧跟着小人儿就冲进来,拉着吉祥朝外拽:“出去玩!”   小家伙如今刚行走利索,屋子院子都已无法满足他探索的脚步,到了镇国寺这么新鲜的地方,一下马车就要朝人群里扑,幸亏钟大郎一直守在他身边,否则照顾他的丫鬟还真制不住他。   “不急不急。”   吉祥好笑地捏捏他脸颊,让桃花去打水来梳洗一番,又用了几块点心垫垫肚子,稍事修整后一行人前往大雄宝殿。朱嵘则带着阿大阿二去了了尘大师那里。   “夫人,来镇国寺一定要去抽签,每年就香会的半个月里才开。”青染介绍道。   吉祥回头打量跟随自己多年的三个丫头,青染青雪比自己还要大上几岁,桃花也到了可以说亲的年龄。   看着三个妙龄丫头,吉祥笑问:“灵验不?”   青染青雪五六岁时就到了镇国寺里,陪在朱嵘身边,那八年里两人年纪小,又清楚自己的未来是与侍候的主子牵系到一起的,因此八年里没有想过去抽一支签,如今她们看着主子与夫人多年恩爱不减,心里难免羡慕,来到镇国寺便自然而然地想算算自己的未来,吉祥一问灵不灵,两人迫不及待地直点头,看得一旁的桃花也起了好奇心。   “那就去吧。”吉祥笑道,顿了顿,戏谑地看向钟大郎:“大郎要不要也抽一支?”   抽签?将命运寄在一支破签上?钟大郎敬谢不敏地摇头,那玩意儿也只有女人才乐此不疲。   大雄宝殿配殿平日里供奉着长明灯,香会期间会在配殿开启签运箱,每年的香会,配殿门口都会排起长长的队伍。   签运箱极大,能装两个成年魁梧汉子,上半部敞开供香客抽签,箱子两边有机关把手,两名和尚站在签运箱两边,上来一名香客就同时转动手把,十万支签由上而下倒下,香客从中抽出一支即成。   青染青雪桃花一到就迫不及待地跑去排队,这队伍看起来很长,实际上很多人拖家带口,抽签时一起抽,不到半个时辰就轮到青染青雪桃花。   三人兴奋地站在签运箱前,两名和尚一起用力转动手把,哗啦啦,十万支竹签密集倒下,三人急忙伸手去捞。   吉祥好奇靠近:“都抽到什么签了?”   青染青雪桃花都识字不多,哪理解签文,各自拿着签去解。朱永瑄盯着签运箱,对吉祥说:“娘,要抽。”   “行,我们抽。”   十万支竹签再次倒下,吉祥抱着朱永瑄同时伸出手,然后低头一看,母子二人都愣住了。   吉祥下意识地问两个和尚:“两位小师父,这签是不是放错了。”   朱永瑄瘪嘴:“错了!”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签运箱中的签皆百年一替。”   “如果没错的话,为何我们都抽到了空白签?”最差下下签,这空白算什么?   空白签?旁观人群沸腾起来。两名和尚听到有人抽到空白签同时变了脸色,一名和尚当即就朝外跑去,另一名和尚在确认吉祥母子的确抽到空白签后,看母子二人的眼神跟看怪物似的。   一直在殿外等候的钟大郎察觉动静不对,进来小声询问:“夫人?”   吉祥摇摇头,示意没事。这时青染青雪桃花三人一脸笑容地回来,不用问就知道三人抽的签运都不错。三人察觉这边氛围有些不对劲,忙问怎么回事,得知吉祥母子抽到空白签,青染青雪震惊大叫:“空白签?”   “有什么问题吗?”   青雪做了个深呼吸给她解释空白签的由来。   原来空白签的出现并非负责管理签运箱的和尚放错签,镇国寺是一座千年古寺,上一次空白签的出现是在二百年前,抽到空白签的是一名赴京赶考的书生,据说也只有得道高僧能解空白签。   “阿弥陀佛。”   吉祥心生感应,回头望去,恰好与乔玄目光对上。    ☆、第五十六章   乔玄大师果然如民间传闻那般年轻,看起来三十多岁到四十岁的样子。皮肤细腻面色红润,身材修长瘦削,一身灰蓝色的朴素僧袍,脚踩草鞋,如不是对方亲口自承,吉祥想破脑袋也不会相信眼前人就是名闻俗世近百年的大师乔玄。   菩提树下,一张石桌两张石凳,石桌上,一壶茶两只杯子,周围静悄悄的,没有其他人。   目视乔玄提壶倒茶,吉祥抬眼望着面前这张与实际年龄不相符、过分年轻的面庞,心中有太多的疑问。   “为什么?”吉祥问。   “请喝茶。”乔玄回以微笑。   又来!吉祥暗暗朝天空翻了个白眼,在这儿已经坐了半天,每次她开口,得到都是类似轻飘飘的答复。   “乔玄,本侧妃想知道当年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不想再这么糊里糊涂下去,吉祥冷声开口,“你应该知道你的一句话可以改变三皇子的一生,可你却没那么做。”   乔玄面上笑容不变,未因她冷言冷语受到影响:“那样一来和王殿下又怎么能与娘娘你相遇?”   吉祥闻言愣住,其实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质疑过乔玄的能力,她想的最多的也不过就是乔玄是个贪恋权势的人,为了得到可以不择手段,却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复。   “什么意思?”吉祥皱眉。   “娘娘何必问老衲,娘娘更清楚王爷的来历。”   握着茶杯的手一紧,吉祥抬眼盯着他看:“你知道我是谁?”   乔玄笑而不语,反倒是将那两支空白签放在桌面上。   “世人皆有命数,唯娘娘与世子以及王爷抽到的都是空白签。”   “咦?!”吉祥惊讶地瞪圆眼睛:“王爷也抽过空白签?”   显然,乔玄不是那种古板慈悲型出家人,被吉祥的反应逗笑,调侃道:“娘娘何必如此惊讶,又不是不知王爷来历。”   这回吉祥直接朝他明晃晃地翻了个白眼:“你压根就不像出家人。”   “老衲修的是佛,不是佛像。”乔玄笑道。   “是哦!”   吉祥三两下喝完茶,看到朱嵘父子牵手走来,挥手打招呼。乔玄起身朝朱嵘父子行礼,目光在朱永瑄手腕上用绳子扣着的玉葫芦上扫过,念了句“我佛慈悲”。   “大师。”面对乔玄,朱嵘可不像吉祥那么无礼。   “阿弥陀佛,王爷,可曾怨怪过老衲?”   朱嵘愣了愣,笑道:“大师说话可真直来直往。”   “老衲当年行那事自有缘由在,如今再次相见王爷,老衲与王爷的缘分总算圆满了。”   说不怨怪怎么可能?“缘由?”   “一切自有天意。”   吉祥觉得今儿个尽忙着翻白眼了,指着乔玄对朱嵘道:“这个老和尚是为了护你周全。”   想到方才乔玄说圆满,又接着道:“他这一生就是为了等你,现在等到你了,他也就终于无事一身轻。”   朱嵘不是蠢人,愕然道:“当年大师是故意所为?”就是为了保护他?   仔细想想,似乎真有那么点,如果不是乔玄,他会与他的那些兄弟一样明争暗斗,即便不是为了那个位置,也会为了活下去而不择手段;如果不是乔玄,他无法离开皇宫,继而不会封王西南,那么他就不会遇见吉祥……   想通个中因果,朱嵘望向乔玄衷心感谢:“多谢大师。”   “老奸巨滑。”吉祥点评。   乔玄哭笑不得:“等此间香会一了,世间将再无乔玄,到时还望王爷别嫌弃。”   什么意思?   可惜乔玄明摆着故意的,丢下朱嵘吉祥愣愣相对,袍袖张扬,轻飘飘离去。   目视那远去的背影,吉祥眯起眼,道:“怎么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朱永瑄脆声声指点自家爹娘:“被赖上了。”   夫妻二人恍然大悟,面面相觑,没错,就是这种感觉!   这感觉非常的令人不是很美妙,说乔玄是得道高僧,更不如说比九姝还狡猾的狐狸才对。   吉祥嘟囔道:“果然老奸巨滑。”   朱永瑄手腕上的玉葫芦突然抖了抖,小家伙立即将玉葫芦凑到耳边聆听了半晌。   “娘。”朱永瑄的小脸突然严肃起来:“小魔有事。”   闻言,朱嵘抱起朱永瑄与吉祥朝暂住的小院子走去进入屋内,藏身在玉葫芦里的魇魔娃娃就立即现身。   “主子,那个人在召唤小魔!”魇魔娃娃一现身就哇啦哇啦大叫。它这些日子一直都在等那个人的召唤,如今终于等到了,一脸的兴奋。   那个人是谁,大家心知肚明。朱嵘吉祥相视一眼,后者面色不变,姿态轻松自在,一手点心一手茶杯。   “天黑的时候你就去见见吧,至于怎么做不用我教了吧?”吉祥笑眯眯地道。   魇魔娃娃连连摇头,嘿嘿笑着,稚嫩的面容说不出的狡诈:“小魔知道怎么说话怎么做,不用主子教。”   “不过……”   “主子有事尽管交代小魔。”   “无论如何,注意安全。”   “小魔记住了!”稚嫩嗓音里难掩感动。   在距离镇国寺二十里的东北有座道观,地势佳风景美,因此香火虽然不如镇国寺鼎盛,游玩的旅人路过不介意去道观里添点香油赏赏小风景。   当然,如今的道观因神医仙长的缘故,来此求医问药问愿的人络绎不绝,隐隐有与镇国寺想抗衡的势头。   道观依山而建,后山有水从高处而下,山下是活水潭,潭水清澈碧绿不见点鱼,水潭边有一草庐,这里就是神医仙长的住处——道观禁地。   夜色笼罩,繁星点点,云遮月隐。一声轻微的“吱嘎”声拖曳着响起,与此同时草庐木门由内打开,一名普通身高,不胖不瘦,身着青色道袍脚踩同色布鞋,从头到脚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中年道人走了出来。   道人仰首望天,不见半点月光,不知何故突然咧开嘴笑了起来,牙齿在星光的映照下白森森的莫名令人脊背发冷。   手一抖,一面小旗子迎风招展,由成人巴掌大迅速增大至丈宽,丝丝阴寒气息从那面旗子上透出向四周扩散,眨眼天上的星星愈发暗淡,遮挡月色的云层厚重如沉铁,夜色阴森森的,隐约间似乎能听到那面旗子里鬼哭狼嚎。   “拜见主上!”   话音未落,一道小小的虚影出现在道士面前,正是魇魔娃娃。   道士垂眸盯着魇魔娃娃,眼中有红光掠过。“如何了?”   “属下已经混到和王侧妃身边,一切静待时机。”   “哦?”道士挑眉,“你说的当真?”   魇魔娃娃咧嘴笑的得意:“属下如今就附在和王府世子身上。”   道士听了大喜:“那件东西可有消息?”   “主上,属下有句话不得不说。”顿了下,表情严肃地接着道:“主子要的那件东西,属下碰触不得。”   道士先是皱眉,随即又展开,抬头望着夜空,竟就此不言不语不动。魇魔娃娃深知他行事习惯,低头行了一礼,虚影淡去。   回到镇国寺,吉祥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   魇魔娃娃笑嘻嘻地点头,他们的计划是让那个奸诈多端的道士自己主动上门来,这么一来己方出手有理有据,吉祥动不了那道士,不代表其他人(鬼、妖)不行。说白了,吉祥就是个饵。   只是吉祥等人没想到事情发展因某个人的出现而偏移了原定计划。   周云容在镇国寺留宿一晚后就带着丫鬟护卫在附近游玩,她只知道上辈子那个人是在镇国寺香会期间游山玩水时得到仙缘,至于确切地址时间却不清楚,因此除了到镇国寺的第一天,之后便天天以散心为由在山水间寻找仙缘。   这日,周云容一行人在一家茶铺里歇脚,中途有一对年轻夫妻喜色满面地进入茶铺,茶铺老板似乎认识这对夫妻,笑道:“可是见到了仙长?”   做丈夫的连连点头,只不过出于某些原因不方便开口,也就笑嘻嘻地点点头。   原本神色淡漠的周云容听到“仙长”两字,心神一动,喝完茶后低声吩咐护卫几句便先行离开。半晌后,护卫回到车队。   “如何?”   “小姐,属下打听到了,都说很神。”   “在哪里?”   “三水观。”   车内静默了会。“去看看。”   于是一行人改道前往三水观。   “听闻道长不仅能治百病,还能助人得偿所愿?”周云容一见到道人便劈头就问。   道人面带微笑,不以为意地端起茶杯喝口茶,精光闪烁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能圆之七八。”   周云容听了眼睛一亮,随即又恢复平静:“有所得必有所失,道长要什么?”   好灵慧的女娃。道人暗暗赞叹:“不如先听听所愿?”    ☆、第五十七章   吉祥醒来的时候,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周边环境,就被小判的的夺命连环拷给拷得头晕脑胀。   “闭嘴!”忍不住在脑子里喝止,再被小判吵下去她定会崩溃。   “主子,你终于醒来了!”小判惊了下,随即又喜又激动地蹦起来。“主子,您再不醒来,小判判就要违背主子命令出世了!”   这两天对小判判来说简直就是一场炼狱,它被吉祥强制命令没有她的允许不许现世,结果吉祥遇到危险它就不敢动,幸好它还记得吉祥不会“死”,否则真不知道它会暴躁到什么地步。   “这是哪里?”吉祥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主子,这里是关押人的地方。””   吉祥忍不住白它一眼,废话,当她没眼睛啊!   “是谁?”   “方年。”   方年?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   “主子,战魂,曹家军。”小判判及时提醒。   啊,对!那个方年!她都还没找上门去呢,没想到那人倒先找到她了。   “小姑娘。”   咦,谁?吉祥寻声望去,这才在隔了好几个牢房的牢房里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也就这一寻找,吉祥才发现这关押人的地方就她跟那个白发人两个。   “你是谁?”吉祥问。   白发人没回答她,反倒问道:“小姑娘可想出去?”   “当然!”   出去对她来说还不容易?只不过她答应曹家军要替他们报仇,这就不能随意说走就走了。   “拜老夫为师,老夫助你出去。”   这人真直接啊!吉祥出离正常反应对白发人起了兴趣,这才正眼打量对方。这处关押人的地方应该是在山洞里,不过周边跟别的山洞不一样,别的山洞是黑漆漆的,这里却是白晃晃的,跟冰雪世界似的,又因那白发人一身白袍,不注意还真的看不到这人存在。   “什么条件?”这些年吉祥早就没以前那么单纯懦弱胆小,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小精明。   “出去后杀一个人。”白发人毫不隐瞒自己的目的。   挑高眉:“谁?”   “孽徒方年。”   又是方年!这方年就做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不过,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吉祥虽然有判官笔,但正如她之前说过她只能对付阴物,相对活人来说她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的弱鸡,判官笔能杀人,但是在吉祥看来能不用就不用。   “拜师学艺?”   “小姑娘你拜老夫为师,为师所学自然全数教导于你。”   “不需要。方年我会杀。”她很弱,小判可不弱。   “这里是东山派的后山禁地,外界一年,这里一天,小姑娘你想出去就得赶紧。”白发人沉默了会,道,看着她的眼神漠然得莫名有些让人身体发凉。   这么厉害?“我进来多久了?”   小判急忙跳出来:“主子,你昏迷四天了。”   这么说来外界已过四年?平稳的心跳顿时激烈起来。   四年,她失踪四年她的丈夫她的孩子会怎么想,还有……   忆及昏迷前看见的最后一个人,眸色转暗,毁天灭地的暗焰在眼底酝酿,蔓延……   周云容,你好胆!   “小判,这里查看清楚没有。”   小判缩了缩脖子,主子的声音好冷,看来这回主子真的被惹火了。   “早查清楚,地形无奇,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山洞,不过里面设置了禁锢阵法以及让时光快速流逝的阵法。”   人间什么阵法面对判官笔都没用。吉祥当着白发人的面直接亮出判官笔,闻听一声惊咦,只是淡淡地抛过去一眼。   “破阵!”   掌门居处,方年悠闲惬意地想着,等再过十几二十天,再去后山看看那个瞬间变老的王妃娘娘,他就不相信为了活着出来还不乖乖送上神器,结果想得正美,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由后山传来,未等他做出反应,一支巨大到人眼无法窥全身的巨笔由云层中现身,然后笔尖冲着东山派所在山峰刺下来……   这一战开始得突然,结束得迅速,瞪视着瞬间缩小到正常尺寸的判官笔,此时此刻正剑指自身的方年,心头发寒,背脊冷汗直冒,突然间他好后悔……   “方年,你的胆子不小,竟然敢掳捉本官!”   一道女声传来,方年抬眼望去,就见身穿判官服的吉祥一步一步缓缓走来,诡异的是她的周围方圆一丈内阴沉沉的,仿佛隔绝在现有世界外,而就在她身后能隐约看见锁拿鬼魂的阴官,能看见黄泉路奈何桥彼岸花阎罗殿……   突然的,方年顿悟一般惊骇不已地瞪着吉祥:“你、你……”   “现在才晓得后悔?方年,恶事做绝就连天也容不得你!”   ~~~   朱嵘在等,周云容说吉祥死了,他不信,一分一毫都不信,判官会死?开什么玩笑。但他没有表现出来,暗卫报告吉祥失踪与周云容有关,与他的那些兄弟有关,与他父皇的后宫有关,他倒要看看周云容想要什么?至于其他人他怎么可能让他们安稳?准备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刻?   “亲事?”   吉祥失踪一年后,皇后找到朱嵘谈及正妃一事,而人选正是周云容时,朱嵘终于明白周云容要的是什么。   很好,她想嫁给他,他娶了就是,至于碰不碰她就是他的事了。   新婚夜,他对她笑,笑得她娇羞不已,只是……   “王爷,西南急报!”   于是新婚夜被耽搁下来,一耽搁便没有盼头的遥遥无期。周云容多次借口找朱嵘去她房里,结果不是世子惹事,次子哭闹,就是西南急报,再不然就是那个叫九姝的狐狸精插一脚,气得周云容摆王妃的谱子要好走九姝,结果人家就嗤笑一声根本不把她这个王妃放在眼里。   吉祥失踪第三年,三皇子兵变京城,这一兵变,众人才发现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京城早就是朱嵘的囊中之物。   朱嵘登基为皇时,看着脚下文武百官,替吉祥可惜。同年,世子朱永瑄被册封为太子,不过朱永瑄不大情愿,想把太子丢给弟弟,结果自家弟弟平日里看起来又呆又傻,可这关键时候比谁都机灵,抛出佛国那几个大和尚果断干脆地把“太子之位”挡了回去。朱永瑄无奈只得接下来,心下盘算等他娘回来一定要催促那对男女多生几个,他还小,该无忧无虑的才对!   第四年,冬,第一场雪于日前降临,已坐上后位的周云容不死心地再次来请朱嵘去纯安宫,她已经打听过了,两个碍事的小鬼很那个九姝都不在,就算有公事也不会太忙碌。   可惜天注定她这辈子注定做一个有名无实的皇后。   周云容刚进入御书房,三年前高中状元,后来在朱嵘身边的赵清浦冲进御书房。   “皇上,吉祥回来了!”   刚开口说两句场面话的周云容呆住,而朱嵘早已经迫不及待地起身:“在哪儿?”   “在臣那儿。”赵清浦微喘了口气,面上难掩激动,“吉祥说怕她冒冒失失的闯宫门,要是被人当场砍头可就不妙了,所以劳烦皇上去接她一接。”   “来人,备车,朕要去接玉皇贵妃回宫!”   周云容听了几乎要晕厥过去。   吩咐完,朱嵘回头冷冷地看着周云容:“皇后还是回纯安宫去吧,没有朕允许,前宫少来为好。”   神思恍惚的周云容没察觉到朱嵘态度的改变,她满耳朵都是那个女人回来了以及玉皇贵妃的名头。   吉祥看到急匆匆赶来的朱嵘,笑脸灿烂无比,四年分别就仿若她回地府一遭他在阳间等待一样。   “吉祥!”   “听说你有皇后了?”吉祥斜眼看他。   朱嵘笑脸不变,见她提起周云容,冷哼道:“既然她如此处心积虑想当皇后,让她当又如何!”   果然如她所料,这个人啊就是个黑的,别看他表面上淡然若君子,生气的时候也会动怒,真把他惹火了他反而看不出生气的样子,背地里却极力整你没商量。   “本来还想着回来收拾她,既然你出手了那我就看戏好了。”吉祥笑眯眯道。“我回来了,今后我住哪儿呀?”   “当然我们一家人住在一起,后宫就丢给那些女人你争我斗一辈子守活寡去吧。”想要荣华富贵就要有觉悟有舍有得,拼了命想入他后宫,就得认命。   吉祥啧啧摇头:“真狠啊你。”   朱嵘不高兴了:“你心疼。”   “哪有,我开心得不得了!”   朱嵘牵起她手,转身往外走去:“走吧,咱们回家。”   咱们回家,四个字愉悦了吉祥,对她而言她的夫君她的孩子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哪怕要去的地方是龙潭虎穴。   昭圣四年末,昭圣帝下旨册封赵氏吉祥为玉皇贵妃,赐名玉。   昭圣五年春,昭圣帝下旨册封玉皇贵妃赵氏为昭圣皇贵妃,举京哗然!与帝同封,那是何等尊贵!   纯安宫里周云容呆呆地坐在凤座上,听到宫女回禀,她却在想这位置是她想了两辈子的,这一辈子她坐上了后位,可是孤寂终老这冷清后宫难见君面真是她想要的人生么?   周云容突然有些后悔,重生回来她的人生本不该如此凄凉的。   宫女诧异抬眼,然后便看到皇后娘娘又是哭又是笑。   多年后,宫女给皇后守灵依旧记得那一日皇后嘴角那抹苦涩的笑。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